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吹過，火紅楓葉遮過眼前，寧清窈眸中閃過絲失措，下意識避開雲念溫柔滾燙的目光，掩飾般地咳嗽一聲道：「既如此……先游湖吧，此時人少些，再過些時候，滿湖都是船隻，太過喧鬧。」
「好。」
雲念唇角弧度不住上揚，輕晃著扇子應了聲。
兩人在岸邊登船，許是昨夜方下過小雨，地面泥濘濕滑，寧清窈提裙小心上船，視線卻因湖水中映出的男人輪廓而分神片刻，他頎長挺拔的身姿和稜角分明的下頜線條，都在這一瞬和另一人的身影重疊。
一瞬的恍惚中，寧清窈好似看見道身穿墨袍陷於黑夜的熟悉人影，讓她心口忽然一痛。
就是這一剎那的分神，讓她腳下摔滑，不受控制地向後跌去。
「小心。」
清冽低沉的乾淨男音響起，後腰墊上一道溫熱，將她身軀支撐住。
寧清窈尚未反應過來，便覺腰上的熱意克制地褪去幾分，扇子的輪廓在背上清晰，推著她向前調整身形。
雲念伸手握住她小臂，確認她站穩後，便很知禮地將手給收回，合拳微微彎身道：「失禮了，姑娘無礙吧？」
寧清窈怔怔看著他，方才那短短瞬息的熟悉，都在這一刻被打碎。
她微微垂下眼帘，輕聲道：「沒事，多謝公子。」
沒有再胡思亂想什麼，她穩穩踏上船，和雲念對坐在船上，艄公撐船離岸，碧波輕動，泛起的漣漪將船緩慢推離，讓他們逐漸置身在湖光山色間。
兩側山腰紅楓漫如海，飄飄蕩蕩的楓葉在空中飄落，落滿碧色的清澈湖水，連帶著遠處的天空都染上層暖色，像是置身在一片瑰麗的世界中。
寧清窈輕攏面紗，從船上小几上端起茶壺，倒茶給雲念，道：「此茶是這裡特供的，名喚楓色，以澄澈湖水烹煮，上好紅茶為底，佐以楓葉入味，公子嘗嘗？」
「多謝。」
修長手指將茶杯接過，空中飄蕩的楓葉將茶水映成楓的紅色，確實對得起這名字。
雲念淺淺抿一口，銜著淡笑道：「滋味是好，很應景，但我還是喜歡寧老闆給我泡的茶，不知何時能喝到？」
「公子若想，隨時都可以。」寧清窈道，「等你喬遷，我便上門給你做茶？」
「那我今日便喬遷，豈不是要勞煩寧老闆陪玩一日後，還要勞累？」
「雖是陪同公子，但我也是在玩呀。」
寧清窈輕輕眨眼，清眸里映著碧波瀲灩，眉眼彎彎地朝他笑，眼尾的紅痣明艷生輝，勝過漫山的紅楓。
雲念心跳忽漏了數拍，喉結輕滾，略顯倉促地垂眸。
他晃動扇子的速度明顯加快許多，掩唇低咳一聲道：「那……傍晚勞煩寧老闆幫我煮茶，作為回禮，我給寧老闆做幾道小食，如何？」
寧清窈詫異：「公子還會做飯？」
她莫名想起謝昀，在瑤園的那些時日，他請大廚來傳授廚藝，廚藝在短短時日便突飛猛進。
想到這裡，她清眸輕閃，細細看著雲念的眉眼，心底再度漾起絲絲縷縷的異樣情緒。
雲念恍若未覺，灑脫慵懶地笑笑，晃著扇子道：「我這個甩手掌柜，平日裡也沒什麼事情可做，只得自己找些樂子了。這些年走南闖北的，我嘗過許多美食，可每每換一個地方便吃不到前一處的食物，也不能每到一個地方便綁一個廚子回去，只能是自己學了。」
「不瞞姑娘，這麼多年浸淫廚藝下來，我手藝倒很不錯，各地的菜式……哪怕是金國那邊的，也會一些，姑娘要嘗嘗嗎？」
寧清窈聽著這番話，幾不可察地嘆口氣。
她到底在想什麼，他們兩人怎麼可能是一人，至少……謝昀從不在意口腹之慾，也不會同她這般自然輕鬆的笑談，更不會守禮和她保持距離。
他一向霸道又強硬，滿眼都只有權勢和目的，從不會有閒逸之時。
斂下心思，她淺淺一笑道：「好啊，想來也沒幾人能嘗到雲大老闆親手做的菜餚，我怎麼能錯過？」
雲念「啪」地收起扇子，爽朗笑道：「那說好了，今夜，不見不散。」
被他那雙深邃含笑的眼眸注視著，寧清窈不自覺便說了句：「好啊。」
雲念眸中笑意更深，不自覺流露出的溫柔被風輕輕浮動，化為圈圈漣漪盪向寧清窈，讓她不自然擰開視線。
紅楓飄飄蕩蕩地落在她烏髮銀簪間，像是髮飾給她增添一抹艷麗色彩，卻有些喧賓奪主。
雲念靜靜看著，不自覺間伸出修長手指，將那片楓葉取下時，小指有意無意地擦過她畫著紅痣的眼尾，留下絲清涼和酥癢。
寧清窈輕輕眨動眼睫，指尖下意識撫過眼尾，抬眸和雲念對視。
就見男人直勾勾看著她，深深眼眸涌動著溫柔濃烈的情愫，一錯不錯地定格在她眉眼，他將那片楓葉給珍惜地藏進衣襟里，貼著胸膛妥帖放好。
一切動作自然流暢，像是在做很尋常的事情般，怕是他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
但寧清窈眼尾留下的那點清涼，此刻忽然變得灼燙，在她輕紗下的臉頰處染出幾許嫣紅。
她隱隱察覺到什麼，卻不敢相信，只當是雲念單純想收藏楓葉，強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他們才正式見面多久？
「寧老闆？」
雲念清冽嗓音忽響起，像是山澗流淌的溫和山泉，悄悄淌過她心底：「茶水要涼了，你不飲嗎？」
「嗯……？」
寧清窈怔愣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她手中端著的茶杯，那裡的茶水滿滿當當，一點都未少，已經不冒熱氣了。
她忙端起茶杯，掩飾著慌亂道：「涼、涼一點挺好的，應景。」
雲念閒逸地翹起薄唇，深邃眼瞳像是看穿什麼，讓寧清窈耳尖都跟著燒起來。
她也不知是怎麼了，明明並不是容易心動的人，可面對著他，總有股一見如故的熟悉，讓她不由自主地生出些異樣念頭。
游湖本是她提出來的，可現在這樣和他對坐著，她卻覺時光太過漫長，漫長得讓她十分不自在。
可船當真靠岸時，寧清窈下船站在岸邊的一瞬，又覺時光短暫，好像也沒有她想像中的漫長。
她回眸看著如詩如畫的漫山紅楓盈滿碧湖，輕聲道：「好像是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