顧行止拒絕了:「區區幾句謠言罷了,我不在意。」
他的身份特殊,倘若讓人知道他還世上,恐怕剛安定下來的朝堂,又要掀起一番風浪。
雲鵲氣呼呼道:「你不在意我在意,我就聽不得他們如此詆毀你!」
他們毫無下限的詆毀顧行止的清白,那些謠言,隨便落在一個女子的身上,都能逼得他們投湖自盡了。
真是歹毒的很。
她已經動用了天機閣,讓他們去查散播這些謠言的幕後之人,把他找出來,她定要讓他明白什麼叫做後悔。
雲鵲在他臉上親了親,笑眯眯道:「這麼好看的一張臉,藏在面具下真是太可惜了。」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既能舍下一切,將我推至人前,我又豈能心安理得,將你藏在人後?」
「反正我已經決定了,我準備辦場宴會,到時候你直接以真面目示人,我看他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顧行止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別將我說得這般偉大,我純粹只是不想這般操勞而已。」
他本來也不想當什麼皇帝,當皇帝多累啊,還要天天被那些臣子念叨,自己的後宮也天天被人盯著,就比如他的父皇。
寵幸妃子還要看前朝的臉色。
而後宮這些女人亦是如此,她們明明不愛這個男人,可為了家族的利益,還是會使出渾身解數去討好他。
他都不知道多少次,看見他母后在夜深人靜時,坐在窗邊,對月拭淚了。
他不想有一天,雲鵲也變成那樣。
現在的她,就很好。
「反正我不管,你這破面具,以後別戴了。」
她要讓所有人一堵顧行止的真容,宮宴跟世家的宴會肯定還不夠。
要怎麼做呢?
雲鵲靈光一閃,頓時有了主意。
「要不,我們一起遊街吧。」
她攜皇夫一起遊街,所有的謠言就能不攻而破了。
顧行止對上她灼灼目光,將臉埋在她胸前,輕輕說了一聲:「好。」
……
雲鵲將欽天監與禮部的人一起叫來了御書房。
與他們商量了一個下午後,敲定了日子。
此消息一出,所有詆毀的謠言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懷揣著一顆好奇的心,翹首以盼,等待著女帝攜皇夫遊街的日子。
都盼著想見一見這位皇夫的廬山真面目。
時間就敲定在下個月中旬。
一些按捺不住的人,都想從雲鵲親近之人口中打聽一些消息,可這些人三緘其口,什麼也打聽不到。
白雪在邊關長大,實在是應付不了這些京城這些貴女,她找上虞心幼。
虞心幼直接將雲府大門關閉,在下個月中旬之前,不見客。
白雪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大門一關,妯娌二人白日裡便窩在後院裡一些做衣服。
虞心幼剛查出懷了身子,她準備親手給孩子做衣服,白雪便手把手的教她。
貴女們見雲府這邊行不通,就遞帖子給謝知意與謝南鳶姐妹二人。
京城貴女中,也就這二人跟雲鵲關係最好。
她登基後,也沒少宣二人進宮。
想來應是知曉一二的。
已是江夫人的謝知意自然不想摻和其中,索性拒了所有帖子,連宴會也不參加了,關上門,安心養胎。
她與江與安成親也有半年多,如今也懷了身子,此刻正是孕吐最難受的時候。
謝南鳶也在三年前嫁了人,她嫁的是謝炤。
那年,狀元遊街,春風得意馬蹄疾,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一下子就闖入了她的心房。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在她的主動接近,與三兩好友的餿主意下,到底還是俘獲了少年郎的心。
謝南鳶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麼多帖子,一時之間有些拿不定主意,就去找了謝炤。
謝炤下值回來,抱起踉踉蹌蹌奔向他的小女兒,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方才對妻子道:「理他們作甚?一些跳樑小丑。」
有他這句話,謝南鳶就放心了。
她也不想理會,就是擔心他的仕途罷了,所以才想著與這些夫人貴女們多走動走動。
「對了,婆婆來信了,說下個月表妹要來府上住上一陣子,到時候讓我們介紹一些京城的青年才俊給她,你覺得誰家公子比較合適?」
「哪個表妹?」
謝南鳶將信遞給他,讓他自己看。
謝炤看了信,冷笑一聲,「不必操這顆心,我這表妹眼高於頂,你挑的她未必看得上,哪怕你千挑細選,她也未必會承你的情,省得到頭來,還弄得我們里外不是人。」
「到時候你多帶她出去走走就好了,我這表妹還有她娘,都不是省油的燈,想來他們在打算來京城前,就已經做足了功夫。是騾子是馬,總歸是她自己挑選的,以後過得好與壞,也怪不到我們身上來。」
看他這態度,謝南鳶立馬就明白了。
很快,就到了遊街這日。
這日,街道是空前絕後的熱鬧。
萬人空巷,只為一堵那神秘皇夫的真面目。
天未亮,百姓們就已經等候在那了。
有的甚至為了占據觀看的好位置,連夜守候。
街道兩旁,全是黑壓壓的人頭。
尤其是宮門口。
晨光微熹,當第一縷陽光灑在大地上時,在萬眾矚目之下,緊閉的宮門緩緩打開。
「來了來了!」
百姓們激動不已,紛紛翹首以盼。
宮門打開,兩排身穿盔甲手持長槍的侍衛踏著鏗鏘有力的步伐魚貫而出。
侍衛如同一條長龍,在街道兩邊,形成一堵人牆,將圍觀的百姓攔在後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們的脖子伸得都快僵了的時候,一輛奢華的龍輦終於在萬眾矚目之下,出現在宮門口。
為了方便讓世人看清顧行止的臉,雲鵲特意讓人去了龍輦四周的紗帳。
此刻,二人一人身穿龍袍,一人著鳳袍同坐在龍輦之中,男俊女美,好似從畫中走出來的神仙人物,叫人一見便移不開眼。
原本喧鬧的人群,在看見二人的容顏後,都紛紛噤了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龍輦中的二人。
生怕因自己的大聲喧譁,而驚擾了仙人。
直到龍輦駛出很遠,才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打破了這份寂靜。
「嘶……那就是皇夫嗎?莫不是謫仙降世吧?」
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各種驚艷稱讚之聲不絕於耳。
「難怪要戴上面具,皇夫長得如此俊美,若是我夫君,我也捨得叫別人看了去!」
更有文人雅士,以詩稱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所有關於顧行止的流言穢語,也隨著此次遊街而變了風向。
那些說,皇夫面目醜陋,配不上女帝的人,紛紛被打臉。
大街小巷,酒肆茶坊,無不在稱讚帝後貌若謫仙,天下絕配。
「聽到了嗎?百姓說我們天生一對呢。」
顧行止的手往下,與她十指緊扣,眉語目笑:「嗯,聽見了。」
兩人相視而笑,看向彼此的眼中,皆是藏不住的深情。
如此一幕,自然又是羨煞旁人。
從此以後,帝後佳話,流傳百世。
以二人為原型的話本,更是供不應求。
然而,某些大臣卻是心事重重。
尤其是,一些輔佐過太子楚衍的大臣。
雖隔了七八年,可顧行止的容貌,分明就是長大後的楚衍。
幾位大臣面面相覷,待遊街一結束,紛紛心事重重回了府。
一回府,他們便開始翻箱倒櫃,尋找先太子楚衍的畫像。
當初,楚衍墜江失蹤後,他們畫了不少他的畫像,尋找他的蹤跡。
蒼天不負有心人,他們在府衙里找到了楚衍的畫像。
楚衍出事那年,也不過才十五的年紀,略顯青澀稚嫩,但一個人的五官不管怎麼長,大體不會差太多。
顧行止的眉眼,與畫像之人極其相似。
尤其是,眼尾下的一顆硃砂痣。
一個人再怎麼相似,總不會連痣都一樣吧?
他們激動萬分:「此人定是太子殿下!錯不了!」
「既然是太子殿下,為何他不願意這承認自己的身份?」
「難道……」有人指著自己的腦袋猜測,「殿下失憶了?這江水湍急,掉下去,撞到腦袋失去記憶也是情有可原。」
「甚是有理。」
「若此人當真是殿下,我們又當如何?」
匡扶正室?撥亂反正?擁他為帝?
於是幾人商量了過後,決定與顧行止見一面再做決定。
只是不等他們找上顧行止,次日雲鵲就在早朝之上,公開宣布了顧行止是大楚已故太子的身份。
頓時,朝堂之上,安靜的可怕。
女帝剛才說什麼?
她的皇夫是誰?
先太子楚衍?
開玩笑,假的吧?
太子楚衍怎麼可能會成為她的皇夫?
這個消息猶如平地驚雷,雷得他們外焦里嫩。
顧行止昔日的恩師,更是顫抖著手指著他,聲調都變了:「你你你……你是楚衍?」
顧行止起身,朝著他這位恩師作揖道:「太傅,是我。」
太傅那雙略顯渾濁的眼中,頓時湧起失而復得的驚喜,但很快驚喜就消了下去,他看了看雲鵲,又看了看顧行止,目光又從他身上落在龍椅上,來回幾次後,變成恨鐵不成鋼的失望,各種複雜的情感交織,一時之間,不知道應當笑,還是應當哭。
按理說,這皇位最適合的人,便是顧行止了,他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可現在大楚沒了,女帝登基,國號也改了。
就在他們逐漸說服自己,接受女子稱帝。
然後,
死去的先太子復活了???
這便罷了,關鍵是這位太子殿下還成為了女帝的皇夫!
啊啊啊啊啊啊!!
皇夫啊!!!
這一刻,朝堂之上,幾乎一半以上的臣子,內心都是崩潰的。
這就好比,孩子死了,你就來奶了?
這一日,半數以上的官員,走出金鑾殿的表情都是麻木的。
他們始終不明白,事情就怎麼就發展成這樣了?
現在他們找到楚衍,擁他為帝還來得及嗎?
這幾日,不少帖子往後宮送,顧行止只接了昔日恩師祿太傅的帖子。
二人如往常一樣,擺一盤棋,煮一壺茶,對弈而坐。
七年,眼前之人已不是記憶中那個少年的模樣。
他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也沒了昔日那顆一心為民的赤子之心。
祿太傅往他對面一坐,對著他的目光時,那壓在胸口許久的問題,忽然就有了答案。
其實他們一早就有了答案的。
他們求的,一直都是一個明君。
百姓們的日子好過了,這江山也就穩了大半,若百姓過不下去了,被壓迫到這日子一眼就到頭,他們沒了活路,起義的人自然就多了。
這大半年來,雲鵲所作所為,百姓過得如何,大家有目共睹。
拋開女子的身份,她確實很適合坐上那個位置。
只是這麼多年來,女子在他們心中,都是放於後院,為他們洗手作羹湯,傳宗接代的角色。
突然有一天,這個角色跳出他們的圈套,凌駕於他們之上,他們就接受不了了。
祿太傅當初為他傳道授業時,就知道這孩子非池中之物,可未曾想過,他的想法如此大膽。
若非他一手促成,那皇位豈會落入他人手中?
祿太傅進宮時,帶了滿肚子疑問與抱負,可在心平氣和魚顧行止對弈了一句後,終是什麼都沒說出口。
因為,有些話,已經不重要了。
只要國泰民安,誰當皇帝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
顧行止雖為皇夫,可女帝給了他同等的權利,他們又何須爭個你死我活呢?
一盤棋局結束,祿太傅已豁然開朗。
在他離宮前,顧行止十分誠懇的邀請他為女帝授業。
祿太傅也答應了,他也會努力輔佐她,當一個好皇帝。
雲鵲處理完奏摺回寢宮時,遭遇了刺殺。
是一位太監在她經過時,突然拿了一把匕首朝著她刺來。
顧行止為她精挑細選了幾位武功高強的婢女,那太監在出手的瞬間,就被攔了下來。
自她登基後,下毒、刺殺幾乎隔幾日就要上演一次。
出宮就更加不用說了。
數不盡的殺手。
便是宮宴上,也出現過幾次刺客。
雲鵲見多不怪了。
所以面對這樣的刺殺,她連眼神都沒留給對方一個,繼續若無其事往前走。
其他人,自然會將一切處理好。
一回到寢宮,一具溫熱的身子就從身後貼了上來。
是顧行止。
他就這般摟著她,將她整個人都摟在懷中。
雲鵲輕拍了下他的手,「怎麼了?祿太傅罵你了?」
「沒有。」
雲鵲轉身,面對他,「沒有怎麼這般不高興?」
「對不起。」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跟我道歉?」
顧行止將腦袋抵在她的肩上,「因為我的私心,將你推到這個位置上,你可怪我?」
雲鵲:「這個位置,總得有人坐,與其說怪,不如說感謝你,因為你,我才能保護更多的人。」
在這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女帝。
她最多也就奢望過將軍。
她當時就想,殺了狗皇帝後,就永遠留在漠北,當她的大將軍。
在不知道顧行止身份前,她也曾擔心新皇登基,會不會忌憚她,然後像對付她父親那般,卸磨殺驢?
現在這一切,什麼都不用擔心了,因為生殺大權,掌握在她的手中。
「你不怪我就好,所以,明日祿太傅會進宮為你授課。」
雲鵲:「……」
她小時候就最怕的就是這位祿太傅。
倒不是他嚴肅,相反,他待人溫和,很少生氣。
但是!
他會經常布置作業,動不動就讓他們背書。
若完不成,他也不惱,也不會罰他們,而是用一種十分溫柔的語氣,鼓勵他們。若是背出兩個句子,他也從不吝誇獎。
經常將他們誇得飄飄然,然後趁機布下功課。
這就是妥妥的捧殺。
兵不血刃,比起斥責他們,懲罰他們的夫子要可怕的多。
好傢夥,原來在這裡等著她呢!
雲鵲將他推開,表情麻木:「我現在將話收回還來得及嗎?」
顧行止笑:「來不及了。」
隨後,將人攔腰抱起走向床榻,欺身而上時,他啞著聲音道:「小鵲兒,我們要一個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