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自後半夜起便澆打在京城地面上，直至兩日後才漸止，洗刷出初夏的清新和明媚。
花顏樓新裝上架，門庭若市，往來人流絡繹不絕，爭相搶購著最新的套裝或清新水露。
寧清窈保留著從前的習慣，每逢新衣發售，便會親自留在店中守著，為顧客推薦和搭配，有許多無法上二樓、三樓的客人，都會趕在這第一日前來，只盼著能得她親手搭配。
如此忙碌，待至午時用飯間隙，寧清窈才有幾分空閒。
謝昀識趣，知曉她這日要忙，倒是也沒有來添亂和糾纏，只派人給她送來禮物，算是賀她上新。
寧清窈趁著此時閒暇無事，便將他送來的禮盒拆了，內里放著一座白玉雕刻的荷花池，栩栩如生，精雕細琢，甚至連池水的漣漪都絲絲分明。
「真好看呢。」春羽在旁笑著道，「如此精細的手藝，怕也不是一般工匠能雕琢的吧。」
寧清窈捧在手裡仔細欣賞一番，有些愛不釋手，遞給她道：「擺在櫃檯吧，正巧春日的桃花擺件也該撤了。」
「誒。」
春羽應聲捧起那荷花池擺件，抱去櫃檯前仔細放好，又將周圍收拾一番，放上可搭配的店中首飾。
正忙碌間，便見一華衣婦人走入店鋪，亦是常客。
春羽銜起笑容便迎上去：「祁夫人，怎麼在此時過來，午間最是悶熱睏乏了，您一路前來可要辛苦的。」
「哪裡就那麼嬌貴。」
祁夫人溫和含笑，抬手輕理著梳整精緻的發，道：「何況今日上新，大公主素來是最忙的時候，我若在別的時辰前來，怕是大公主也無暇招待我。」
「您這是哪裡話，只要您來，小店都是要招待的。」
春羽說著，便前去請寧清窈來，一起陪著祁夫人上樓挑選。
方進雅間門，祁夫人便道：「此次的新款，我全部都要了，但要請大公主幫忙，幫我重新搭配一下，可好？」
寧清窈微怔，眸中閃過絲微不可察的詫異。
祁夫人雖是常客，但卻從未如此一擲千金過，每次都是精打細算，必要挑選最好、最合適的，只因她夫君祁小將軍是武將，薪俸不高，也容不得她揮霍。
但今日……
藏下心中疑惑，寧清窈保持著淺淡溫和笑意，如常接話道：「夫人既有興致，我自然是要幫您好好搭配的。」
她命夥計取來些從前的衣裳，搭配著眼下的新款，幫祁夫人搭出了獨一無二的幾套，又幫她設計了幾套妝容、搭了首飾、選了香露，從頭到腳都精細地配了許多套。
祁夫人眼角眉梢都是滿意歡喜的笑意，全程都很高興愉悅，最後更是毫不猶豫便拍板：「大公主手藝當真不錯，你搭的這些，我全部都要了！」
「哦對，那些胭脂水粉和花露，都多給我裝幾套，我怕不夠用。」
寧清窈眸光微動，不動聲色地笑道：「好，我這便讓他們打包。」
回到櫃檯前，夥計打包著，已經算出了帳目，大幾千兩的花銷，祁夫人眼都不眨便付了，滿眼都是得到衣裳的喜悅，沒有半分燒錢的愧意和糾結。
寧清窈將銀票收下時，借著從前假銀票案累計下來的經驗，瞬間便分辨出這些都是真銀票。
越是如此，她越是疑惑，在將禮品送給祁夫人時，便狀似無意地笑著試探道：「今日祁夫人這般破費，可是有什麼好事發生嗎？」
祁夫人微頓一瞬，很快掩飾住那抹不自然，笑著岔過去道：「嗐，能有什麼好事呀，不過是想著一次性將夏季所需囤夠罷了。」
「是嗎……」
寧清窈並未再多問，看著夥計幫她將東西都搬走，祁夫人也步伐輕快離開的身影，眸光卻忽暗沉許多。
她記得，那祁小將軍在幾個月前，已經向謝子燁效忠投誠。
這段時日謝子燁那般難受，身家性命都要不保了，可這祁小將軍卻如此縱容夫人，不見半絲緊張……實在是古怪。
「如霜。」
不緊不慢地啟唇，寧清窈壓低聲音，極輕地道：「尋一個機會，去祁府探探情況。」
……
是夜，夜深人靜。
玉如霜一襲夜行衣悄無聲息潛入祁府，踩著輕功逼近燈火最明亮之所，恰巧看見有人鬼鬼祟祟地進入一處房間。
輕眯一下眼，她迅速環視四周，確定守衛巡邏路線後，便無聲踩著瓦磚靠近那屋子，蹲在房頂小心掀開一片瓦。
月黑風高，並無清輝灑落，因此下方的人影也並未注意到頭上的情況。
這裡應當是祁府書房，祁小將軍正站在書架前翻看著書簡，聽他手下人的匯報。
「……將軍，八殿下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日子定好了，三日後便動手，反出京城，直回封地。屆時八殿下會提前將德妃娘娘給接出，我們只需要在城北軍營等待匯合即可。」
造反？
玉如霜呼吸放得更淺，微微睜大眼眸，意識到自己是聽見了不得了的大事。
下方，祁小將軍淡淡回覆：「我知道了。」視線並未從書簡上移開。
屬下猶豫一下，輕聲問：「那……二皇子那邊，要去告知一聲嗎？」
「自然要告知。」祁小將軍頭也不抬，性情淡漠，「二皇子送來諸多財帛和珍稀寶物來拉攏我，我既然已經同意和他暗中合作，那此類重要的消息，便不可隱瞞。」
「去告訴他，三日後夜裡，便是八殿下動手的時候，讓他自行做準備……不過，他若準備妥當了，也請他和我們通個氣，別到時候出亂子。」
「是。」
屬下拱手行禮，退出書房。
玉如霜蹲坐在屋裡，無聲地吸口涼氣，緩慢將那瓦片放回。
就在此時，一隻盤旋在半空的夜鴉忽然撲下來，翅膀掃過玉如霜的手背，讓她指尖一抖，那正合上的瓦片便「啪嗒」一聲摔落。
極其細微的聲響，周圍的守衛並未發覺，但坐在寂靜屋裡、常年習武的祁小將軍卻雙耳一動，敏銳朝屋頂看去，喝道：「誰！」
嘖！
玉如霜揮開烏鴉朝它瞪一眼，將面罩緊緊在臉龐遮掩好，便施展輕功飛往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