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藥丸滑過喉嚨，入了肚。
寧清窈微瞠眸中閃過驚色和惱意，厲聲呵斥道：「謝昀！」
謝昀靜靜看著她，深眸里染著不易察覺的淡淡柔和笑意，面對不信任他的寧清窈，只平和說了一句：「是解藥，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不等寧清窈再說什麼，他便又補充一句：「我若當真想對你做什麼，根本不需要藥。」
寧清窈：「……」
她臉龐氣得漲紅，比方才燒得更熱，但眼眸卻漸漸恢復清明，瀲灩水波一點點凝成了霜。
謝昀伸出手探向她的脈搏，尚未碰到便被寧清窈用力拍開，她冷冷道：「出去。」
用完就扔？
謝昀複雜一笑，好脾氣地順從道：「好，趕緊換衣裳吧，不要著涼。」
他未再觸碰寧清窈，十分乾脆地起身，轉身消失在她的視野內。
身上燥熱漸漸消退，寧清窈再度感覺到夜晚的涼意和濕黏的不適感，她蜷膝蹲在角落裡，無波眼眸注視了許久謝昀離開的方向，才緩慢起身進入內室。
等玉如霜回來時，她已經將衣裳換好，滿身清爽地坐在閣樓內。
玉如霜愣了愣：「咦？」
「抱歉，讓你白跑一趟。」寧清窈不動聲色地笑一下，隱去剛剛的事，「我已經沒事了，我們是現在回去，還是你坐下來吃點糕點？」
「……回去吧。」
她哪有心情在這裡吃。
還是自己家裡好，安全，安心。
玉如霜沒有多做詢問，只要寧清窈無事，那便足夠了。
兩人離開刺史府，乘馬車回家。
此時此刻，後院某處廂房。
金熙整理衣裳從漆黑房間出來，揉著手腕咬牙道：「什麼垃圾貨色，還敢和我共度春宵？做他的春秋大夢！」
她看見暗處站著的婢女，便大步走過去詢問：「閣樓那邊怎麼樣？」
「……什麼都沒發生。」婢女埋頭低聲道，「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將阿瑤引去了閣樓，但沒多久，太子和攝政王就一起下樓了，後來……阿瑤也和護衛下樓回家了。」
在說到攝政王也在閣樓時，金熙眉梢緊張一跳，但緊跟著又鬆口氣。
「……算了。」她說，「沒出什麼打亂子便好。」
這次失敗，大不了她下次再想辦法。
「公主。」婢女小心翼翼開口，目光悄悄落在金熙沒有整理好的領口，「您沒事吧？」
「你當我武功是白練的？」金熙冷冰冰道，「今夜的事情，不許透露半句，知道嗎？」
「奴婢明白……」
夜色漸沉，宴會散去，誰都不知曉這一夜熱鬧和睦的宴會中，還發生過這樣的插曲。
皇后見金熙和寧清窈相處融洽，終於是下定決心，再度攜禮、由金國國君相伴，到瑤園登門。
當她再度提出要認寧清窈做女兒時，寧清窈愣住了。
「阿瑤。」
皇后溫柔眉眼間滿是認真和誠摯，還有認真思索過的鄭重：「此前確實是我輕率，只因一時喜愛便登門要你做我女兒，沒有考慮太多，但這一次，我和君上是仔細考慮過了的。」
「我一開始親近你，是因你長得很像我多年前去世的大女兒，但後來同你相處，我看到的更多的是你這個人。我看得出，你應當是早早便失去了母親，因此很不擅長和我相處，但即便不擅長，你也會很耐心地陪伴我、照顧我，小心地享受著和我之間的緣分，所以你其實也很喜歡我的，是不是？」
皇后直率又溫柔的話語，讓寧清窈眸光閃爍，心跳失序，說不出什麼話語。
看著緊張侷促的人，皇后拉住她的手柔聲笑道：「別怕，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無非是身份的問題。我和君上仔細商量了一下，認親後你若不願和我們去金國，那留在梧州也是一樣的，我們每隔一段時間約定團聚便是了。」
「我向你保證，絕不勉強你做任何事，也不隨意拿你當聯姻的工具，你依舊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唯一的區別……」
她輕輕一笑，眸中柔溺如春池，一點點瓦解和融化著寧清窈：「……就是你以後會多一個愛護你的母親和靠山，阿瑤，母親都是愛孩子的，絕不會逼迫她、傷害她，你相信我好嗎？」
寧清窈眼眸緩慢紅透，心頭尖銳的冰塊融化成池水，化為淚從眼眶湧出。
母親……
這樣的字眼，於她而言太過奢侈。
安瑾待她刻薄冷酷時，她不止一次地許願過、甚至做夢時夢裡都是被母親溫柔環抱的畫面。
幼時許下的願望，在此刻擺在了她面前，她卻害怕得不敢觸碰。
「別怕。」
皇后輕輕擁著她，在她耳畔溫聲道：「娘親在這裡，誰都無法奪走我們之間的感情，儘管依賴我，好嗎？」
寧清窈喉間擠出一聲輕輕嗚咽，埋首在她頸窩說不出話，只將一片溫熱留在她肩頭。
國君走上前來，輕輕拍她後背：「好孩子，知道你受苦了，以後有我們護著，你別怕。」
頓一下，他笑著道：「我這一生只娶了你母親一個，子嗣雖少只得一兒一女，但勝在家庭和睦，如今有你加入，你兄長定然也很高興。」
「是呀。」皇后也笑著道，「我瞧著你和熙兒昨日也相處得很好，想來她也高興。」
寧清窈微微頓住，才被瓦解的心房又在悄然間壘砌磚石，但轉瞬間，又被皇后的話語所瓦解：「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喜歡的菜好不好？不只是今日，以後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給你做。」
寧清窈輕吸一口氣，繳械投降認輸了。
她滾動著酸澀的喉嚨，瓮聲瓮氣地應了聲：「……好，娘。」
極輕的字仿佛要散在風裡，但皇后卻聽清楚了，她先是一怔，繼而是抑制不住的歡喜湧上心頭，高興得說不出話，只紅著眼抱住寧清窈不斷道：「好好好……」
國君也很是高興，揮手道：「好！今日是喜事，要好好擺一桌席面！再讓他們傳出去，過幾日，我們便在這梧州城辦儀式，正式向天下宣告我金國又多了一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