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皇后滿臉焦色,難得讓寧清窈點頭答應,又已經舉辦儀式認了親,哪裡有作廢的道理。
國君忽然沉聲開口道:「熙兒,和你姐姐道歉。」
金熙愣住,難以置信地看向國君,沒想到連他也向著寧清窈。
國君看著她,卻沒有半點動搖,再度道:「今日,是你過分了,若你有什麼顧慮,我們一家人大可坐下來好好說,而不是在這種場合為難你姐姐。」
「我再說一次,道歉。」
金熙眼眶微紅,咬住嘴唇不甘不願地道:「……是我不好,我只是想弄清楚她的身份,沒有別的意思。既然父皇母后相信她,我無話可說。」
說罷她看向寧清窈,強忍著胸膛里要爆發的怒火和不甘,忍氣吞聲地一字一句道:「姐、姐,你會原諒我的,是嗎?」
寧清窈靜靜看著她,在皇后殷切溫柔的目光,最終開口道:「我明白妹妹的苦心,這不是你的錯,等儀式結束後,我們再好好說這件事。」
氣氛漸漸鬆緩,有她這位當事人開口,謝文澈也沒有再提儀式作廢的事情。
眾人笑哈哈地將事情揭過去,席間漸漸恢復熱鬧。
金熙象徵性地擠出笑喝了幾杯酒,便尋藉口離席。
待至無人處時,她臉龐徹底沉下來,抽出鞭子便用力打在一旁的樹上,紅著眼充滿怨恨地想:
總有一日,她要弄死那女人!
還想當她的姐姐?
金熙氣得冷笑一聲,用力攥著紅鞭滿臉陰沉恨意。
宴席過後,梧州大街小巷仍是對認親一事津津樂道,四處談論乃至是出了話本子說書。
金熙走到哪裡都能聽見,索性氣悶地窩在使館裡,只管在練武場裡發泄。
相較於她的不平靜,寧清窈卻如往常般該做什麼便做什麼,除了每日裡去給國君和皇后請安、陪同他們吃飯外,便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很平和。
時日一天天過去,漸至七月中。
春羽從玉如霜口中聽聞,去年這時候,寧清窈準備了一堆紙錢和小嬰兒的衣物玩具,尋了一處靜謐的山林湖畔燒了個乾淨,今年怕是也會祭奠。
她便早早做了準備,今日同寧清窈道:「姑娘,我買了紙錢和各種物件,您……今年打算去哪裡呀?」
孩子尚未出生便去世,立碑是不夠的,只能是由記著的人自己去尋地方。
「就在瑤園。」
寧清窈剪著黃紙,手邊已經堆了許多東西,頭也不抬地道:「去年是因瑤園還沒有建成,如今我們有自己的家了,何必去別的地方。」
頓一下,她道:「你們不必陪同,入夜後,我會自行去祭奠,也同那孩子單獨說說話。」
「……誒。」
春羽輕輕應下,不敢多提她的傷心事。
入夜,寧清窈挎著竹籃,一身素白衣裳向後院走去。
她尋了處清雅乾淨的無人院落,在附帶的後花園裡將東西放下,取出糕點一一擺放,坐在石頭上輕聲道:「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這都是梧州小孩子愛吃的點心,你嘗嘗看吧。」
又點了火,將紙錢、紙樓、紙玩具和衣物等一一燒進去。
燒灼的火光和煙漸漸迷了寧清窈的眼,讓她眸中泛起層水霧,隨著火光晃動間流露出深深的難過和不舍,輕啟的嗓音里也多了顫抖和嘶啞,嗡然道:「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連你是男孩女孩都不知道,就徹底失去了你……」
她也曾用心愛過這個未出世的孩子,想過日後和孩子的點滴生活與未來。
這輩子,她左右是不會成婚的了,這孩子的到來,讓寧清窈看見了從此以後的盼頭,可在她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卻連帶著孩子一同失去。
淚水悄然從眼角滑落,寧清窈將手中衣物緩慢放入火中:「快兩年了……小孩子長得快,你也該是滿地亂爬到處給人惹麻煩的年紀,也不知在那邊,是否有人照顧你、幫你收拾爛攤子……」
說著,她忽然一笑,眸光柔和許多:「我未曾謀面的親娘和外公外婆一家,不知能否將你認出,若是有他們在,你定然會無恙……」
話語間,她不由自主想起失散許久的花留仙,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
「對了……」
她輕輕啟唇,正待說起花留仙,一道「咔嚓」聲忽然在不遠處響起。
寧清窈怔怔然抬頭,隔著眼前朦朧,望見了一身低調玄衣的熟悉身影,以及一張略有些無措的俊臉。
謝昀。
心頭跳出這名字的一瞬,種種恨意和惱火、委屈悲傷一同湧現,全部都化為冷霜凝在她瞳孔里,顫著聲冰寒道:「誰允許你在瑤園隨意走動的?」
謝昀抿抿薄唇,視線在地上來不及燒的嬰兒衣物和紙錢落了許久,才極緩慢地開口道:「我看見有煙,以為是不小心失火,便進來看看。」
「那你現在看見了,院子裡並沒有失火。」寧清窈冰冷道,「滾出去。」
火光映著她清冷的臉龐,沒有映出半點暖意,全都是霜冷的傷痛之色,甚至那臉上的淚痕,她都來不及擦去。
謝昀薄唇微張,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措辭。
在原地站立許久,他用盡全身力氣,才邁出沉重腳步,只是才向前走出一步,寧清窈便似受刺激般摔掉樹枝,驟然厲喝:「我讓你滾出去,沒聽見嗎!誰讓你靠近的!」
話音落下,眼角淚珠忽不受控制掉落,寧清窈紅透眼咬破了唇,在滿是腥甜的氣味中漸漸失控,哭聲嘶啞地抓狂道:「謝昀,你就是魔鬼!前世糾纏我至那般悽慘的地步,如今卻依舊不肯放過我!我究竟欠了你什麼,要讓你如此對我?!」
「你若要我的命,便乾脆點直接拿去,別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我,我失去了孩子,拋棄了父親,隱姓埋名和過去劃清了一切界限,為什麼你還要來!」
她真的是要瘋了。
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他都像是夢魘般闖入她的生活里。
哪怕天涯海角,也如影而至。
難道真要她再死一次才能解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