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啊呀！」
虛空中傳來一聲棲霞元君的啼鳴。
被撕裂的漆黑天幕，飄落下來一片片沾血的羽毛。
「咕咕，咕咕。」
一陣特殊的聲音響起。
林動挑了挑眉頭，卻見棲霞元君的坐騎，那頭鎖天級實力的老龜驀地睜眼，張口一噴，吐出一大團血塊，其中夾著不少的臟器碎片。
然而，這卻也不算什麼。
真正讓人驚駭的是明明被無天如來一記魔爪，連同墜地星辰一同捏碎的棲霞元君，竟然從老龜的口中爬了出來。
當然此時的棲霞元君並不好過。
她的臉色形如枯槁，雙頰凹陷，本就只剩下眼眶的雙瞳，其中一隻也凹陷進去。
好似大半張臉被硬生生塞入骨頭縫中，讓人瞧著都感到害怕，棲霞元君捂住自己的臉頰，指縫中仍舊不住溢出血來。
因為修持的緣故，她的血液竟是黑色，一種黑色的液體。
順著指縫隙，流向手臂，能夠清晰地看見，她枯槁似的雙手上，黑色的血管如蜘蛛網一般蔓延。
好好的一尊神靈，卻是比惡鬼更讓人恐懼。
如此沉重的傷勢，棲霞元君卻好似全無察覺，只是聲線沙啞地道：「無天如來所賜，棲霞記住了，未來必有所報。」
險些被無天一個巴掌捏死的女人依舊放出狠話道。
「何苦來哉。」
袁天罡見此一幕自言自語嘆了一句。
林動揉了揉拳頭有幾分躍躍欲試，他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的衰弱，既然出現在這裡，那必定是敵人的身份。
況且，棲霞元君是先打算對林動出手。
不過……
袁天罡卻是伸手一攔：「她身後是元始天王，是闡教教主，是高高在上的聖人，縱然有鴻鈞教主的命令，不得隨意向世人出手，（聖人不得干涉三界之內的任何事情。）可若是聖人有心算計，恐怕准聖也難逃隕落下場。」
聽了這話，林動有幾分狐疑，不過到底還是老實下來。
棲霞元君卻是沒有理會林動，袁天罡兩人，直接一個踏步踩在黑沉沉龜殼上面。
「走了。」
內臟都快破碎掉的老龜，馱著棲霞元君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遠處的天際。
而隨著最後一人的離開，武士彠府邸上空的黑蓮，蓮花花瓣也偏偏凋零下來，化作了灰燼。
風一吹，灰燼散開。
林動摩挲一陣下頜，倒是覺得有幾分不夠過癮，整個戰鬥下來，頗有幾分虎頭蛇尾的感覺。
「袁道長我們應該是朋友吧？」
林動問起。
袁天罡眨了眨眼，沉吟片刻道：「自然如此。」他腦子轉動很快，連忙又補充一句，「能夠與林先生這樣的人交往，是在下的福氣。」
「哈哈。」
林動暢快地笑了笑，想了想卻是把武媚娘叫了過來。
短短片刻的功夫。
盞茶的時光。
此時武媚娘竟然已經長大，十六七歲的年紀，生得眉目如畫，墜星眸，點朱唇，身上一襲青衫，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身，好似一朵能夠在風中起舞的青蓮。
「好個仙骨靈根。」
袁天罡卻是有幾分看痴，一直到武媚娘走到他跟前行禮，袁天罡才回過神來。
「見過娘娘！」
袁天罡避開武媚娘的虛禮，反倒是實打實作了一揖。
「袁道長何必如此客氣？」
武媚娘掩嘴輕聲說道，然後徐徐轉身，才向林動一躬身：「見過師尊。」
「嗯。」
林動擺起師父的架子，不苟言笑地點了點頭。
「袁先生想要問你，要不要進宮。你若有什麼想法，直說無妨，無論如何決定，我都支持你。」
林動沉聲說道。
現在不擺譜以後等其徹底恢復西王母的記憶，林動估計也就只能稱其道友了。
武媚娘沉默良久，攥緊手絹。
「娘娘，你是有宿慧的大能轉世，若是讓小道來說天數如何，如何，想必不用提及，您也能明白。如今大唐龍氣正盛，一統南瞻部洲，西賀牛州。待紫微大帝御龍歸天，無論成敗，人間界都需要一位主宰蒼生的統治者。您早一日入宮，便能早一日汲取龍氣。神魂與人道神龍相合，才是你未來登天的階梯。」
「說得有道理，感謝袁道長不遠萬里來此指點媚娘，不過……」
武媚娘話鋒一轉。
「早去有早去的好處，可晚一些也有晚一些的好處……」
武媚娘正要繼續解釋。
「就是嘛。皇宮而已，又有什麼好看的？要是想早點去，剛才就與真武一起走就是了。何必還麻煩人打上一架？要是打不打架結果都一樣，豈不是白費一場功夫。」
一個聲音突然附和道。
下一刻，煥心腳踏風火輪，好似一道長虹般轉瞬就突破到了林動等人面前。
「還是不一樣的。被人帶過去，與自己去往，完全是兩回事。前者沒得談，後者萬事皆有商量的可能。」
袁天罡幫忙說話道。
「你這廝，插什麼嘴。」
煥心眉頭微微一壓，扭頭瞪向袁天罡，接著又仔細看了一眼才道：「是你呀。」
「果然，這兩人認識。」
林動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瞧著煥心前來，袁天罡又是好一通見禮，口稱：「師弟。」
「嘻。我算你什麼師弟，我是旁門的，你要論師兄弟，得去找那隻被紫微大帝七顆星辰壓著的猴子才是。」
煥心挑了挑眉頭，卻是並沒有與袁天罡好的臉色。
不待與武媚娘，袁天罡閒扯。
煥心直接對林動說道：「元覺，給你說個事兒。老牛失蹤了，我一路探查過去，發現有牛魔王與靈山上仙佛交手的痕跡。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想必是文殊普賢幾個對老牛下了黑手。」
接著煥心急慌慌地介紹了一遍自身的行程。
原來蛟魔王通稟那一日，給林動他們傳遞來一個消息，說牛魔王可能出事云云。
當時，林動急著煉化新到手的青山，也就沒有親自前去，而是派遣了煥心前往。
煥心如今手上有金蛟剪這一等級的法寶尋常的仙佛神聖是拿不住他的。
不是太乙救苦天尊，這種吞天級中的強人，半步准聖的存在，是沒可能擒下煥心的。
是以，林動也很放心。
結果，等了幾日，林動把青山煉化了七七八八，卻一直沒等到煥心回來。
再加上西王母這邊已經遁入輪迴，考慮到自己的最初的許諾，林動就往大唐武士彠的府邸走了一遭。
其餘人等一部分依舊在陰景洞天修行，另外一部分則是在青山修行。
待徹底煉化青山，林動打算把無量山與青山融為一體，煉入自己的洞天中，到時候打通兩頭，形成一條通道，按照青山內部的元始道印祭煉。
搞成崑崙那種處於虛實之間的仙山，人人心中只要念叨崑崙，那麼心誠者就能見到崑崙。
而林動想的是只要有人念叨青山——有大執念者就可見到青山。
當然想要做到這樣一步，不僅僅是水磨功夫，甚至得林動成就准聖才有可能——一個念頭就能與三千界呼應。
「你這兒去得也太久了吧。」
林動忍不住吐槽道，至於牛魔王的下落，林動卻是不怎麼擔憂，他與文殊鬥戰一場，牛魔王要是真被文殊，普賢給拿住了，當時交手，文殊必定會以老牛來威脅林動。
可既然沒有，那麼，牛魔王想必是不在其手上的，好歹是妖族天帝候選，聖人某種計劃中的一環，牛魔王的命估計比蟑螂還要硬氣。
「看到這個沒有？」
煥心卻是炫耀似的甩了甩腳下的輪子，輪子掛火，在空中發出鳳唳之聲。
「風火輪？你從哪兒搞到的。」
林動一挑眉。
「當然是三壇海會大神，李哪吒那裡。」
煥心毫不避諱道。
「他能給？」
「我不能搶啊？」
一個問一個答，聽得一旁的袁天罡麵皮直抽搐。
「我金蛟剪一擺出來，李哪吒就服軟了，當時就把這兩個輪子搞到手上，也是不會耍槍，不然他那個火尖槍，我也打算借來玩一玩。」
煥心大咧咧地說道。
「咳咳。」
袁天罡又是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林動才赫然想起正事兒。
「等下與你分說，我這邊還有事情呢。」
林動扭頭對煥心又說了一句，才不好意思地看向武媚娘。
「乖徒兒，你剛才的意思是打算等後面時機合適，再入皇宮？」
林動問道。
武媚娘一直保持淡淡的笑意，目光在煥心與林動身上來回打轉片刻，才不徐不疾地說：「是的，師尊。皇宮是一定要去的，可不是現在。」
「唉。」
袁天罡輕輕嘆了口氣。
「王母娘娘啊，世間好事如何能占盡占絕？想要煌煌大唐餘下數朝的龍氣，卻什麼都不願意付出？莫非您真的認為吃定了大唐皇帝？李世民儘管不過是凡人軀殼，可實質卻是紫微的化身。還是說，您篤定紫微此行必敗？」
袁天罡顯然知曉不少的隱秘，並且是抱著某種目的而來，此刻卻是再忍不住，把話題說得更深刻一些。
武媚娘的面色卻是變得冷淡起來：「我只是遵照過往的宿慧行事罷了。曾經的事情，是一點也記不得，前世於小女子於浮雲。此界只有武媚娘，卻不曾聽聞什麼王母。」
袁天罡也自知失言，搖了搖頭，想說什麼卻又有幾分忌憚。
「袁道長……覺得如今的皇帝如何？」
林動忽地問道。
「自然是聖明天子，不輸軒轅。」
袁天罡對李世民，或者說紫微帝君治世的評價極高，直接拔高到三皇層次，蓋過五帝一頭。
「哦？」
林動挑了挑眉。
「讓人族君臨兩大部洲，威壓三界，妖魔不敢造次，往後數千年都不會再有這樣的盛世。」
袁天罡再度拍馬道。
「囚父弒兄，也堪稱聖賢？」
煥心抵了一句。
誰知這句話好似惹到了袁天罡。
他當即憤怒道：「我自成道那一日起，行走人間，老百姓口口相傳頌的都是唐皇天威浩蕩，四海之內，兵鋒所向，莫敢不從？地上的官吏個個為民造福，唐皇封的山川神靈則是庇佑一方。百姓安居樂業，幸福生活，既沒有橫征暴稅，又沒有害民生的權貴，諂上的奸臣，除了赤帝治世時期，如何有過這等安穩。你說他該不該稱一句聖賢？」
「你……」
煥心磨了磨牙，心底則是恨恨罵了一句雜毛。
當然這種恨自然不是那種殺之而後快的恨意。
僅僅是埋怨自己書讀得少，嘴笨。
「李唐皇帝是不錯，不過，少了幾分霸氣，做天子哪裡有做人皇痛快。」
林動笑道。
袁天罡則是微微皺眉：「林先生，你也是知道的，紫微大帝御龍登天，不就是為了成就人皇之尊，執掌三界權柄。」
「那您覺得他能成功嗎？」
圖窮匕見，林動問出最為關心的問題來。
袁天罡則是再次沉默起來。
瞧著袁天罡不說話。
林動卻是扭頭向武媚娘問道：「那你要在府邸上住一段時間嗎？」
「弟子自然是追隨師父。」
武媚娘輕輕搖了搖頭。
「我倒是知道個好去處，正好可以看一場好戲。」
一旁煥心又搶話道。
「我兒，我兒，你就要走了嗎？」
一直被忽視的武士彠闖入眾人身邊，剛才林動隨手布置下隔音結界，對於武士彠一介凡人而言，自然聽不到幾人說話。
他也知道是被仙家法術屏蔽掉聽覺，卻又不敢打擾仙人說話。
一直到心中生出某種隱晦的焦慮，武士彠才忍不住地問了一句。
武媚娘聞言，嫣然一笑道：「爹爹，我這一世托生於你的府邸，至少也該住上七七四十九日，也好盡一盡父女的情誼。只不過，我如今卻也是有事情要辦，必須追隨師尊而去，不過你心中勿要憂慮，待我功成之日，必許武宅富貴一場。」
武士彠嘴角扯了扯：「不管你與這幾位仙家是有何打算，爹爹都希望你三思而後行。你既然有自己的主意，爹爹也不攔你，總之你萬事多多思量。」
說罷，武士彠卻是一個猛地轉身，急匆匆幾步跑入屋中，然後端著一個半人高的包袱過來。
「無論去哪兒，少不得錢財二字，古書上也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爹爹無能，沒有什麼能耐，知道你要做大事，唯一能夠稍微幫助你分毫的就是這些。你把錢財帶上，嗯，若是想家了，隨時都可以回來看一看，爹爹永遠給你把屋子留著。」
說罷，武士彠把半人高的包袱一股腦擺到林動等人面前。
「諸位仙家，小女往後可就拜託你們了。」
武士彠沉聲道。
煥心飛在空中，剛想說：「我們是仙人，哪裡需要人間的銀錢？」
可不知何為，興許是牽扯到某種過往的記憶煥心竟罕見地沉默了下來，臉色拉胯。
林動與袁天罡都是通曉人情的。
袁天罡看了武媚娘一眼，林動卻是道：「既是你爹爹的心意，你還不快收下。」
「謝謝爹。」
武媚娘輕輕說了一句，行了一個萬福，隨手一揮，一道青光過去把包袱收走。
武士彠望著眨眼就長大的女兒，心頭有千言萬語，種種疑慮，卻又都在武媚娘這一個萬福中散盡：「女兒啊，錢不夠了，家中還有，你缺錢花了，來家裡自取就是。」
「可憐天下父母心。」
袁天罡揚起頭來，望著遠處天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