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散落在天地間的朝雲暮雨,是飄蕩在大地上的孤魂野鬼,我是我,是空空,僅此而已。」
前面還好,後面簡直是瘋話!你不是你,難道是我嗎?
未央翻個白眼。
「殿下,抬首。」
婢女在竹風的指揮下替她淨了面,洗了手,又塗上香香的面脂手脂。
她被拉到梳妝檯前,自有梳頭婢替她綰髮簪花。
未央和「空空」的對話還在繼續。
「你住進我的腦子裡想幹什麼?」
「幫你達成願望,讓我圓滿升級。」
「幫我達成願望?你倒挺自信!你有什麼本事?拿出來瞧瞧!」
「好嘞,這就給您瞧瞧我空空的能耐!公主請閉眼!」
未央閉上眼睛,腦子裡突然出現一個空間,有一丈見方。
抬頭,上面是蔚藍的天空,下面是一小塊綠茵茵的草地。草地上有個淺淺的水坑,裡面清凌凌一汪水。
「這可是靈泉水,能清除塵垢,洗滌心靈。」
未央嗤笑:「裝神弄鬼!我後院的井水難道就不能清除塵垢洗滌心靈嗎?」
「唉呀,人家第一次做空空,想說的保守一點嘛。其實它能解毒,多喝幾次,一般的毒藥都能解個七七八八,還能強身健體呢!」
未央翻個白眼:「我信你個鬼!」
「好了,吃了這碗雞絲粥,該去看望陛下了!估計其他幾位殿下早到了!」
未央接過竹風遞過來的官窯粉色細瓷碗,裡面是軟糯鮮香的溫粥。
不冷不熱,剛剛好。
她幾口喝完,齒頰留香,胃裡暖烘烘的。
未央這才相信自己真的活著!
她心下震驚不已,忙問:「今年是哪一年?陛下怎麼了?」
竹風總覺得公主殿下有點奇怪,只當她睡糊塗了。
「今日是崇元十八年九月十三呀!
陛下昨日處理公務到午夜,剛睡下沒多久就不好了,腹痛難忍,口吐津液,一直折騰到今兒早上。」
未央想起來了,原來,她回到了十八歲那年的秋天。
那年她帶著娘子軍將朵嚯剌惕部從甘州一路趕到了天山以北,重新恢復了哈密衛,罕東衛,安定衛等關西七衛。
父皇大悅,下詔叫她回來述職領賞。
她從邊疆回來,前一天晚上剛進宮,還沒來得及見父皇一面,他就得了急病。
太醫院束手無策,還是二皇兄李禛請來了神醫王清一,才治好了他的腹痛。
這一次,定不能叫他得逞!刷好感的事,她也能做啊!
未央主意已定,接過宮人遞來的白色絹帕,擦了嘴,又有宮人遞上香茗,她漱了口。
收拾妥當,竹風叮囑木槿和翠珠:「殿下的吃食用物要仔細,不要讓殿下落單。」
木槿和翠珠笑吟吟的應「是」。
要在以往,未央早跑了,她最不耐煩聽竹風嘮叨。
今日未央特意等她說完了才走,還破天荒的回應她:「知道了。」
竹風總是這樣,事無巨細的替她操持生活。
到了大明宮,偏殿烏泱泱擠滿了太醫。
太醫院院正孔旭急的滿頭大汗。
這倒是奇怪,脈相平穩,吃穿用度都檢查過了,乾乾淨淨,但陛下就是腹痛,似中毒,又找不出中了何種毒,只能先開一點清熱解毒的湯藥吃著。
大皇子李初,二皇子李禛,三皇子李祀都坐在殿內。
看到未央,李初只點點頭。
李祀叫了聲「大皇姐」便不再說話。
李禛臉上帶了幾分寵溺,柔聲道:「父皇吃了藥睡下了。你剛回來,鞍馬勞頓,怎麼不多睡會兒?」
未央特意仔細瞧了瞧,他臉上的寵溺竟不似做偽,仿佛真的手足情深。
以前,她也真的拿他當一母同胞的親兄長對待。
未央在李祀下手的椅子上坐了,溫聲道:「早起習慣了。」
她並不急於跟李禛翻臉。
夢中那些事還未發生,如果此時公然跟李禛翻臉,落人話柄的就該是她李未央了。
就劉德妃那張嘴,孝道和恩情壓下來,她的名聲就能臭大街。
對李未央來說,她的名聲可以因為養男寵臭,可以因為囂張跋扈臭,但決不能因為二皇子李禛和他的母妃臭。
他們這對毒蟲母子,不配!
皇帝身邊負責日常起居的大太監曹化淳從內室出來,幾位皇子連忙迎上去。
「伴伴,父皇如何了?」
曹化淳躬身道:「回幾位殿下,萬歲爺吃了藥睡了一會子,這會兒又疼的厲害。」
大皇子李初聲音裡帶著急切:「這可如何是好?我恨自己不能替了萬歲爺受苦。」
三皇子李祀道:「不如發一道旨意,只說本殿有疾,徵集天下名醫。」
曹化淳欣喜道:「三殿下所言甚是,奴婢這就和幾位閣老商量一下,立即去辦了。」
他又看到立在一旁的未央,道:「大公主殿下,萬歲爺剛還念叨您呢,您進去瞧瞧萬歲爺去。」
未央點頭。
二皇子李禛輕聲道:「父皇這會兒可能心緒不好,我陪你進去。」
以前他也這樣。
進去之後先表了一番孝心,自請出京去尋名醫。
神醫王清一還真就被他找到了。
半月後歸來,治好了父皇的腹疾,他倒因為山體滑坡受傷躺下了。
得了父皇一個品性純良孝順有加的讚譽,還得了濟南府的萬頃良田。
這一次,未央當然不會如他所願。
只見她搖頭,輕聲道:「不用,我皮糙肉厚的,就是父皇打我幾下也不要緊。」
不等李禛回話,未央利落的進了內室。
內室的窗紗都捂著,點了幾支蠟燭,有些昏暗,空氣也污濁。
未央蹙眉,隨侍的小太監是個人精,輕聲解釋:「萬歲爺畏光。」
「是吾兒未央嗎?」
大銘熙平帝極力忍耐的聲音率先傳來。
為他們這對已有四年未見的父女起了破冰作用。
他們父女的關係並不好。
熙平帝希望未央嫁個老實人好好過日子。
未央沒看中父親為她選定的駙馬,倆人大吵一架,未央一怒之下策馬出京,稀里糊塗參軍入伍了。
那年她才十四歲。
雖只五年未見,對未央來說,卻仿佛過了一生一世那麼長。
她以前對皇父是有怨恨的,怨他酒後無德,禍害了自己母親的一生,又只管生不管養,叫她堂堂天之驕女過著貧困苦難的生活。
等她好不容易長大了,他又想拿她做聯姻的工具,從她身上謀利益。
此時再見,萬般委屈湧上心頭,未央瞬間淚流滿面。
「爹爹,是我!不孝女未央拜見爹爹!」
她快走幾步,拜倒在熙平帝床前。
熙平帝怔了半晌,問:「怎麼哭了?受委屈了?」
未央膝行幾步,握住他的手,哽咽道:「爹爹,我好想你啊!」
如此舉動,小太監嚇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