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窈渾身一顫,如觸電般霎時清醒過來。
她用力拍開謝昀的手,踉蹌後退兩步,被玉如霜及時扶住,氣息卻已經紊亂,面紗在風中凌亂拂動。
玉如霜瞪起眼,沒好氣道:「登徒子,我們家姑娘和你很熟嗎,你就手腳不老實隨便碰她!以後也不許再叫她的名字,趕緊走,不走我就拔刀了。」
謝昀指間蜷緊,殘存的溫度漸漸從手臂蔓延到心房,讓他難得生出幾分無措。
眼看著寧清窈神情不對,他不敢再進一步逼迫,更不敢在這種時候和她攤牌。
抿抿薄唇,黑黝黝眸光凝視著她,他徐徐道:「是我孟浪了,阿瑤……姑娘。」
「那你還不快走?」玉如霜呵斥道,「這裡是姑娘家住的地方,不歡迎臭男人。」
謝昀腳尖微動正欲先行離開,但瞥見寧清窈肩上的包裹,卻又頓住了。
他怕驚嚇到寧清窈,但也怕她就此離開,從此又是消失一年兩年乃至是數年,他不願再浪費數栽光陰,他想從此刻起,就寸步不離地在她身邊,再也不要她消失,也不要她出任何事。
薄唇翕合,他不緊不慢地編瞎話:「夜色已深,雨也開始下了,我身體羸弱受不得涼,不如阿瑤姑娘點個頭,收留我一晚。」
「你……你要臉嗎!」玉如霜生氣,拔刀指向他,「快滾,別逼我動武。」
謝昀指間輕敲在她的刀刃上,用內勁將刀振開,銜著淡淡笑道:「你不是我的對手,別費功夫了,我也不是在同你說話。」
「你……!」
寧清窈抬手攔住她,上上下下打量著謝昀,冷笑道:「羸弱?」
謝昀無辜揚眉,修長手指按在胸膛,開始胡說八道:「心悸之症,受涼便暈,你若不信,我給你展示展示?」
寧清窈氣笑了,咬著後槽牙道:「如霜,給他一個毯子,就讓他睡在這門口!我瑤園別的地界,多一分都不給他,他若不願意,便讓他暈死在雨里算完!」
說罷,便氣沖沖地快步走向後院。
今夜是走不成了。
被他惦記上行蹤,她走再遠也沒什麼意義。
沖回院落,她和春羽在房間靜坐片刻,便見玉如霜繃著臉張回來,進門就氣道:「我看這攝政王腦子是被門擠了吧,我給他被子,他還真就在門口席地坐了。從前高高在上瞧不上人的樣子,現在倒是能屈能伸,無賴得氣人。」
春羽不可思議地「啊?」一聲,想要說什麼,但想到自己從前的立場,就緊閉嘴巴沒有說話。
寧清窈捏緊茶盞沉著臉,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好半晌,才從唇縫裡擠出一句:「他有病,就隨他,明日找理由把他打發了。如霜,這幾日盯著瑤園附近,只要有機會,我們就走。」
「好!」
後院的燈很快熄了,整座瑤園都隱入夜色中。
大雨滂沱而落,在庭院噼啪作響,濕氣漸漸漫上台階,謝昀卻滿不在乎地倚柱而坐,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仰頭看著烏沉沉的墨雲出神。
一道執傘的身影忽躍牆而入,姜毅入門便見謝昀這副淒涼的模樣,眼角一跳後連忙上前道:「王爺,您這是做什麼?」
謝昀看也不看他,卻是難得的心情好,應了聲:「過夜。」
姜毅:「……」
他嘴巴張了張,竟是好半晌說不出話。
「姜毅。」
謝昀薄唇微動,先開了口:「去辦幾件事,今夜必須辦好。」
姜毅深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您說。」
片刻後——
聽完謝昀吩咐的姜毅面色怪異,顧不上禮儀敬畏上上下下地將謝昀打量一番,心裡冒出一句:
他家王爺這是換一種方式來瘋了?
謝昀烏沉眼眸掀起,淡淡掃過他之時,卻讓他渾身一寒,頓時收起了所有的心思,認真應聲:「是。」
姜毅將傘留在謝昀身側,便施展輕功消失在夜色雨幕中。
謝昀獨自坐在門前檐下,耳邊是洗刷著的雨聲,周遭都是清涼寒意,繚繞著他襯出孤寂又淒冷的氛圍。
他卻閒逸地彎著唇,閉眸靠在柱子上,難得的鬆弛和安定。
至少這裡,有他想要的一切。
……
清晨,大雨已停,只留下滿地草露清新。
寧清窈輾轉一夜,只在天微亮之際淺眠了稍許,此刻因晨光泄進房間內,她出於往日的習慣醒轉,只覺頭腦陣陣發暈發疼,很是不適。
昨晚的一幕幕浮上腦海,想要逃跑的念頭再度清晰,她將玉如霜和春羽喚來詢問。
「我剛剛去門前看過了,他已經不在了。」玉如霜咧咧嘴,期待道,「我們能走了嗎?」
她昨夜被謝昀的無賴給煩到了,現在對梧州那點不舍也都消失了。
「走,現在就走。」寧清窈當機立斷,「帶點乾糧糕點在路上,等離開梧州後,我們再尋地方好好吃飯吧。」
春羽和玉如霜都沒意見,各自出門去準備。
卻在推門時碰見了來送飯的丫鬟。
「咦,今天這麼早?」玉如霜詫異。
「是一位公子清早做了飯,讓奴婢送來的。」丫鬟彎著眼含笑道,「說是昨夜姑娘留下的客人,如霜姐姐,我們府中是要有喜事了嗎?」
話音落下,丫鬟便覺氣氛變得怪異,頓時將笑小心翼翼斂起來,問:「怎、怎麼了?」
寧清窈閉閉眼,揉著太陽穴問:「他現在在哪?」
「在、在廚房。」丫鬟小聲道,「說是想再為姑娘你熬驅寒的湯水……」
寧清窈深吸一口氣,緩慢起身安撫道:「我知道了,將早飯端到廳堂去吧。我去見見那位公子,你們都別來打擾。」
「……是。」
丫鬟意識到不妙,匆匆跑出去傳話了。
寧清窈拒絕春羽和玉如霜要同去的要求,將面紗戴上,便徑直去了廚房。
炊煙正起,濃香混著焦味從廚房裡飄出,隱約間能聽見男子低沉的咳嗽聲。
寧清窈冷著臉推門而入,便見謝昀正單膝蹲在灶台前添火,灰煙落在他英俊冷清的面容上,襯著華貴的衣裳顯得格格不搭,他卻渾然未覺,眸色認真而專注,像是在做極重要的事情。
聽見推門的動靜,他抬起頭看向門口。
寧清窈輕紗掩面立在清淡光線里,沐著層乾淨清雅,恍惚間仿佛讓他看見初見時的她,好像也是這樣的一身白衣,清澈得不像話。
但此時此刻,從前那柔弱乖巧的少女卻冷漠看著他,話語裡滿滿都是刺和冰冷:
「你這又是在做什麼?這麼想做我這府上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