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道：「小姐，出發了。」
「你且起來，帶我們去接你孫兒吧。」
那老頭點頭不迭。
木槿翻身上馬，一抓一提，將老頭兒放在了她的馬背上。
「老頭，帶路吧！」
幾人一路到了老頭家，低矮的茅檐搖搖欲墜，裡面傳出咳嗽聲。
老頭拍門：「小鹿，快開門，貴人帶你去看神醫。」
沒一會兒，門被打開，一個高挑瘦削的少年倚門站著，聲音沙啞：「祖父，我不要緊，昨兒有個大夫說每日多出去走走，或者多干點活兒，一年半載的，准就好了。」
老頭知道孫兒是在安慰自己，忙道：「那敢情好。不過多看一家也好叫我安心。幾位菩薩正好要去請大夫，她們答應順手帶你去瞧瞧，不收銀錢。」
那叫小鹿的少年卻不相信這世上有免費的午餐。
他打量一番未央幾人。
「幾位圖什麼？」
翠珠不耐煩：「老娘要錢有錢要貌有貌，圖你一個乾癟窮鬼病秧子什麼？要不是我家小姐愛多管閒……呃，爛好心，呃，也不對，我家小姐心腸好，老娘才懶得趕路還要帶個拖油瓶呢！」
好了，未央也不用費心解釋了。
她拽下腰上的荷包扔給老頭。
「我爹爹病了，我多做點好事積積功德！」
老頭剛受人恩惠，哪裡敢拒絕人家菩薩做功德？他彎腰撿起荷包，裡面滿滿一袋碎銀子，怕是有個四五兩。
夠他們祖孫一年的花用了。
老頭有點不好意思。
人家帶他孫子找大夫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怎麼還能拿人家的銀子呢？
可人家菩薩說了，這是給她爹爹做功德的銀錢。
他在立院中，左右為難。
那倚門立著的少年直直望著未央：「我不賣身！」
未央笑了。
「你太瘦了，又病著，不值錢。」
少年道：「等我洗把臉換件衣裳。」
翠珠不耐煩的「嘖」一聲，嘟囔道：「小孩家家的，講究還挺多！」
老頭道：「我去給幾位貴人燒點熱水喝。」
木槿道：「不用了，老丈。您不是還上著工嗎？快去忙吧。」
老頭答應一聲，跑進屋裡去跟他的孫兒說話去了。大概有許多話要叮囑吧。
天空泛起蟹殼青，眼前的一切都清晰起來。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低矮的泥牆茅草屋，門扉窗戶搖搖欲墜。
門前污水橫流。
未央皺眉。
太窮了！
五年前她路過此地，似乎沒有這麼集中的貧民窟啊！
那少年和老頭相攜出了門，老頭把屋子鎖好，又要對幾人跪拜下去，未央隨手一撈，將他托住。
「不必，就當我積德行善了。
我倒有一事打聽，此地幾年前還一幅物阜人豐的景象，如今怎得如此窮困？
昨日我們在路上看到許多拖家帶口乞討的人，一進縣城，街上也蕭條，人人衣衫襤褸。」
老丈看一眼孫子，嘆口氣。
「這事說不得，幾位菩薩也管不得。小鹿就拜託諸位了，我老漢這就上工去啦！」
老頭急急忙忙的走了。
未央主僕幾人面面相覷。
木槿道：「小姐，該出發了。」
三人翻身上馬，徒留那單薄瘦削的少年立在當地，像個小可憐。
木槿的馬背上馱著乾糧行李，翠珠將人提上她自己的馬背，道一聲：「抓緊了，掉下去腦袋可就碎了！」
少年心想，好好的漂亮姑娘，可惜長了張嘴。
幾人一路風餐露宿，走了兩天才到河間府地界。
少年咳嗽起來肺都要咳出來一樣。
翠珠不讓未央跟他接觸，她私下對未央道：「這小屁孩別是癆病吧？小小年紀，長的也不賴，真是可惜了！給他吃點好的吧！」
在翠珠的張羅下，趕路雖急，幾人吃的還不錯。
清湯驢肉，清湯羊肉，大盤雞。
少年大快朵頤，吃相卻極斯文。
他被翠珠安排單獨一張桌子吃。未央偶爾看過去，總覺得他的眉眼有種熟悉感。
算算日子，已經過去了三日，皇父還不知痛成什麼樣了。
未央心裡著急，決定連夜趕路。
她們拿出地圖研究一番，順著標註的路線快馬加鞭。
少年很安靜，她們做事的時候他總是睜著黑漆漆的大眼睛，靜靜的注視著。
終於，離辛莊二十里地了。
已經到了子夜，未央決定紮營休息。
木槿從馬背上卸下一個包裹，和翠珠叮叮噹噹紮起了帳篷。
未央卸下另一個包裹，開始準備食物。
秋天的夜晚，已經開始下露水，落在身上涼津津的。
她揀了一點枯枝，利索的生了一團火，又拿出一個陶罐，把皮囊里的清水倒進去煮著。
少年抱了一捧樹枝，放在離未央三步遠的地方。
他說：「你知道娘子軍嗎？」
未央一愣。
「聽說過。怎麼，你知道？」
少年的眸光亮了亮，輕聲道：「她們名氣很大。收復了關西七衛，多了不起的成就啊！」
未央笑道：「謝謝你認可她們！誰說女子不如男吶！我也覺得她們很了不起。」
少年固執道：「你們就是娘子軍的人對不對？你們騎馬的姿勢利落漂亮，又會埋鍋造飯搭帳篷。大銘的尋常女子不是這樣的。」
未央不置可否。
水開了，帳篷也搭好了。
翠珠跑過來推了少年一把。
「小癆病鬼！不是叫你離我家小姐遠點嗎？」
少年囁喏道：「我……我離的也不近啊！」
「噫，你個鋸嘴的葫蘆的還學會頂嘴了！看我不揍你！」翠珠揮了揮拳頭，「看我沙包大的拳頭，怕不怕？」
惹得未央和木槿都笑起來。
幾人吃了鍋盔和肉脯，喝了熱水，一天的疲乏都去了幾分。
問題又來了，只有一個小帳篷，別說住不下四個人，就是能住下，翠珠也怕少年得的是癆病，哪敢讓他和自家殿下一起住？
未央拍板，給少年住。
他那小身板，淋一夜的露水，怕天不亮就要噶了。
他睜著亮晶晶的黑眸問：「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翠珠推他一把：「少瞎打聽！姑娘家的名字是能透露的嗎？」
少年一個趔趄。
未央笑道：「你別欺負小孩子！我叫張阿蠻。」
她母親姓張，給她取的小名叫阿蠻。
這名字沒人叫好多年了。
少年進了帳篷，過了一會兒探出頭。
「阿蠻姐姐，我今年十四了，不是小孩子！我會報答你的！」
翠珠「嘖」一聲，罵道：「小癆病鬼，你先活下來長大再說吧！」
翌日，天空剛露出一點魚肚白，幾人就起身了，張羅著洗臉刷牙吃早飯。
等他們到辛莊，太陽剛升起。
未央幾人直奔孫麻子的家。
誰知道孫麻子一瞧見三匹高頭大馬，「呼哧」就溜了。
木槿喊：「孫神醫，我們求醫問藥的，你跑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