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我去叫人弄點吃的給您。」未央說完便起身。
那人已經衝破小太監的阻攔，邁進了寢殿。
「父皇，您好了嗎？」
「華兒，怎得如此無禮？還不見過你大皇姐！」
少女眉眼如畫，滿面嬌嗔，看一眼未央，並不搭理。
許多不好的記憶湧上心頭，未央轉身往外走。
「站住！我讓你走了嗎？」
她還如小時候一般，頤指氣使。
未央轉頭盯住她的眼睛：「二妹妹，你在跟誰說話？」
二公主李光華倒是一愣，抿著唇角道：「自然是在跟你說話！」
未央冷笑：「二公主好教養！」她大踏步往外走。
「你！父皇，您瞧，她如今仗著有軍權在手，連我也不放在眼裡了。」
未央在殿外特意站了站，裡面傳來父女倆人的談笑聲。
未央的心狠狠地一縮。
兩位留守的太醫連忙迎上去：「公主殿下，我等需要做什麼嗎？」
「你們進去請個脈，擬一份食譜出來交給御膳房。萬歲爺的吃穿住要格外當心。」
「是！」
兩位太醫拿了隨身醫箱往寢殿走。
未央大踏步出了大明宮。
木翠珠好久沒見過自家主子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了，她有些心疼：「殿下，咱們回宸佑宮歇一歇好嗎？」
未央搖頭：「去請曹大伴來！我在御花園菡萏亭等他。」
九月的京城，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抬頭望去，天空高遠湛藍，一望無際。
未央仰頭看天，把眼淚逼了回去。
早知道同人不同命的，不知為何，看到父親如此偏心，還是會傷心。
哪怕自己再優秀，哪怕自己打了一大片疆土給父親，他還是不會愛自己！
未央脊背挺得筆直，背著一隻手，大踏步往御花園走。
御花園的菊花開的正好。金黃、橘紅，碧綠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猶如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在夕陽中向遠方燃燒。
未央仔細審視這座伴隨自己長大的園林，它奢華，矜貴，卻又仿佛琉璃，有種五彩斑斕的脆弱。
未央坐在菡萏亭里，看著滿池的枯枝發呆。她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她的童年。
她那顆再次見到親人回到故國的溫熱的心，慢慢的涼下去……
「奴婢拜見大公主殿下！」
未央被曹化淳的請安聲拉回了神。
「曹大伴，請起。」
曹化淳從地上爬起來，耷拉著眉眼弓著腰。
他是個謹慎人，雖是熙平帝身邊第一人，卻從不擺架子拿大，對宮裡的各位主子都以禮相待。就是未央母女最落魄的時候，也沒見他落井下石過。
不過話說回來，那時候的她們連螞蟻都不如，也實在沒有踩一腳的必要。
未央斜靠在欄杆上，開門見山： 「曹大伴，你擔心你的未來嗎？」
曹化淳抬頭，快速瞄了未央兩眼，復又垂首盯著地面。
當然擔心！作為皇帝身邊的得力太監，舊皇帝死了，新皇身邊有他自己的得力人兒，他們這些老人兒，出路不過兩條。
要麼跟著主子死，要麼去為主子守陵。
曹化淳的語言還沒有組織好，就聽未央道：「我在宮裡沒有根基，許多事掣肘。我需要曹大伴幫我。」
曹化淳心肝顫。
他唯一的主子可只有熙平帝！
未央也不管他，徑直說：「第一，你仔細父皇的吃穿住行，保證父皇不受毒害。第二，若父皇有重大決策，請送個信兒給我。」
曹化淳抬眼，往四周掃了一圈，就聽那倚著欄杆的女子又道：「父皇百年之後，我保你榮歸故里，頤養天年。」
曹化淳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問：「怎麼個榮歸故里法？」
他是個殘缺的人，尋常男人追求的金錢、地位、女人，他都不怎麼感興趣。
但人活著，總要有個追求吧？
他好名。
他希望百年千年之後，人們提起他，可以說一句：曹化淳身殘志堅，是個偉丈夫。
未央不答反問：「曹大伴希望怎樣？」
曹化淳也反問：「殿下想要什麼？」
未央怔住。
她想要什麼？
她想要開疆拓土，想要國泰民安。
可是這些願望，都需要一個雄才大略意志堅定的君主來推行。
她若只做區區一個將軍，不行！
別的不說，她在前線拼命，皇帝拖延十天半個月的糧草，她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曹化淳眼見著眼前的女子一會兒擰眉一會兒咬唇，顯然她自己也沒有想明白。
她果真長大了，不僅遺傳了張才人的美貌，還長出了通身的氣派：一種冷冽的帶著血腥味的平靜。
女子突然粲然一笑：「伴伴，若叫你二選一，你如何選？」
「比如？」
「比如，二皇兄做皇帝，然後國破家亡百姓遭異族屠戮；我做皇帝，疆域擴大一倍，百姓安居樂業。」
曹化淳抖著聲音道：「你……你做皇帝？」
未央挑眉：「嗯哼！我做皇帝！都是皇家血脈，能者居之。我比幾位皇兄強多了，他們行，我為什麼不行？
況且，武曌做過皇帝，而且做的不賴！證明女人做皇帝也能做的有模有樣！就像我做將軍也做的不賴一樣。」
曹化淳看她一本正經，小心肝都要抖出來了。
他定了定神：「殿下不怕我告訴萬歲爺嗎？」
未央凝視著曹化淳，笑道：「伴伴不會的！」
熙平帝疑心重，曹太監又最是謹小慎微的人，他不會自找麻煩。
「殿下，萬歲爺不會把皇位傳給女子，哪怕這個女子是他的女兒，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也不行！」
未央氣勢大盛：「不給沒關係，我可以搶啊！」
說完她自己先笑了。
好像突然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一樣。
曹化淳等她笑夠了，躬身行禮：「萬歲爺的吃穿住行奴婢會當心的！奴婢告退！」
熙平帝是他正經主子，他的榮辱皆繫於熙平帝一身。未央給他提了醒，他回到大明宮就開始低調的整理內務了。
太監宮女該換換，該罰罰。
但對於給未央傳遞消息這事兒，曹化淳沒想好。
未央也不在意。
他能保證熙平帝不再被下毒就已經幫了大忙了。
該辦的事辦完了，未央沿著石子小道準備回宸佑宮小憩一會兒。
不想對面烏泱泱來了一大隊人。
領頭的是二公主李光華。
未央蹙眉，轉身往回走。
哪知道二公主並不罷休。她身邊的大宮女春詩厲喝：「站住！我們殿下讓走了嗎？賊娃子呀？見人就躲！」
一隊人哄堂大笑。
翠珠一陣風一樣，從未央身邊竄出去。
只聽「啪啪啪啪」的脆響聲不絕於耳。
「啊！啊啊啊！主子，她打我！」
「李未央！你這個賤婢生的賤種！你敢下我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