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窈的理智再度被怒火燒沒，激動間第三次要取匕首刺人，卻又一次被謝文澈阻攔。
腕上沉重又滾燙的力道裡帶著顫抖，和方才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饒是寧清窈處在失控狀態里，都忍不住頓了一下。
「阿窈。」
謝文澈嗓音里有不同尋常的啞，沉重滄桑得不似他該有的聲線：「你剛剛說……你也有前世記憶，是嗎？你們都有？」
寧清窈狠狠一顫，怔怔然望向他，掛著淚痕的眼眸里種種情緒來不及褪去，就漸漸攀爬起震驚和慌亂、甚至是逃避。
正和寧清窈努力解釋的謝昀也頓住，深眸里浮現出明顯的波動。
這一刻，周遭一切都靜得可怕，仿佛時光凝滯，就連蟬鳴都停了一瞬。
緊跟著，隨著謝文澈開口，一切時光才開始繼續流轉。
他看著寧清窈，一字一句地認真道：「阿窈，我從未和你說過，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重生。我也不想因為前世的事情給你增添負擔，讓你愧疚逃離……我知道，那一切都是謝昀的錯，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是因年幼的經歷，才會對忽然闖入對你好的人生出依賴和好感，願意滿心滿眼地為他，哪怕他要你做再惡毒的事，你也會願意為那份救贖去做，你就是這樣的人。」
「只可惜，救贖你的人是帶著目的靠近你，他算計你，傷害你，從未將你當成一個平等的人，只將你當成工具，當成是一柄刺向我的利劍……」
指尖輕撫過寧清窈鬢邊紛飛的碎發，謝文澈俊逸眉眼清爽如昔，溫柔淺聲地心疼又懊惱道：「若是我早早知曉你，早早去你身邊保護你就好了，也便不會有後面的事情。」
甚至，他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寧清窈，他們會是天下傳唱的恩愛夫妻。
可惜……他認識她太晚。
寧清窈渾身發抖，淚珠在眼眶裡搖搖欲墜，滿是驚慌失措。
若謝文澈能怪罪她、怨恨她，或許她會更好受些，可他卻依舊待她溫柔，和從前沒有半點區別。
為什麼……？
就像她恨謝昀，他也該恨她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謝文澈眼眸澄澈、字字清晰地道：「因為，那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要怪……就該怪一切的罪魁禍首。」
他掀起眼眸，冷冰冰的目光刺向謝昀，道：「是你釀成的這一切，謝昀，所有悲劇都是因你的私慾，你還有什麼臉站在我們面前？」
寧清窈怔怔然看著他，回不過神。
謝昀同樣緩了片刻，才接受謝文澈也重生的事實。
哈……
這老天真是荒謬。
謝昀垂眸，自胸膛里溢出低低的悶笑，笑聲悽苦和蒼涼，滿是痛楚和自嘲。
他看向謝文澈，忍不住嘲諷道：「那你真沒用，重生這般久，明知她對你有愧什麼都會遷就你，你卻不知道利用機會。若我是你，從一開始便將她強搶過去保護起來。」
若是如此……也便沒有他謝昀什麼事了，更不會有如今的糾葛。
「所以我不是你。」謝文澈譏諷道，「你這樣做，只會讓她更痛苦罷了，我從未想讓她痛苦，只要她高興，只要她能安穩健康，哪怕選擇的人不是我，我也認。」
「是嗎……」
謝昀薄唇微微掀起，挑釁般地道：「若那人是我，你也認？」
話音落下，謝文澈眉眼間便席捲上一片深沉的風暴，壓抑著想要揍他的衝動，咬牙道：「你不配，她也不會選擇你。若是你，我倒很樂意爭一爭。」
從前是陳潯時，哪怕他心裡難受，也從未想過去破壞，因為他知曉陳潯的為人。
可謝昀，他憑什麼？
冷笑一聲，他道：「現在我在她身邊，她不需要你，你可以滾了。」
說罷，他見那邊火光徹底熄了，便準備攜寧清窈離開。
謝昀側身一步攔住二人，深邃眸光認真看著謝文澈道：「你到現在都不明白，在知曉你有前世記憶後，你們就已經徹底不可能了，她不可能和一個自己害死過的人在一起，還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好處。」
「我沒可能？那你呢？」謝文澈嘲諷道，「你傷害她、害死她，一遍遍將她當成物件和工具，你覺得她會和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在一起？」
「我想比起你這麼一個人，我更有希望，何況……」
他停頓一下，清眸里浮現出冷刃，一字字地刺向謝昀：「我和她本就是夫妻，且是由你親手成全，你有什麼臉面來搶自己做媒推出去的侄媳？」
謝昀渾身一顫，呼吸微微急促，眼眸倏然紅了。
「至少這一點，我要謝謝你。」謝文澈字字錐心，沒有停下，「皇叔知曉我喜歡什麼樣的女子，親手將我此生摯愛送至面前，我和阿窈前世舉案齊眉、詩情畫意，很是恩愛。」
「若非你前世動手太快，或許我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屆時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平穩喜樂，阿窈定能幸福一生，可這一切，生生被你毀了。」
「皇叔，你親手毀了她的幸福和安穩，憑什麼自信自己能保護她、呵護她？」
謝文澈每說一句，謝昀臉色便蒼白一分，到最後，已經是面無血色，如白紙般單薄，那高大身軀好似也能被一陣風吹倒。
而他說的每一句，不只是謝昀能聽見，寧清窈也能。
她垂著頭，如陷在混亂的泥沼中，一邊是對謝文澈滿滿的愧疚和對他重生的慌亂震驚，一邊是因謝昀而起的痛恨和傷心，洶湧的情緒交織撕扯，仿佛要將她一劈為二。
她聽見了謝文澈的話，也聽見了謝昀蒼白沙啞的辯駁：
「這只是你的說辭，不是她的，她在你身邊的日子，未必開心。」
話語輕飄飄的，沒有半點說服力，似是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一擊便能擊碎，卻是他最後的保護殼。
寧清窈抿抿唇角，垂落的冰涼指尖觸碰到謝文澈的掌心，用力將其握住，下定決心抬起了頭。
謝昀和謝文澈同時愣住，同時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
就聽她頂著清冷無波的臉，沒什麼情緒地清晰道：「前世，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安穩、最開心的時光。那時我便時常在想，謝昀，若是沒有你便好了。」
謝昀眼瞳微縮，心頭如蒙重擊疼得麻木破碎，所有強撐的理由都在被瓦解。
寧清窈繼續道：「太子殿下願意認我這個妻子，我真的很高興。謝昀，你若聽得懂我的話，往後便再也不要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