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燁呼吸微促，心口處敲落的指尖一下下散出灼熱燙意，好似要將他整顆心都燒灼。
「母妃……」
舔舔乾燥嘴唇，他喉嚨發澀地擠出話，眼眸里卻隱隱浮現出瘋狂之色，急促而決然地回答道：「……好！既然留在京城已無希望，還有可能丟掉性命，那我便搏上一搏。」
「左右都是死，做一個亂臣賊子雖名聲不好聽，可好歹有一線生機，若日後我能登基為帝，即便得位不正又如何，史書永遠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
他像是在說服自己，一字一句發狠地說著，眸光愈發灼燙，漸漸下定了決心。
德妃流露出欣慰笑意，心頭始終惴惴不寧的情緒，因謝子燁的堅定而漸漸撫平。
燭光愈發暗淡，映襯著母子滿是野心的臉龐，那股山雨欲來的壓抑感愈發濃重，只等謝子燁舉兵造反那一日，便徹底爆發。
「今夜，你便留在此處，你我母子二人，好好合計合計……」
徹夜長談至四更天，母子兩終於定好接下來的安排，確保離京之路萬無一失。
德妃輕撫過手背的紗布，壓低聲音道：「記住，此事除你我和可信之人外，決不能泄露半分，若不小心消息泄露，你我便死無葬身之地。」
「我明白。」謝子燁深吸一口氣，眸光灼灼明亮，滿是決絕和堅定。
「不過——」
話頭忽轉，謝子燁眼底閃過絲恨意和不甘，咬牙道：「在舉兵離京前，這裡的種種恩怨，也該多少做一個了斷，我可不想就這麼狼狽離開。」
「你要做什麼？莫要生事。」德妃眼角一跳忙按住謝子燁的手臂，道，「你如今做的，是大逆不道的殺頭之事，若出現什麼差池，一切便都完了。尤其、尤其那太子……他不是什麼好惹的人，哪怕你要報仇，也且先忍耐忍耐，等將來大事定下，再拿他來祭刀不遲。」
「太子……」
謝子燁隱忍地咬咬牙，強忍怒火道：「我自然明白，我現在動不得他，所以母妃放心，我並沒有想要對他做什麼，但……我平白無故幫老二背這麼久的鍋，命都要沒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老二逍遙自在吧！」
那日夜裡，在看見那批刺客出現時，他和謝昀的想法一樣，第一時間想到了謝柏舟。
這京城裡除他們幾個，就只有謝柏舟和謝子清有培養那些人的能力，而當時謝子清重傷臥床，又那般崇拜謝文澈，絕不可能利用寧清窈去挾制他的好哥哥。
細算下來，也就是謝柏舟了。
這段時日謝子燁默默忍受這許多，未曾揭露過他，一來是覺得此事並無證據，二來則是那傳位聖旨丟失，於他也有好處，他絕不可能向謝文澈透露這樣的消息、讓謝文澈去奪回聖旨。
但他隱忍不發，不代表就是真心維護謝柏舟。
相反，他如今心裡對謝柏舟，只有濃濃的怨火，恨不得將人給捏死。
深吸一口氣，他咬著一字字格外凜冽道：「在離京之前，我要他為這些時日我所受的苦，付出代價！」
德妃欲言又止，知道此刻的他聽不進去話，但仍嘗試著勸阻：「老二今夜在寢殿守著皇上呢，自從上次聖旨丟失後，那寢殿便像是鐵通一般，你又能做什麼呢？」
「今夜不行，那便明日！」謝子燁強硬道，「母妃不必再多說，這件事若不做好，我絕不會離京！」
說罷，他便拂袖起身道：「我這便去安排事情，母妃且等我的消息吧。」
看著他大步向外走去的身影，德妃滿心憂愁，只能是盼著這幾日不要出現什麼意外才好。
五更天的梆子聲敲過，天際漸漸轉明。
謝柏舟在晨光熹微時分走出寢殿，隨意活動一下筋骨後，看向一旁守著的心腹：「昨夜可有什麼特別的動靜？」
「八皇子又遭遇了一波暗殺。」心腹道，「他躲進皇宮，到天將明時分才離開。」
謝柏舟嗤笑一聲：「那他可真狼狽啊……」
他對此事沒什麼興趣，仰頭看著天際晴好光陰，微微眯眼道：「等早朝過後，應當去看看金熙了，這幾日忙著做事，都未曾去看她……」
喃喃說著，他便緩步走下台階，心中暗暗琢磨著應當送金熙什麼禮物才好。
……
晌午，花顏樓。
謝昀輕裘緩帶，踱入頂層房間，十分熟稔自然地坐在椅子上，彎著薄唇望向房中已去取藥箱的寧清窈，不疾不徐地道：「我就說，你這裡比醫館好用，這幾日日日來上藥，我都已經快痊癒了。」
寧清窈將藥箱放在桌上，伸手輕按他手臂處的傷：「你確定？」
那裡是他傷得最重的位置，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昨日才有結疤的跡象，即便寧清窈此刻手勁不大，也夠他疼的。
謝昀眉梢輕挑，悠然依舊，卻不見半點疼痛的模樣，反而順勢握住寧清窈的手，唇角弧度微微擴散道：「再按下去，傷口開裂，我可就要多來打擾幾日了，還是說……你故意這樣做，是希望我好得慢一點，好和我多見見？」
不等寧清窈回答，他便又截住話頭，不緊不慢地道：「放心，即便傷好，我也會每日都來。」
「王爺倒是清閒。」
寧清窈將手抽回，翻出上藥和紗布道：「你就不怕，這京城日後再無你的位置？」
「你指的什麼位置？」
謝昀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茶蓋，直勾勾看著她：「我對皇位沒興趣，至於其他的……他們還奈何不了我。」
對皇位沒興趣……
這樣的話從謝昀嘴裡說出來，多少有諷刺意味，他從深淵艱難爬出來，不擇手段、拼盡一切，所求不過是「權力」二字，為此他做了多少陰狠之事。
但此時此刻的寧清窈，卻忽然信他了，因此沒說什麼嘲弄的話。
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她熟練地給謝昀上著藥，在結束後正要說什麼時，掌柜便在門外通傳道：「東家，您的妹妹來了，說想買些衣裳，請您親自幫忙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