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嶄露鋒芒
陳青兕的坦誠,讓許敬宗先是一愣神。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從一開始對方就不信這份遺詔,看明白了此番回京將會面對一場政治博弈。於是自己策劃了一場刺殺,打算通過這場刺殺來發難,一時間表情來回變化。
陳青兕看著許敬宗,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也希望許相公亦能如此。我不知先皇臨終前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什麼變故。只知一點,他們能夠給你的,我陳青兕也可以。他們給不了的,我也能給。我想動的人,他們保不住。我想保的人,他們沒資格動。」
許敬宗忽然大笑起來,眼角的淚水都出來了,說道:「陛下說的沒錯,陳相公是一隻假扮貓的老虎,因為有他在,才收著爪牙。一旦他不在,就沒幾人能夠控制得住了。」
陳青兕嘆道:「陛下過譽了。」
許敬宗看著面前已經露出爪牙的陳青兕,也暗嘆世事無常。
當初他很好奇,既然陳青兕如此危險,為何不事先將之除去?
後來卻想明白了,上位者要有多無能,才會恐懼手下的能力?
李治當初說這話的時候,有的是將老虎馴服成貓的感覺,而不是懼怕。
許敬宗其實知道,李治早有對付陳青兕的後手,只是世事無常。
在這關鍵時候,如何不讓陳青兕頂上來,大唐的基業都有可能完蛋。
呵!跳樑小丑,真以為陛下糊塗?不知安排人鉗制?
那是他知道沒有幾人是陳青兕的對手,與其設置重重阻礙,讓他博弈登頂,不如給予足夠的信任,輔佐新君,渡過難關。
念及於此,許敬宗一臉懊悔,長嘆道:「此事說來慚愧,許某得陛下器重,委以編修史書的重任。那時候春風得意,行事無狀,於修史上頗為草率,導致讓裴炎這小子抓了把柄,以此威脅。」
許敬宗修史,那何止是草率,簡直就是胡來。
修史在華夏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歷朝歷代無不慎重其事,將此事視為一大德政。
而許敬宗自從掌管國史,卻記事曲從迎合、曲直不正。
當年,虞世基與許敬宗的父親許善心一起被宇文化及殺害,許敬宗裝瘋賣傻逃過一劫。
許敬宗給自己臉上貼金,說自己如何避開追殺。
結果封德彝當時為內史舍人,完全看到了當時的情況,說了實話:「虞世基被誅殺,虞世南伏地而行請求替兄受死,許善心被處死,許敬宗手舞足蹈裝瘋求生。」
許敬宗因此忌恨上了封德彝,為德彝立傳的時候,胡編亂造強加他的罪惡。
許敬宗女兒嫁給左監門大將軍錢九隴,此人本來是皇家的奴隸,許敬宗貪圖財物與他聯姻,於是為錢九隴曲意陳述他的門閥,給他妄加功績,把他提升到與劉文靜、長孫順德同卷。
許敬宗兒子娶尉遲寶琳的孫女為妻,於是寶琳的父親尉遲敬德的傳時,隱去尉遲敬德各種過失罪過。甚至於太宗皇帝李世民做《威風賦》用以賜給長孫無忌,許敬宗都改寫是賜給尉遲敬德。
還不只是如此,白州人龐孝泰從軍出征高句麗,高句麗知他懦弱,將之擊敗。可到了許敬宗的筆下,說他屢次打敗賊眾,斬殺俘獲敵賊數萬人,漢將中驍勇強健的只有他蘇定方,將一個廢材直接提拔到蘇定方一個級別。
總之許敬宗修史,那叫一個隨心所欲,全憑喜好,完全不講究嚴謹,總是以自己的愛憎曲意進行刪改。
歷史上這件事情在他死後給扒出來,然後氣得滿朝官員義憤填膺。
這修史是文臣的最高榮譽之一,竟讓許敬宗這般折騰。於是,在商議許敬宗諡號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支持給「繆」……
最後還是李治念了舊情,給許敬宗上了一個「恭」的諡號,意思是「既過能改」。
可現在李治死在了許敬宗的前頭,許敬宗已經沒了靠山,如果他這般改史的事情傳開,那他將會受到千夫所指,遺臭萬年。
許敬宗已入暮年,大半截身子都要入棺材了,所求也不過是為了一個名。
此事若是傳開,他許敬宗三個字,將會背負千載罵名。
裴炎正是抓住這點,威脅許敬宗點頭答應。
陳青兕聽完許敬宗輕描淡寫地說著自己年少輕狂所犯的過錯,有些無言以對。
這簡直就是胡鬧。
難怪在廟堂混跡大半輩子的老油條,臨了讓一個晚輩抓住把柄。
陳青兕不假思索的道:「此事我會將其影響力降至最低,許相公參與修編的典籍,日後會重新審核編修,避免連累許相公的後世名。」
許敬宗略感失望,但也達到心理預期了,儘管自己的「傑作」會被修改,卻也避免了後世千年給戳脊梁骨的風險。
得了陳青兕的保證,許敬宗也沒有遲疑,將李治真正的遺命告訴了陳青兕。
「對了,陛下還給相公留下了一封信,應該還在宮裡,只是沒人將之交給相公罷了。估計是擔心信中表露讓相公單獨輔政之意,令得他們的算計,功敗垂成。」
陳青兕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多做逗留,作揖道:「謝許相公坦誠以待,在下急著回家見一見妻兒,不多做叨擾。」
許敬宗眼中閃著一絲利芒,說道:「需要老夫作證出面,相公招呼一聲。老夫在廟堂混跡了大半輩子,讓一個小子威脅,這口氣不出,咽不下去。」
陳青兕道:「自有需要用到許相公的地方。」
告別了許敬宗,陳青兕回到了陳宅,見到了闊別已久的家人。
兩位夫人,還有兒子閨女。
陳謙已經從幼兒成長為孩童,就連小閨女也開始學牙牙語了,面對陌生的父親顯得有些生份。
在她這個年歲,並不能很好的理解父母家人,只是有著對親近之人的依戀。
陳青兕顯然不在其中。
看著認生閨女,陳青兕也略微內疚。
但好在小傢伙並不怕生,混了一個熟臉,就讓陳青兕抱著逗弄了。
陳青兕不捨得放手,很快就討得了小閨女的歡心。
在飯桌上,李紅清問起了刺殺的事情,氣得橫眉倒豎。
陳青兕不想在兒子面前談及這些政治,也就隨口敷衍了過去。
當夜陳青兕是在蕭妙宸屋裡睡的,本想好好交個公糧,但小閨女纏著李紅清,要跟媽媽睡。
陳青兕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陳青兕摟著丟盔棄甲的蕭妙宸說著情話。
蕭妙宸靠著郎君的身上,有氣無力地回應著,好一會兒才說及正事。
蕭妙宸的視角很新穎,不是他們這些廟堂上的事情,而是後庭婦人圈子裡的風向。
「妾身有一種感覺,最近被冷漠了。除了個別密友,許多原本笑顏巴結的人都有躲避的意思。」
陳青兕想了想,說道:「見風向對著裴家吹了,自是向著裴家倒。」
大唐世家以關東五姓為首,次之是蘭陵蕭,河東裴。
最早李治是想扶持蘭陵蕭來跟關東五姓對打,結果蕭淑妃太蠢,告吹。
於是河東裴漁翁得利,族中弟子多受重用。
裴炎、裴行儉自不用說,一文一武,還有原太子妃,現今的皇后裴居道的女兒裴氏。
裴家在這種環境下做大,自然是風頭無兩。
蕭妙宸憂心忡忡的道:「從風氣看,這位裴皇后與我們的態度比武皇后更加敵視。武皇后至少還掩飾一下,這位新皇后,卻連掩飾都不願意了。」
「無妨!」陳青兕低頭親了一口蕭妙宸的額頭,道:「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老實了。」
次日一早,陳青兕穿上了紫袍,將金色的玉帶扣在了腰間,然後走進了中書省。
今日並不上朝,故而陳青兕直接到了中書省任職。
「將最近一月,進奏、表章、詔旨制敕及璽書冊都整理出來交給我!」
陳青兕對著中書侍郎劉景先、張仁禕兩人說道。
劉景先略微猶豫。
張仁禕卻道:「回相公,這些進奏、表章、詔旨制敕大多已經交由門下省審核,甚至交給了尚書省執行。此時整理,有些困難。」
陳青兕點頭道:「困難?這點事情都叫困難?還能幹什麼?你是誰提拔的,之前幹什麼的?果然吏部確實需要改制,讓一個無能之人當此要職!」
他不理會張仁禕,直接對劉景先下命令道:「景先,你去辦。另外通知吏部,讓他給我查查這個叫誰來著,不重要,看看他的資歷,什麼人都往中書省塞,晦氣。」
劉景先忙道:「是!」
張仁禕一張臉漲的通紅,想要反駁,又有些忌憚不敢,憋著身子都氣得微微顫抖。
陳青兕對他可沒有好臉色,直接道:「下去!」
卻不是他不想與屬下友好,劉景先、張仁禕分別是裴炎、李敬玄的人。
陳青兕此番為相,可不是想著跟裴炎、李敬玄打擂的,他是要繼承李治的託付,協助李弘打贏大食,順便改革吏治,不枉自己來此一趟。
跟裴炎、李敬玄打擂?
也要他們有這個資格。
在此刻陳青兕的眼裡,兩人不過就是擋在面前的小石子,踢掉就是……
哪有老虎自降身份去跟牛羊打擂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