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明人面前,不說假話
李敬玄覺得有些百口莫辯。
李弘臉上掛著些許不信任,裴炎亦是如此。
對於陳青兕的態度,李敬玄是最激進的。
在李敬玄眼裡,陳青兕最好的情況是霍光,更大的可能是王莽,一直努力勸說李弘為了免除後患,尋機貶罰,再找機會除去。
李弘對此心知肚明,陳青兕這邊一遇襲,他第一反應就是李敬玄。
陳青兕急忙趕回來,固然不是什麼秘密,卻也不是隨便可知的消息。
這最早是關於李治重病,招陳青兕來是為了好當面託孤。關乎皇帝的身死,消息是不外傳的。
能夠大致掌握陳青兕的動向,安排刺客刺殺的人不多。
陳青兕作為文儒領袖,又是清流派的黨魁,在軍中也有很高的威望,在文臣武將之中人緣極好。與之為敵的人不多,李敬玄幾乎就成為唯一的懷疑對象。
李弘心中略感失望,他為人仁孝,對於身旁的人都極好,李敬玄跟隨他十年,這份感情還是很深的。他知道李敬玄所做的一切是為他好,但這種行為,卻觸犯了他的底線。
但在這時候,李弘也無暇深入追究,只是問道:「陳先生如何了,可有受傷?」
內侍道:「天佑我大唐,陳相公並無大恙。刺客並未射中陳相公,陳相公都過了一難。」
李弘這才鬆了口氣,看了裴炎、李敬玄一眼,然後說道:「朕同意你們的觀點並不是不信任陳先生,只是不願見廟堂呈現一人獨大的局面。先生乃國之棟樑,朕當依為助臂,你等切記,以後休得胡來。」
李敬玄就覺得李弘這是對自己說的,有口難言。
另一邊的裴炎,神情略微懊惱。
李弘屏退了裴炎、李敬玄,獨自等待陳青兕的到來。
裴炎、李敬玄一併離開了承乾殿。
李敬玄見四周無人,氣惱道:「我是想為了天下除去陳青兕這個禍患,可這種下作的手段,卻也不屑去干。陛下懷疑是我,好沒道理。」
裴炎沉著臉道:「眼下廟堂,最不想他回來的就是你我,陛下有此懷疑,也在情理之中。」
李敬玄沒好氣道:「那陛下怎麼不懷疑你?」
裴炎道:「我跟陳兄相交莫逆,在他還是白身之時,已經結識。我反對他只是因為社稷,並未有私仇。我所求不過是將他罷免,從未想過傷及性命。」
「哼!」李敬玄輕哼一聲,然後帶著幾分疑惑的看著裴炎道:「刺客不會是你安排的吧?」
裴炎似乎都不屑回應,直接走了。
裴炎並沒有回公廨,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家中。
這剛入家宅,最忠心的老僕裴由上前低聲道:「武六在書房等郎主。」
裴炎淡然自若的表情突然大變,低吼道:「他怎麼還不跑?」
看著一臉呆滯的忠僕,裴炎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了書房,果真在書房見到了一位面容粗獷的中年漢子。
裴炎開口便道:「不是說好了,不管成與不成,立刻出城,去西域投軍。」
中年漢子撓著腦袋道:「裴郎君,某還沒有來得及動手,陳青兕已經遇刺。也不知什麼情況,只是對方有了防備,某根本尋不得機會,只能回找郎君,看看是否等待下次機會?」
裴炎這時才明白,原來陳青兕遇刺,不是他安排的。
「這王八蛋,裝得可真像!」
裴炎在心裡謾罵了一句,然後又生起一股無名之火:「無能廢物,壞我大事。」
裴炎所謀極大,他不甘心陳青兕踩在他頭上,也不屑與李敬玄這樣的人為伍。明里暗裡的刺激李敬玄,在李弘面前挑動對方與陳青兕的矛盾。
若刺殺成功,陳青兕死,而李敬玄則是最大嫌疑人。
三輔臣去其二,李弘體弱,難以承受大量政務,廟堂大事,自落於他手,一舉數得。
哪想李敬玄如此無能,安排殺手這般沒用,直接將自己的一切計劃搞砸。
見中年漢子還有刺殺的心思,裴炎道:「不用了,陳青兕經過此次刺殺,必會有所防備,風險太大。答應你的事,依舊算數。西域正在惡戰,都護裴行儉是我裴家人。你持我的舉薦信去投效,自會受用。只是裴都護為人方正,錄用是一回事,能否博得一身功名,還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中年漢子一臉激動,道:「這個不用郎君擔心,我武六不怕死,求的就是一個機會。」
——
同一時間,在承乾殿等候陳青兕的李弘,得到陳青兕求見的消息。
面對高坐堂上的新天子,陳青兕心底再度湧現幾分傷感,李治待他確實不錯的,每每念起,難免感懷。
「見過陛下!」陳青兕定了定神,雙掌交叉作揖。
「先生免禮!」
李弘從上首匆匆而下,見陳青兕一身風霜氣息,身上卻沒有遇刺的狼狽,慶幸道:「聽聞先生遇刺,朕大為惶恐。幸虧天佑大唐,先生無恙。」
陳青兕對李弘的認識限於太子階段,現在他是大唐皇帝,身份全然不同,拿不準現在對方的心態,言語間也略顯生分,道:「些許小事,反讓陛下受驚了。」
李弘忙道:「先生可不能這麼說,您可是先皇留給朕的輔臣,我大唐最不可或缺的棟樑。朕潛邸時,便恨不得時時聽先生教誨,只是先生重擔在身,只能作罷。直至今日,方才得償所願。朕予以先生中書令之職,以後有不足之處,還望先生指點、駁斥。」
三省六部,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其中尚書省權勢最重,但就是因為權勢最重,受到了李世民、李治的打壓,從不設尚書令開始,尚書省的地位一降再降,反倒是中書省後來居上,成為三省里最重要的部門,佐天子執大政,總判省事。
中書省是最親近皇帝的職權,主要負責詔令的起草,是最先接觸皇帝指令的機構。皇帝要下達任何命令,首先需要中書省起草公文……
陳青兕身上又有另外一層身份輔政大臣,輔政大臣有權力駁斥皇帝的旨意。
也就是說自今日以後,李弘的任何旨意都得經過陳青兕這位執掌中書省的中書令點頭,不然在第一步就被卡住了,下放門下省的機會都沒有。
李弘的態度很誠懇。
陳青兕也略鬆口氣,至少現在為止,李弘當了皇帝之後,固然多了些許考慮,本性卻沒有多少變化,倒少了一些麻煩。
李弘與陳青兕略微敘舊,便開始請教起政務上的一些事情。
李弘首先提的就是關於吏部選官制度的弊政。
這是困擾大唐多年的弊政,在李治時期就不斷的改革,只是一直沒有改到點子上。
因為西域的戰事正酣,現在的大唐就是一台高速運轉的戰爭機器,各個部門都在運作,將各種各樣的物資送往前線。需要大量的人才填補空缺才能維持運轉……
現在吏部的改革,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陳青兕現在當然不再保留,先一步提出長名榜、銓注等法規解決吏部的當前隱患,讓吏部能夠恢復運轉,以便於給朝廷提供新鮮血液。
李弘聽的是不住點頭。
想不到困擾自己父皇多年,讓自己焦頭爛額的吏部選官制度,竟讓陳青兕三言兩語就想出了解決之法。
「先生真乃國士,朕覺得此法可行。先生可詳細寫明細節,交由吏部嘗試運行。」
陳青兕也一口應下。
李弘又問了許多問題,陳青兕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面對李治,陳青兕收著,可現在他是中書令,又是輔政大臣,皇帝還是李弘,完全不在藏拙。
李弘忽然發現,不論是裴炎,還是李敬玄,跟陳青兕完全沒有可比之處。
兩人固然各有所長,但與陳青兕這個實幹派比起來,處事的風格,明顯過於理想。他們給出的辦法不是不可行,只是常常脫離實際,只有一部分適用。
直至入夜,李弘才意猶未盡的放過陳青兕。
陳青兕出了皇宮,周奎等一干護衛早已待命。
做戲做全套,這既然遇刺了,護衛方面自不能馬虎。
陳青兕並沒有急著回家,而是找來周奎,道:「你去通知許相公,就說陳青兕即將登門求見!」
李治若是託孤,許敬宗必定是其中一位。
李治遺詔是否有問題,許敬宗肯定知曉。
想要求個答案,找許敬宗絕對沒錯。
自從李弘登基,許敬宗就以身體原因告病在家。
少了李治的撐腰,這位李治朝在位最久的常青樹,無可避免的漸漸枯萎。
只是因為得到了裴炎、李敬玄的庇佑,倒也沒有人來刁難他。
許敬宗貪財,當宰相多年,累積了大筆錢財,小日子也過得愜意。
聽說陳青兕登門求見,許敬宗並沒有意外,命令全宅上下清理宅院,以迎貴客。
這一次,許敬宗並沒有在他家的空中樓閣接待陳青兕,將他請到了自己的茶室。
「長安的治安越發差了,大庭廣眾之下,竟有蟊賊刺殺相公,實在可惡。」
許敬宗談起了今日的刺殺。
陳青兕很不以為然的說道:「哪裡來的刺客,不過是我自己安排的一場戲而已。在許相公這明人面前,不說假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