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釣魚?
曹德文是徐階提拔的人,當初也是在徐階任國子監祭酒之時就因所謂的志同道合而投效過來的清流之士。
現在徐階也終於快要媳婦熬成婆了,也終於敢向嘉靖皇帝推薦他的人馬在朝廷裡面擔任要職,所以這位曹德文就被光榮的選中了,將他從一個不太起眼的邊緣小官推薦到了同樣不算是起眼的通政司的通政使位置上。
在這個位置上曹德文也可謂是兢兢業業,他一直都認真的處理著這些來自於京師百官和地方各處官員官員們送到朝廷的奏疏,凡是對清流有利的他都會積極主動將奏疏置於最上,然後分類送到內閣或西苑之中。
所以在這個位置上,曹德文也是自認非常給力的。
現在看著這份工部主事舉報嚴世蕃用普通大木冒充新萬壽宮大梁所需的金絲楠木,他也真的是為難住了。
如果他是嚴黨一系的也還好說,無非就是先暗戳戳的把這份奏疏內容傳給嚴世蕃,讓嚴世蕃先有了準備應對的方案,然後他才會把這份奏疏放在最不起眼的位置送上去。
可是現在他是徐階的人,和嚴黨這種把持朝政的「奸黨」是「不共戴天」的,怎麼可能會把這份奏疏的內容提前漏給嚴世蕃呢?
但是現在嚴嵩還是首輔,嚴世蕃也同樣手握大權,萬一這份奏疏上的內容有誇大其詞之嫌,而他又傻不拉幾的自以為是立功,將這份奏疏直接置頂送到了西苑或內閣之中。
那麼萬一這事不是實錘,就是一個鬱郁不得志的失落工部主事為發泄心中不滿惡意中傷上官的奏疏,即便是皇帝不找他麻煩,嚴世蕃也不會放過他的。
所以一時間曹德文是真的為難了,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了。
最後在經過了激烈的思考之後,曹德文也終於在心裡拿定了主意。
曹德文一咬牙一跺腳就想把這份奏疏壓在了他的書案下面,然後就熬到了下值時刻,換了一身便服神色匆匆的離開了。
曹德文離開了通政司衙門之後,也並未直接回家,而是悄悄的七轉八拐的摸到了徐階府上的後門,小心翼翼的敲起了門。
徐府的下人在這個時刻聽到外面的敲門聲,還以為是外面收泔水的人來了,不耐煩說道:「都說了我們府上的泔水要等到戌時之後才能來收,你們這個時間來有什麼用?」
但回應這位發牢騷下人的聲音,卻又是一陣更加急促的敲門聲。
這一刻這位發牢騷的徐府下人也機靈了起來,知道這肯定不是收泔水的人,如果是的話,他剛剛的那句話就能把人趕走,但是現在外面的人不僅沒走,而且敲門聲也更加的急促急促起來。
顯然外面的人可能會是一位非富即貴,但又不方便走正門來見他老爺的大人物。
這位徐府下人小心翼翼的將門開了一個縫,謹慎的問道:「你是誰?要幹嘛?」
門外的曹德文就跟做賊一樣,左右看了一眼,然後小聲說道:「我是通政使曹德文,有要事求見閣老。」
下人一聽是通政使,也嚇了一跳,但他還是不敢放人進來,畢竟他們徐家的家法也是很嚴厲的,萬一觸犯了家法,別看平時是和善又和氣的閣老,但狠起心來也是敢打死人的。
所以這位下人立刻對回道:「這位老爺您稍等,我去通稟一下。」
說罷不等曹德文回應,他就啪的一下把門關上了,然後馬不停蹄就朝著後宅而去。
到了後宅看到徐階兒子徐璠的房間還在亮著燈,他就連忙小跑到了徐璠的房前小聲喊了一句,「大爺休息了嗎,小人是徐五。」
此刻正在幫老爹修改潤色的青詞徐璠聽到門外的動靜,微微有些不悅,但還是聲音平淡的問道:「怎麼了?」
徐五聽到徐璠的平淡的聲音,態度也更加恭敬了起來,「大爺,有個自稱是通政使曹德文的人求見閣老,小人不敢放人進來,還請大爺做主。」
徐璠一聽這話,手中的筆當即就放在了一旁的筆架之上,匆匆的就從房間裡出來了,他看著徐五問道:「人在哪裡?」
徐五道:「在後門。」
徐璠道:「帶我去。」
徐五連忙就給徐璠帶路朝著後門的方向而去,到了後門之後,徐璠給徐五使了眼色,讓徐五去把後門打開。
徐五不敢怠慢,連忙就把門打開了,此刻已經等待焦急的曹德文見門口了,也立刻著急問道:「閣老要見我嗎?」
徐五不敢說話,連忙讓到一旁,徐璠看著焦急的曹德文問道:「正賢兄有何要事?」
曹德文聽到徐璠的聲音,頓時也激動了起來,「雲岩賢弟,為兄有要事求見閣老,不知他老人家休息了嗎?」
徐璠看著神色焦急的曹德文,也明白曹德文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不然也不會冒著風險從後門求見。
徐璠道:「正賢兄先進來說話,待會我帶你去見父親,看看父親休息了沒。」
曹德文激動道:「多謝徐璠老弟了。」
說罷曹德文就連忙躋身從後門的門縫裡進來了,徐五也立刻探頭出去看了看後門巷道的左右,然後就把給緊緊的關上了。
曹德文緊跟在徐璠的身後,徐璠又問道:「到底出了何事?讓正賢兄如此慌張?」
曹德文嘆息一聲,「雲岩老弟此事事關重大,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等會見了閣老我就會和盤托出。」
面對曹德文這樣的態度,徐璠也沒有再刻意的追問了,畢竟有些話確實不應該那麼的容易鬆口,要不然真出了問題,那也是相當麻煩的。
所以徐璠也沒有埋怨曹德文的意思,而是更快幾步的帶著曹德文去了徐階所在的院子之中。
到了這裡之後,徐璠恭敬的在門外i行禮問道:「父親休息了嗎?」
屋內的徐階聽到徐璠的聲音,也回了一聲,「怎麼了璠兒?」
徐璠道:「父親,曹通政使來了,他有要事求見父親。」
在屋內的徐階聽到徐璠這話之後,本來也平平淡淡的神情,也不由嚴肅了起來,「你們進來吧。」
徐璠稱了一聲是,曹德文也在其後連忙的應了一聲「謝閣老」。然後徐璠和曹德文就一起進到了徐階的房間裡面。
此刻的徐階也在繫著剛剛披在身上的袍子,他看著徐璠,又看著曹德文。
徐階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正賢。」
曹德文恭敬的對著徐階一拜,然後說道:「閣老是這樣的,今天學生在值班的時候收到一份檢舉嚴世蕃的奏疏,學生不敢私自做主,所以就來求閣老指點迷津。」
徐階一聽是這種事,他無所謂的說道:「這種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就行了,像這種檢舉的奏疏多了去了,就連老夫和其他幾位內閣成員也經常被人檢舉彈劾,但又能怎麼樣呢?」
「而且嚴世蕃行事乖張,要彈劾和檢舉他的人是多不勝數,可是這麼多年誰又能把他怎麼樣呢?你剛剛當上通政使要學習淡定,不要被這些小問題亂了方寸。」
曹德文道:「閣老教訓的是,是學生定力不足。可是今天這份奏疏不一樣,是工部的一個主事檢舉嚴世蕃的,他在奏疏裡面說嚴世蕃為陛下新修的萬壽宮,所用的大梁巨木乃是用普通巨木冒充的金絲楠木。」
「什麼?!」
本來還淡定的徐階,一下子就驚的雙眼圓瞪,「你說什麼?!」
曹德文連忙又重複了一遍,「今天學生在值班的時候收到一份工部主事檢舉嚴世蕃用普通巨木冒充金絲楠木為陛下新宮大梁的奏疏。閣老您說學生該怎麼處理這份奏疏呢。」
徐階又聽了一遍曹德文這句話,心裡的震驚還是絲毫不減,他也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檢舉,這可是牽扯到了皇帝的大事,而且嘉靖皇帝還因為嚴世蕃修宮有功,特別嘉獎了他。
現在嘉靖皇帝還在命欽天監和朝天觀為他測搬家的黃道吉日,而且嘉靖皇帝也還在要求百官寫慶祝他喬遷新宮的賀表。
由此可見嘉靖皇帝對這座即將要搬家入住的新宮是寄予多大的厚望,現在居然有人舉報這座新宮的大梁竟然不是按照禮制和皇帝規格所用的金絲楠木大梁,這豈不是要把天給捅個窟窿嗎?
一時間徐階也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語。
一旁同樣也在候著的徐璠在聽到曹德文這句話後,也是無比震驚,但他恢復的卻比他爹快了幾分。
徐璠立刻嚴肅的說道:「父親,此事我們應該有所動作。嚴世蕃這是在欺君,和他往常所犯的事情全然不同,一旦陛下暴怒,他必死無疑!」
徐階突然抬頭看著如此急切的兒子,暴怒一聲:「住口!」
徐璠也被徐階這一聲暴喝嚇了一個激靈,曹德文也好不到哪去。
徐階道:「你看到那根大梁不是金絲楠木了嗎?如果它是呢?如果這份奏疏就是嚴世蕃扔出的魚餌,就是為了騙我們上鉤,伱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嗎?」
還是徐階的腦子清醒,他很快的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關鍵所在。
徐璠和曹德文在聽到徐階這句話後,兩人也不由生起了冷汗。
是啊,萬一這就是個魚餌,但他們就是上當了,這可怎麼辦?
所以一時間不管是徐璠還是曹德文都又將目光看向了徐階,祈求著徐階接下來的吩咐和解惑。
徐階認真的想了一會兒,他看著曹德文道:「這份奏疏你先壓幾天,想想辦法核實一下陛下新萬壽宮的大梁到底是怎麼回事,然後再做考慮。」
曹德文聽到這話就懵逼了,西苑是他能進得去的嗎?
而且就算是他能進入西苑,但他又能到新修的萬壽宮中去檢查殿頂上的大梁嗎?、
這完全就是辦不到的事情呀!
曹德文的臉瞬間的垮了,眼淚都快急出來了,「閣老,學生無能啊,沒法去核實陛下萬壽宮的大梁情況,您給出個主意吧。」
徐階也看著曹德文,他能有什麼主意?現在的萬壽宮他也進不去,怎麼可能會有主意給曹德文出呢?
但是徐階又不能寒了曹德文的心,萬一他這邊沒能安撫住曹德文,曹德文出門就直奔嚴世蕃府上把這封奏疏的內容當做的投誠的投名狀,徐階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通政司不就又飛了嗎?
所以,徐階也不得不開動起了腦筋,徐階說道:「此事你不用管了,先把這份奏疏壓上幾天,等我吩咐。這段時間你也不要跟任何人再提起這份奏疏的事情知道嗎?」
曹德文聽到徐階這句話,也不由鬆了口氣,他就怕徐階棄車保帥,直接把他當做是棄子給丟了。
現在既然讓他把這份奏疏壓幾天,那麼這就說明徐階是要誠心為他考慮的,這份恩情也不得不讓曹德文心生感動。
「多謝閣老,學生一定會聽閣老的吩咐。」
徐階嗯一聲,「你先回去吧。璠兒你去送送正賢,讓他好好休息不要再憂慮此事了。」
徐璠應了一聲是,然後就送著已經安心了七七八八的曹德文又到了後門悄悄離開。
在送走曹德文後,徐璠又忍不住急匆匆的回到了徐階的房間內。
徐璠問道:「父親怎麼辦?」
徐階看著兒子,也不由嘆息了一聲,「這件事我也沒有想好,先穩住曹德文吧,待為父好好思索一番再說。這件事透著古怪呀,工部居然能把這樣的奏疏收齊送到通政司,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徐璠道:「會不會是趙文華故意的?」
徐階聽著兒子的話,也思索了起來,但很快就否認了,「不不不,趙文華是嚴嵩的義子,也是嚴世蕃身邊的核心人物,這件事不可能是他故意的,如果是他故意的,那肯定就是誘餌,我們更不能上當了。你去查查曹德文說的那個工部主事到底是誰?我們要好好的研究一番才能有下一步的動作。」
徐璠對著徐階一拜,「是,兒子記下了。」
徐階看著自己的兒子如此穩重的表現,心裡也不由暢慰了幾分,他的兒子比起囂張跋扈的嚴世蕃,簡直不要好太多了,有這樣的兒子在,徐家何愁不能再興旺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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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