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窈不明白這二人今日抽的什麼瘋,會借宿寧府這樣的小門小戶,疲累至極,也懶得揣測,徑直回了自己的聽雪院。
她剛回聽雪院,便被一黑影捂了嘴,單手攬住她腰,將她端進屋內。
未點一支燭火的屋中,伸手不見五指,全是黑色,根本看不清人和物,只聽得見男子略微低低的喘息聲,他掐住她的腰,冰冷逼問:
「為什麼?」
是謝昀在質問。
寧清窈索性軟了身段,靠在他堅硬的胸膛上,湊在他耳邊,輕輕一笑,溫柔笑意地反問:
「攝政王以為窈兒是為什麼?我不是為了你嗎?不是昀哥哥讓我接近太子麼?」
謝昀握著她細腰的手微微收力,俊容在黑暗裡鐵青的嚇人,他克制住要發瘋的衝動,聲音聽起來宛若寒冰,冷漠無情:「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接近太子?」
「我接近太子,不是為了完成你的任務嗎?攝政王不想讓我嫁給陳潯,不就是為了將我送到太子身邊嗎?」寧清窈櫻唇斜勾一抹嘲弄的笑,踮起腳尖去咬他的耳垂,說的話,好似一刀刀扎過去:
「那麼,王爺,您有什麼資格生氣?待將我送到太子床底之上,與他承歡交好,耳鬢廝磨之際呻|吟四溢,你豈不是更生氣?」
「好奇怪,為什麼會因為一柄美人劍生氣啊?」她吐氣如蘭,輕聲發問,伸手勾住他脖子,看似放浪,卻咄咄逼人。
謝昀薄唇微抿,下頜線緊繃,面容越發冷硬。
寧清窈自知他素來涼薄,情緒絕非三言兩語能夠挑起的,只是無聲地自嘲苦笑,她前世今生兩輩子,謝昀從未為她失去理智過。
因為不愛,所以漠然。
才可以做到,一直將她視作掌中嬌雀寵著,將她送到太子榻上,看著她與旁的男子成婚親昵。
寧清窈重生第一次忤逆謝昀,將他握著自己腰的大掌甩開,轉身走進床帳歇下,別開臉淡淡道:「王爺既要把我送給太子,就莫要在太子面前露了馬腳,畢竟他如今就在寧府。」
頓了頓,她道:「攝政王,請回。」
恰逢此時,陰雲密布的夜空天雷勾纏,閃電轟隆一聲,把蒼穹撕扯成幾半。
這雷聲太大,像要劈開屋子那般。
緊裹被褥的寧清窈,面色如常。
謝昀走到她床邊坐下,沉悶寡淡地問:「怕?」
「不怕。」
「本王記得你從前最怕雷雨夜。」
閃電透過窗紙,照亮寧清窈臉上的淡然,譏誚道:
「從前怕,現在不怕了。人,都是會變的。」
謝昀薄情冷淡地哦了一聲,沉默地在她床邊,靜坐了一夜。
待到翌日天亮,寧清窈起床時,窗外一絲灰色天光投近來,屋內一片朦朧。
她下意識朝身後摸了摸,空的,他已經走了。
走了也好。寧清窈撐床起身。
外頭仍下著雨。
噼里啪啦的雨珠子朝地上砸,濺在寧清窈裙擺上,洇開一顆顆水印子。
雨濛濛的清晨,萬事萬物籠在一片灰暗的冷霧中,寧清窈穿著一件石青色繡蘭草薄衫,披著六瓣荷蓮瓔珞雲肩,撐水墨油紙傘行走在院中,去正堂用早膳。
遊廊下,一抹靛藍浪紋仙鶴長袍的謝文澈,正孤身站在雨霧裡,目光越過雨絲看她。
而斜後方,謝昀眸色諱莫如深,負手而立,周身氣場比這冷雨還要寒涼,凝視著寧清窈與謝文澈的背影。
寧清窈往日不來正堂用早膳,可今日不同,父親回來了,她想見父親。
走至廊下,收傘瀝了水,交給春羽放著,便熱絡親切地喚道:「父親!」
寧州生忙放下筷子,囫圇地擦了嘴,滿眼慈愛地看她:「囡囡來了。讓為父瞧瞧,這些日子,你是瘦了還是胖了?」
寧清窈笑道:「我沒瘦,但瞧著父親卻是瘦了。」
前世父親為荔城假銀票一案殫精竭力,不過短短數月,卻仿佛老了幾歲,今日一看,不日前尚沒生白髮的父親,發梢已多了幾根銀絲,可見此案有多難辦。
而父親前世,也是因為此案,被牽連殞命。
寧州生獻寶一般,打開擺在正堂的匣子,從里拿出錦盒裝著的首飾步搖,又拿出來幾盒包裝好的牛肉乾、各類果脯、一盒撒著花生瓜子的堅果糕,都是寧清窈愛吃的。
他老臉帶笑,一皺皺紋都生動起來,滿是慈愛:「你最愛的堅果糕,還有你喜歡的花簪,臨行前你托為父在荔城看的布匹,也給你帶回來了。」
父親的音容笑貌,打斷了她逐漸飄遠的思緒。
男子大多都粗心,可就是這般日理萬機的父親,卻從不曾忘記過寧清窈的喜好,每回出遠門,都會給她帶來當地美食。
寧州生從箱底拿出一匹漂亮的碧藍灑金紋花團絹布,料子輕薄、手感極好,這是當下最時興也最難買的,可見父親待她有多好,願意去逛女子成衣鋪帶回布匹。
這匹嶄新漂亮的布料,不知比父親身上樸素簡單的衣服好多少倍。
寧清窈心中溫暖,清脆一笑:「謝謝爹爹。」
「同爹爹說什麼謝?爹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妹妹可有欺負你?你月銀零花可還夠用?」父親落座,替她夾藕餅,放在她碗中,「你自幼身體不太好,多吃些。」
父親處理公事已經很累,看著他額前的幾絲銀髮,寧清窈不想家中之事給父親再增困擾,便搖頭乖巧道:「囡囡在家一切都好。」
「那就好。」寧州生話音剛落,便聽到一道不悅的聲音生氣響起:
「她自然一切都好,如今開了花顏樓,穿戴不完的衣裙首飾,怎會稀罕父親送的這破布匹?前些日子,她還威脅母親,將城外六十畝的莊子記在她名下,她闊綽的要命!月銀怎麼可能不夠花!?」
寧雅沁說話夾槍帶棒,惡人先告狀,臉上十分嫉憤。
這些事,昨夜妻子已全部告知,哪怕妻女添油加醋,寧州生仍有自己的判斷,笑容依舊慈祥,在兩個女兒之間好脾氣地打太極:
「雅沁,你秉性得收一收,怎麼如此不尊敬你阿姐?你阿姐自幼就讓著你,得兩個莊子又算什麼?你啊,是自幼驕縱慣了,清窈太讓著你了。」
寧雅沁忽然就炸了,氣紅眼眶,跺地大喊:「父親!!你從來都如此偏愛阿姐!她一個瞎了眼的東西,憑什麼啊?我才是寧家的未來啊!我才該被你千嬌萬寵的捧在掌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