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法則的世界,一向講究弱肉強食。
惡狼偽裝成小白兔模樣,是為了套近乎,更快吃掉小白兔。
那,當小白兔佯裝成狼呢?
是為了吃掉狼?
可是,小白兔是草食動物,是不吃狼的呀。
陳哥豎起耳根子,把顧南枝剛才那番對話全然聽進心底里。
這丫頭剛上車時,一臉羞怯,陳哥還以為是只小白兔,沒想到兔子逼急了,也會變成只狼?
他方向盤朝左拐了個彎,進入蓬新路口,特意瞥了眼側旁女人,只見女人剛掛完電話,那股憋屈勁仍未散去,猝然把手機撂進紙袋裡,滿腔泄憤地鼓著兩腮。
看上去,真的是氣得不得了呢。
陳哥心想,到底還是年輕啊,情緒全寫在臉上,就這較真勁,以後怕是要吃大虧的人。
不過,瞧她這個氣咻咻的模樣,倒也挺可愛的。
一時感嘆,人長得美就是好呀,做啥都賞心悅目。
想著想著,忽然,後面一輛計程車「嗖」的一下,飛速從他們右邊駛過,陳哥瞳仁猛縮,駭然心驚了下,可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又聽見一陣「嗚嗚」聲,一輛敞篷寶馬疾速從他們左邊馳騁而過。
事發突然,車前兩人俱是一驚。
顧南枝下意識猛攥起拳頭,把剛才所有的不愉快,全然拋諸腦後,第一時間探頭瞟向傅既琛,發現他坐姿鬆弛,面色沉著,只是眉間稍蹙,仿佛對這種危害交通安全的飆車行徑,頗為不滿。
一時間,她剛才那顆被嚇壞了的心,轟然淡定了許多,攥緊的小手,漸漸鬆開。
陳哥兩眼瞪圓,鼻孔噴火,頃刻摁響喇叭,瘋狂摁,不停地摁,內心抓狂得很。
怎麼開車的?
要死死遠點,別出來禍害人。
他娘的,開個毛線車,不裝逼會死?敢在老子面前玩花樣,老子出來混時,你們還穿著條開襠褲!
他嘴角微微抽起,準備破口大罵,一念之間,又顧忌著車裡還坐著個傅既琛,只能生生憋著口氣,把曾經走江湖那套粗俗勁,給收斂起來。
正當他再次摁響喇叭時。
驟然,「轟隆」一聲,又伴隨著「砰砰……」兩聲。
震耳欲聾。
前方一輛敞篷寶馬猝地撞上了計程車,因為慣性的作用,寶馬失去控制,正打橫朝陳哥他們這邊甩過來。
忽如其來的變故讓陳哥措手不及,他『哎呀』大叫一聲,急中生智,頃刻急打方向盤,把方向盤轉死,而後,條件反射般迅猛踩住了急剎,在快要撞到路邊燈時,及時剎住了車。
不過,受慣性影響,賓利車裡的三人,同時失去重心,前後劇烈顛盪了幾下。
陳哥驚魂未定,先是愣住,眨了幾次眼睛,確定魂魄歸位後,才扭頭看向傅既琛,戰戰兢兢地詢問「傅……傅總,您……您沒事吧。」
傅既琛一手抓住側旁扶椅,一手拽著上方扶手,絲毫不受影響,皺眉眺向車窗外,眼神驟冷,顯然動了真怒。
窗外,兩輛車同時發生劇烈撞擊,不過,車裡司機相繼平安無事,正從駕駛座里走出來。
開寶馬車的是個年輕胖子,開計程車的是個中年瘦子。
倆人一下車就怒火衝天,沒說上幾句,便開始推搡起來。
胖子越來越囂張,說話間,手指頭幾乎戳到瘦子臉上去。
瘦子又氣又急,嘴笨,又不肯服輸,大聲爭執起來,見與他理論不清,最後撂了句等交警過來處理。
那胖子聽完,冷嗤一聲,大笑,霸氣地道「知不知道交警大隊是我什麼人。」
瘦子色厲內荏地犟「我管他是你什麼人,隨便你把天皇老子叫來,事實是你車先撞了我的車,這事總要講理。」
胖子發飆「理?有錢才有理,老子就是特意要撞你的,你能怎麼樣?」
瘦子爭不過,又是個急性子,氣得即興罵了句摻雜人體生殖器官的粗口。
胖子一聽,十萬個暴擊,瞬間感受到了侮辱,臉色一陣紅,一陣青,繼而又一陣白,重重朝瘦子一腳猛踹過去,把他踹倒地上,抬腳又惡狠狠踢了兩下。
瘦子也不賴,被打後,兩手抱住他的小腿,用力一拉,胖子轟然倒地。
霎時間,胖瘦兩人,你一拳,我一腳,蠻橫地廝扭打踢起來。
周圍交通一時陷入堵塞狀。
傅既琛盯著窗外看了一瞬,不知何時拿起手機,又不知對誰說了句「你來一下,我遇到點麻煩,在蓬新路上段,剛過了高架橋。」
陳哥看客心理,看戲一樣盯著地上扭打起來的胖瘦兩人,越看越沒勁,恰時,才想起一旁始終保持緘默的顧南枝,不明所以然盯向她。
照理來說,像她這種柔柔弱弱的女子,遇到個車禍,不是大呼小叫,就是驚慌失措。
她怎麼如此安靜?
不看還好,一看,怔住。
只見顧南枝兩眼緊閉,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嘴唇抿得直直的,似乎在努力克制著某種悲慟的情緒。
他不安地喚她「顧小姐,你還好吧。」
顧南枝完全不搭腔,雙肩不受控制地卓然顫抖起來。
陳哥見勢不對,把目光投向傅既琛。
男人在陳哥問起顧南枝的瞬間,就意識到不好的情況,他長腿一跨,開了後車廂門,快速上前,把副駕座門打開。
「盼盼,顧盼盼,醒醒。」他柔著嗓,喚她。
而她,像是聽到,又好像全然聽不到,只是茫然無措地點頭,眼睛閉得格外用力,光潔白淨的額漸漸滲出一層冷汗。
他一驚,下意識伸手去碰她,剛挨到她的胳膊,驟然發現掌心下的肌膚起了許多細小的疙瘩。
不是顫抖,是顫慄。
他臉色一變,冷然瞥向陳哥「把車裡的門全部打開。」
陳哥瞭然,快速下車打開前後門,好讓車內空氣流通起來。
傅既琛遲疑了瞬,手掌順著她的肩膀,繞到後背,輕緩拍撫著「盼盼,別怕,沒事了。」
聲音無意識鑽進顧南枝的耳朵,她明明聽見了,卻又聽不到那個聲音的來處,只感覺周遭事物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慢慢陷入一片黑寂之中。
耳畔時不時傳來陣陣嗡鳴聲,她的腦海陡然閃現出一幀幀血色迷濛的畫面。
身體被死死卡在鮮血淋漓的車禍現場,那種無力感,是如此地絕望,如此地哀慟,讓她不堪回首須臾。
十八歲那年,她駕駛著銀色小轎車直行在高速路,另一輛快速行駛的貨車突然從匝道別過來。她在萬分兇險的生死關頭,沒有急打方向盤,而是保持直行,最終小轎車被頂出去,猛撞在高速路分道上的隔離帶。
車尾被嚴重撞碎,車頭幾乎挫沒。
創傷性記憶激發她的恐慌與罪惡感,她霎時四肢麻痹,耳鳴目眩,根本聽不清到底是誰,附在她的耳邊低聲說話,溫聲安撫。
「是誰?」
「誰在說話。」
他的聲音好溫柔啊!
就像……就好像她的哥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