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朕要閉關了
海瑞的話說完了，嘉靖皇帝的嘴角也掛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嘉靖皇帝甩開一下身上的《道德經》金紋道袍，然後頭也不抬的說道：「好了，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就不要在這裡說了，現在又不是在皇極殿召開大朝會，需要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現在是在朕面前商討具體的可行國策，朕不需要你講什麼大道理，朕就問你這條收費硬化路如果建立之後，能收到多少銀子？會不會有虧損？」
嘉靖皇帝這一句說出，就把海瑞整不會了。
嚴格意義上講，這也算是他第二次在御前參加這樣的只有少數人參加的御前會議，所以他對嘉靖皇帝召開這種會議的商議方式還不是很了解。
所以在說話的時候，海瑞就儘量的把話都說明白，說清楚。
誰知道嘉靖皇帝居然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問起這條路修好之後，能收多少銀子，會不會賠錢之類的話。
而這種最顯著的例子就是「稅」！古代王朝不管是最早期的秦漢，還是末期的明清，朝廷所制定的稅法，最高也不過十收其一，用能聽得懂的人話來說，就是收百分之十的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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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皇帝看著殿內的官員，他的目光掃過嚴嵩，也掃過徐階，最後也掃過了李春芳等人。
而且根據這每一里程的所收的費用計算，這條長達近四百里的收費硬化路，也只需八到十年的時間便可收回成本，同時這其中包括了這條路日常維護的費用，以及僱傭收費員的工錢和管理支出。
「朝廷可以先行的勘測能夠建設新路的天下路線圖，但真要開工操作此事的時候，朝廷亦可以做出一些改變和讓步。比如用工部為主管衙門，專門的監管一些有能力，有銀子的大戶來承包某些路段的修建。」
「所以臣以為可以以大通關提舉司為例，在通縣，及其收費硬化路所有進入之路口設置不同的關卡進行細緻化的稅課收入。」
如果這些數據都是真的，那麼這路鐵定是非修不可啊。
「否則的話，朝廷的稅源越來越少，花錢的地方卻是越來越多，那麼長此以往，朝廷必然又會陷入到入不敷出的境地。」
海瑞聽到嘉靖皇帝這麼句，也不由被嘉靖皇帝的氣勢給壓住了，他立刻跪在地上，「臣無狀，但臣依然以為陛下不能將禮在前。」
要知道在道路交通並不發達的古代社會，即便是再強勢的中央朝廷，也不得不分權給地方，讓地方行使一部分私權來維繫地方的安定和統治。
同時坐在御座上的嘉靖皇帝也呵呵笑了起來。
由此足見，在管理相對落後的古代封建社會，哪怕王朝再強盛，也難免會出現一些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而且有了這條路，也等於給朝廷開發了一個新的稅源，這不僅可以使得朝廷的國庫更加的富裕，還能讓朝廷通過這條路的便利性，加強對天下各地的管控。
大通關提舉司是能收稅課，但能收的對象也僅僅只是拉貨的商販，但對於普通人他們就沒法收費了。
要不然他根本就犯不著召集這麼多人，來到玉熙宮裡面商議此路的最終決策。
嘉靖皇帝道：「朝廷是不能像商賈一樣只言利益，但是朕不能。朕要對天下人負責，若是此路不能創造收益，那麼將來這條路建造的越多，朝廷的負擔就越大。」
海瑞立刻道：「臣這就回稟。」
李春芳道：「啟稟陛下，臣還有奏！」
李春芳道：「陛下，工部之下有大通關提舉司，其司主要掌握之權力乃是京師通縣境內的稅課之事。往來於京師天津衛之間的商旅貨物等，在經過通縣之時，都要繳納一部分通關稅課。」
可是就是這麼低的稅賦，卻能把老百姓壓的喘不過氣，這就說明真實的稅負絕不是朝廷所規定的十稅一或三十稅一。
他們是不當家不知道銀子的不容易，以為張張嘴朝廷就能把事辦好，但實際上呢？朝廷要辦的任何事情都離不開銀子。
「你們議一議，看看該用什麼樣的理由，才能讓天下人不覺得突兀，也不覺得意外呢？」
這個建議雖然很容易就能被人想到，但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有這樣的準備和策略，組建李春芳在到任工部的之後，也是做了一番功課。
「而且如果有百姓認為這條路本就是對他們免費的，他們在步行來往兩地之間的時候，也占此路，那又該如何驅逐？總不能說走個路也要稅吧？那要是傳出去了，天下人豈不以為朝廷就是個攔路搶劫的賊窩？」
「朝廷也可以給予這些大戶們二十到三十年的收費權，讓他們也賺點銀子。不過在這個基礎上，也要有所條件，比如他們賺到的銀子要分出多少稅交給朝廷，這些也都要計算清楚。」
說白了就是中央和地方之間的博弈，在其中起了變化，所以才使得這些本該是好的政策，變成了一樁壓榨底層百姓的惡政。
現在如果朝廷能把這條路給修起來了，那麼朝廷對天下的控制力就會上升一分，而這一分的上升，就可以解決掉很多原來解決不了的問題。
李春芳這話一出，確實是個思路。
海瑞驚愕的抬頭看了嘉靖皇帝一眼，又看了殿內其他人都沒反應的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氣，腦海里也努力的調整著狀態。
海瑞拜道：「陛下，朝廷不能像商賈一樣只言利益。還請陛下收回剛剛的話。」
「即便一開始的時候，百姓們會不理解，但只要成了習慣，慢慢的臣相信百姓們還是能夠接受的，畢竟真正能用馬車來往於兩地的普通百姓還是少數，大多數有此需求的還是以商賈為主。」
當海瑞把這些數據都一一說出的時候，在場之人，不管是嘉靖皇帝本人，還是嚴嵩，徐階他們，亦或是工部和戶部的人，眼睛都不由的發亮了。
所以，這條路不管賺不賺錢，朝廷也都會想辦法默默的修起來，只不過這個修的時間可能會說不好了。
因此這也就有了朝廷的政策明明是好的，但到了下面它就變形走樣了。
「朕看到這些奏言，也是深以為然。當年隋煬帝為溝通南北，不惜民力而挖大運河，從而導致了隋朝的滅亡。」
「然後戶部或工部再以新路為準收費，制定出詳細的收費細則，比如所行此路者，普通車駕幾何，拉貨車駕又幾何，如此一來這個問題也算是解決了。」
嘉靖皇帝說道：「海瑞的話說完了，你們也說說各自的意見吧。」
「如果這種負擔無以為繼，朝廷還想堅持這些硬化道路的便利，那麼就會把負擔轉嫁到普通百姓頭上。」
但接著李春芳也說了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
「因此朕以為要做這種全國性的大工程，就應該有新的方式和思路去辦理，不可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朝廷身上。」
嘉靖皇帝也微微點點頭，但隨即也說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所以這個提議是有缺陷的。
並沒有把工部當做是一個普通的衙門和普通的差事來對待，還是動了不少的腦子和心思。
但是分權這種事，說白了就是分錢，給地方分的權力越大，朝廷所能得到的好處也就越少。
現在既然嘉靖皇帝都為這條路召開了一次御前會議，而且還把內閣和工部，以及禮部都叫來了，這也足以說明嘉靖皇帝此路也是非常重視的。
「還有前元在治理黃河的時候，也沒有一個好的手段和統籌之法，就貿然的召集了天下百姓來修決堤的黃河，結果卻引來了天下的反噬，導致國祚不足百年而絕。」
「這樣一來，就算是走上這條路的商旅貨車交了錢，他們也會以為這是本來就應該要繳納的稅課費用。」
嚴嵩和徐階對視了一眼，李春芳和戶部尚書高燿對視了一眼，他倆此刻好像是心有靈犀一般，一下子就看對眼了。
嘉靖皇帝道：「那份奏疏里說，全國性的大工程雖然都很重要，但不能過分利用民力，否則難免會出現隋煬帝之惡。因此要做這些全國性的工程，就不能僅僅只依賴朝廷的力量，還要想法子調動起來民間的力量。」
李春芳此話一出，在場的人也都紛紛將目光注意到了他身上。
嘉靖皇帝這句話一落，嚴嵩，徐階等人立刻又拜道：「請陛下示下。」
嚴嵩說道：「天佑聖上！這真乃是上天賜給大明的祥瑞啊！臣以為此路當修，不過在修之前，朝廷還是要找好收錢的理由才行。」嘉靖皇帝聽到嚴嵩這句話後，也不由嗯了一聲道：「嚴閣老所言極是。道路收費之舉，從古至今都未有過，如果真要將這條路修起來，那麼朝廷確實應該找一個合適的理由把錢給收了。」
李春芳道：「臣任工部尚書這幾天，特地查閱了全國的官道詳情圖略。臣以為既然海瑞和潘季馴所言的收費硬化路乃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臣斗膽進言，可由工部承攬全國的新路規劃，而後再根據之後的朝廷規划進行逐步建設。以達成全國新路網的建設。」
接著李春芳就趁著嚴嵩和徐階還在思索的時候，就站出來了。
對此嘉靖皇帝也是讚許的。
「到了那個時候，你再跟朕說不要言利，你說你該是個聖人呢，還是個罪人呢？」
真實的稅在收的時候，不知道又被層層加碼了多少，而這些被加的苛捐雜稅，甚至連朝廷本身都不知道有多少。
嘉靖皇帝說道：「好了好了，言歸正傳，你還是好好說說這條路的情況吧。現在工部和戶部都在這裡，你覺得你要修了一條要朝廷兜底的賠錢路，工部和戶部會准許此事嗎？」
嘉靖皇帝聽到李春芳說還有奏言，他也停住了動作，繼續看著李春芳道：「說吧。」
海瑞此言一出，本來沒有表情的其他人，這時候也不由把目光轉向到了海瑞身上。
海瑞聽到這話，心頭也不由一凜，以他往常所在的位置，他確實沒有站到這麼高的高度去看問題。
這時候徐階也回神過來，徐階道：「陛下，既然用鈔關方式不行，何不換一種方式？就明文告知大通關提舉司將革，相信這個消息一出，來往於京師的商戶必然也會歡欣鼓舞。」
在海瑞的這些數據之中表示，如果這條路能夠順利修建，且又能節省這麼多的時間成本，即便是每里程加收一定的費用，使用這條路行商的車隊或普通百姓，也都能有比之原來還要多一些的利益所得。
嘉靖皇帝：「商旅貨車走這條路是可以按照你的法子進行收費，但是普通人呢？要知道這條路的初衷可是為收所有人的錢，如果按照這個理由，那麼那些沒有夾帶貨物的普通人車駕還如何收費？」
嘉靖皇帝聽到這話，也不由點點頭道：「此話不錯，確實不能藏著掖著，也確實不能重複收費。既然此法可想，那麼就讓工部和戶部商議一下各自的收費分成，以及管理上的權責問題，然後把這些問題都寫成一道奏疏呈上來，朕看過了就給你們批了。」
嘉靖皇帝道：「你說的不錯，這件事確實可以做起來了，不過前段時間朕也收到了一份奏疏，也是說此事的。本來朕還想著把這事放一段時間再說既然現在都已經聊到此處了，朕也就不再等了。現在就給你們都說說吧。」
嘉靖皇帝看著海瑞這樣，也懶得和海瑞掰扯這些道理。
接著海瑞就把這段時間收集到了天津衛和京師之間每日往來的商旅車隊的車次數量統計說了出來，然後又將這條路修好之後節省的時間成本也說了出來。最後又把這條路每里程的收費標準也說了出來。
嘉靖皇帝這句話一出，也讓李春芳尷尬在了原地，他剛剛說的理由確實有些欠妥考慮了。
以往都會等一會兒看看別人動作再說話的嚴嵩，此刻也已經按捺不住先張口說話了。
李春芳和高燿立刻就對著嘉靖皇帝一拜，「臣等遵旨。」
「因此這件事你們也要好好的思考一下，等想好就把這事稟告到裕王那邊，讓裕王給你們拿個主意。」
「至於朕這邊，沒事就不要來騷擾了。朕最近有所感應，準備閉關一段時間，國事就全權由裕王代朕處理了。」
「這兩天朕就會發明旨，你們可要好好的輔佐裕王監國，切不可有絲毫的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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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