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掌柜的!自是可以的,只怕掌柜的會嫌棄,我們家比較遠,又有些小。」王珊有些激動,掌柜娘子不是愛說空話的人,既然說出口了,那就是真心想幫他哥。
在繡坊還未歇上多久,阮枝昕又走了半個時辰來到王珊所說又遠又小的家,確實遠,她走得好累啊,明天就去買馬車。
「就要到了,前面那幢一進小院便是了。」
阮枝昕順著王珊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一進小院從外面看著挺大的啊,王珊眼中的家是要有多大才算大?
穿過人來人往的街巷中,人聲鼎沸,打鬧的孩童、提籃採買的婦女、洗衣而歸的老婦,這裡比尚白街還要熱鬧些,但似乎過於熱鬧了。
跟著王珊踏進那間小院的大門,她終於知道了為什麼說小了。
這一進小院確實不小,有五六個房間,但如果加上十幾個人的話,那就與「蝸居」不相上下了。
小小的院落中十分熱鬧,婦人擇菜閒聊,五六歲的孩子似乎也不用開蒙,在一旁搗亂,私人物件擺滿公共的院落,叫人落腳艱難。
短短的幾步路,王珊與婦人們嫻熟地打著招呼。
王珊的家,不能說家,是房間,在院子的最右側。
三人來到門前,王珊敲門出聲詢問:「哥,你在家嗎?我帶著阮掌柜來找你了,她有事與你商談。」
她其實有鑰匙,但阮掌柜與葉紅是女子,來找外男,還是要告知一二,避免他哥在屋中打赤膊。
屋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不消一會門便被打開了,王二依舊掛著笑容,但臉上帶著難掩的倦容。
「阮姑娘,你怎麼來了?快快請進。」
進門就能將屋中陳設一眼掃盡,只有一張小桌子兩張椅子,角落裡擺放著兩張小床,中間用一人高的木板隔著,日常用品將空餘之處雜亂地堆滿,四人在這屋中甚至難以轉開身來。
阮枝昕看著這間住了兩人的小屋子,比她昌州時的生活還艱難。
王二看著桌上已經涼透的茶水,深秋已至,用涼茶不是待客之道,「珊兒,你去外面燒壺熱茶來吧。」
「不必麻煩了,王珊你便留在這吧。」阮枝昕拉住王珊,阻止了她往外走的動作。
讓王珊出去燒水,留她們二人與一男子在屋中,終歸遭人口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二一下便明白了阮枝昕的意思,臉色微僵,不再勉強,「屋中沒有熱茶,只有這涼白開,二位若不嫌棄的話,便將就下吧。」
「王珊告訴我你不在客悅來做小廝了?可是當日我出手相助,後又被那林小姐報復了?」阮枝昕與葉紅坐在屋中唯二的椅子上,看著兄妹二人分坐在床邊。
「阮姑娘不必多心,客悅來掌柜趕我走與姑娘無關,那日就算沒有姑娘的出手相助,掌柜的也不會留我,他向來重視與京中大人們打好關係,絕不容許有人成為阻礙,那日從林小姐對我發難的第一句開始,我就註定了要被掌柜趕走的。」王二臉上沒什麼憤怒之色,對這個結局早就料到了。
「哥,你不是說,是因為你手腳不機靈,所以才……」王珊愣住了,不曾想他哥是這個原因被趕出來的。
「那你日後有何打算,我瞧著你為人也機靈,可願來我這做事?」阮枝昕開口道。
枝織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接下去要開染坊,還要在東坊開鋪子,人手不嫌多,尤其是缺機靈的「百曉生」。
「這……」王二猛地抬頭看向阮枝昕,在如此雜亂的屋子中也掩不去女子乾淨的氣質。
他現在確實找不到合適的活計,本想著再過一兩日就去做苦工,一日賺個十幾二十幾文勉強度日,但體力活也做不長久。
阮姑娘能將珊兒招去還給這麼高的月錢已經是對他們很大的幫助了,現在又告訴他,他可以去她那裡幹活賺錢,這是他不敢妄想的。
王二沉默了許久,低頭看著床邊的木隔板,不過是兩間屋子都租不起,還要妹妹與他一同蜷縮在這小小的屋子中,如今的家用更是由妹妹來承擔,他真不是一個好哥哥。
王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開口道:「多謝阮姑娘,我願意去你那做事,但是我想,我想與姑娘簽賣身契。」
「什麼!哥,你說什麼呢!」王珊最先反應過來,滿臉震驚。
「王二,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只是想僱傭你來我這做事,不是逼你當我的奴僕。」阮枝昕也驚訝了,怎麼會有人自願賣身的,一旦賣身就再也沒有自由了。
「我知道我在說什麼。家中爹娘早已去世,如今這屋子也是租的,這麼多年來,我與珊兒也是靠著微薄的月錢勉強過活,有時甚至還會出現與今日這般沒有活計沒有收入的日子,那真真是煎熬。」
「我十分愧對珊兒,這些年跟著我受苦受累。今日就算沒有阮姑娘上門,我也有想法去賣身為奴,三餐能夠果腹、有地可住,如果有幸成為一家富戶的奴僕,更是有月錢可領,好過讓珊兒與我擠一間屋子,有了上頓沒下頓。」
「我了解阮姑娘的為人,若是成為姑娘的奴僕,想必不會像某些人家一般苛責奴僕。」
王二看著阮枝昕的目光堅毅,阮姑娘不過來京城三四個月,從當初對京城一點都不了解,到如今開了兩間鋪子,可以說,他王二是看著阮姑娘一步步成長起來的,成為阮姑娘的奴僕也不算虧。
王珊雙眼微紅,她知道哥哥這些年來十分不容易,許多商戶不把小廝當人看,隨時就能趕人走,經常是商戶有了遠房的親戚要進來,就把哥哥趕走頂替他的位置。阮掌柜待她們繡娘們真的十分好了。
「哥,既然你決定了,我也不阻攔你,但是我要與你一起。」
「珊兒別鬧,你十五了可以說親了,沒必要再賣身為奴,日後找個好人家,哥哥多攢些錢給你做嫁妝。哥哥是男子,成親與否或是遲早都無所謂。」
「哥……」眼淚從王珊的眼眶中流出,艱澀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