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2章 京城紛亂未了時
劉公公道:「皇上,老奴定護你周全!」
如果要死,讓老奴死在你前面。
皇上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他恨啊。
他可以從地道安然逃生,再帶兵回來殺了顧衍那個逆賊。可是現在,因為這一匕首,他竟只能靜待事態發展。
外面喊殺聲震天,慘烈廝殺已經開始了。
江翌帶著三十多個禁軍,退到了第一防線。
他身上滿是鮮血,他自己的,同胞的,敵人的。
一千多禁軍已經死得只剩下三十多個,面對那些如狼似虎的叛軍,他們根本撐不住。
劉公公訓練的暗衛們守著門,但叛軍們勢不可擋,他們開始放箭。
箭支穿過門窗,射進門來。
好在那些暗衛們身手過人,沒有被箭所傷。
但被箭支穿透的門,已經被重重推開。
叛軍涌了進來。
顧衍對一邊被五花大綁的明崇駿,悠然道:「明丞相,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所有的智謀都無用!有巨大的利益之前,忠信仁義之言,根本就是笑話!」
明崇駿語氣冷談:「一介奸商,懂什麼忠信仁義?」
顧衍並沒被他激怒,他指著前方,道:「你看,我的大軍很快就要踏平這裡,將伱忠心護著的君王像野狗一樣拖出來,到時,他沒有什麼君威,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將像狗一樣伏在我的腳下,乞求我饒他一命!」
他似乎想到了那場景,俊美如妖的臉上,露出輕鬆愜意的笑,只是那笑意卻很瘮人。
如同皎月一般的清貴公子,眼裡似染了權欲的貪,使得他滿眼的邪氣,卻又因為俊美之極,哪怕是邪氣滿布,卻仍有如謫仙臨凡!
明崇駿不想和他說話。
皇帝是昏庸,似乎不做正事,只知道玩弄權術,但他是皇帝。他多年的忠君愛國之思想的浸染,不可能做出投向叛軍之舉。
顧衍動起刀兵,與皇帝其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都是一類人。
他這把老骨頭啊,的確是活夠了。
他知道,顧衍必然已經控制了京城的門戶,丞相府,一定也被控制了。不知道明朔如何。
至於明朔如何選,他不在意。
他若選擇殉國,明家不負楚氏皇族,全了忠君愛國之忠義,甚好!
他若選擇新君,明家香火得繼,覓得一線生機,雖與他意志相悖,但那時他已經在地底,管不了囉!
廝殺,血色,刀劍入肉,倒下一地屍體。
明崇駿冷聲道:「那些生命,都是因你而亡!」
顧衍道:「昏君亂政,百姓流離,我不過以殺止殺!」
「顧衍,你還是殺了老夫吧!」
顧衍輕輕地笑:「明丞相,你現在就看不下去了?你是不想看你忠誠的君王,一會兒會怎樣的狼狽嗎?可是那麼好看的一幕,你這個丞相大人,怎麼能不去見證呢?」
他又笑:「你放心,我說了讓你看,就不會要你的命!」
明崇駿不再說話。
他知道顧衍的惡趣味,不過是要將他這老臣的脊樑給壓彎罷了。他也太小看了自己!
叛軍衝進了第一道防線。
那些暗衛們身手是不錯,但是,他們人少。不足三百人。
在大軍衝進下,他們堅持了半個時辰。
江翌身邊的禁軍也死光了。
江翌斷了一隻手臂,倒在地上,被一柄長矛穿身而過。他虎目圓睜,咽下最後一口氣。
身為禁軍統領,他盡力了,他一人殲滅叛軍近千人,他像不知疲倦的機器,絞殺那些叛軍。
可是,雙拳難敵四手!
顧衍輕笑,像對老朋友一樣對明崇駿:「你猜,衝破第二道宮門,將狗皇帝拉出來下跪,本公子需要多少時間?」
「你犯下的殺孽,死後將下十八層地獄!」
顧衍不以為意:「一將功成萬骨枯!原本就正常。待我奪得天下,讓百姓吃飽穿暖,讓四海昇平,天下安定,那才是大功德,可以抵一切殺孽!」
明崇駿竟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當今皇上在位三十餘年,年輕時也還為百姓做過一些實事,但是這些年,的確做得不好。
他身為丞相,做得也不夠好。
東夏百姓的日子過得苦,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如果真有那麼一個人,讓百姓吃飽穿暖,讓四海昇平,天下安定,那又何嘗不是他曾經的抱負?
他入仕之時,想的也不過是憑自己的才華,能輔佐君王,安定天下,成為名垂青史的賢臣。
可臣就是臣,君若無心,臣再有心也無力!
明崇駿不說話了。
顧衍很滿意!
第二道宮門就在眼前。
顧衍看著緊閉的宮門,揮手,道:「殺!」
就在此時,第二道宮門卻大開,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箭支,嗖嗖聲突然不絕於耳,那些箭支都向叛軍射來。
顧衍臉色微變。
皇宮中的地圖他有。
鍾妃早就傳出去好些個版本,通過鍾妃傳出去的那些,他已經組成了一張詳細的皇宮地形分布圖。
宮中的禁軍一萬人,都在此處了。不應該再有軍隊。
怎麼還會有弓箭手?而且還是如此多的弓箭手?
在箭如雨下的時候,雲崇軍們倒也反應迅速,盾器組飛快地支起了盾。
但是,盾太少了。
他們以攻為主,一路只有禁軍抵擋,還有那些暗衛,根本不需要盾。
十幾面盾,擋不住滿天的飛箭。
不少叛軍中箭。
顧衍運起內力,箭支到身前就會落地。不但護住了自己,還護住了明崇駿。
可是聽著他身後身前軍隊的慘呼聲,他的臉色有些凝重。
他看向那宮門處,所有的宮門都打開,露出一片寬闊地方,那片地方,弓箭手有四排,一排半蹲,三排站射,而後蹲身上箭;二排半蹲,四排站射,而後蹲身上箭。此起彼伏,有條不紊。
這足有千人的弓箭手之後,是裝甲嚴整的軍隊。
在那些軍隊之中,站著一個穿著輕鎧,玄衣的年輕男子,眉目鋒銳如箭,整個人冷硬如岩,手按劍柄,指揮作戰。
京畿衛!
竟是京畿衛?
京畿衛在京郊,城門被他所控,京畿衛怎麼會出現在宮中?
楚昕元更是一早出城,他的人親眼盯著的,什麼時候,楚昕元竟然會帶著京畿衛進了宮?
所以,宮中有地道?
顧衍眯起了眼睛。
他道:「楚昕元!」
楚昕元看著他,道:「東方墨曄!」
顧衍咬牙,冷冷道:「我叫顧衍!鎮國將軍顧祁珩之子顧衍。你的母親景嬪,是我的姑母!」
楚昕元道:「我知道,你是顧氏遺孤!」
顧衍道:「楚昕元,當年你母親被逼死,你在宮中如老鼠一般方得以生存,你心中不恨嗎?今日,你為何還要阻止我?」
楚昕元道:「我姓楚!」
「你是想告訴我,你得這個皇位,比我得這個皇位更名正言順嗎?所以你不恨,你為了皇位,屈服了?你覺得現在所有的有威脅的皇子或殘或死或走,你是最後的贏家了?」
「我母親死於你母親之手!我舅舅死於你母親之手!我恨!可我不知道恨誰!」
顧衍笑了:「你當然知道恨誰,不過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不會說出來而已!」
不等弓箭手的滿壺箭射完,顧衍令雲崇軍發動攻擊。
等待不是他的風格,今日,狹路相逢勇者勝!
短兵相接,吶喊,廝殺,聲聲不絕。
楚昕元指揮著京畿衛,和雲崇軍雲義軍拼殺。
他的手,卻悄悄撫向胸口,那裡貼肉的地方,有一張小小的字條。
一張很薄很小,七日之前,收到的一份飛鷹傳訊。
傳訊的人,是沐清瑜。
信上的內容,只有短短四句:
「鎮國顧氏有遺孤,
京城紛亂未了時,
盼君心中顧百姓,
勿使流民遍東夏!」
他接到這個訊息時,便知道事情不尋常。
鎮國將軍是誰,他比別人都要記得清楚。舅舅有遺孤在世?!
四皇子圈禁,大皇子就藩路上死了,楚朝陽即將立為太子,京城的紛亂理當已經結束,但聯繫上一句,顯然這京城的紛亂之所以未了,是因為顧氏遺孤。
沐清瑜在向他傳達一個消息,顧氏遺孤要造反。
她之所以會將這消息告訴他,是想讓他顧及東夏的百姓,因為顧氏造反,刀兵一起,戰事必然慘烈,最遭殃的還是百姓。
如果他能阻止,百姓便能避免戰事之苦,東夏將少許多流民。
但沐清瑜沒有說明顧氏遺孤是誰。
而這顧氏遺孤,是他的表兄。
他竟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他開始分析排查京城裡,所有的可能與顧氏遺孤有關的人,有能力造反的人,有本事攪動風雲的人。
最後,排查出了十一人。
但既是他的表兄,那年齡這一塊再經篩選,便又除掉了七個。他已經忘記了舅舅舅母的長相,畢竟那時候他還太小,但是,他知道他們都是相貌極其出色。那麼他們的孩子,也不會太差。
四個人中,他再分析推理,最後,鎖定在東方墨曄身上。
沒想到,這位京城知名的皎月公子,一擲千金,年輕有為的富商,生意幾乎鋪開在東夏各處,名聲極好的東方墨曄,會是他的表兄!
他派人暗中留意東方墨曄的行為,果然就發現了異常。
可他才剛發現異常,楚朝陽死了。
楚朝陽的死,讓楚昕元知道,東方墨曄必然是要動手,那他動手的時機,會在什麼時候?
皇上心疼愛子之死,定是無心朝政,在楚朝陽停靈的這每一天都有可能。
但是,也並不是那麼萬無一失。
他明著拜見明崇駿,明崇駿沒見他,他便在一個夜裡,悄然潛進了明丞相府。他和明崇駿談了半個多時辰,方從明府出來。
他的京畿衛每天都是枕戈待旦。
他不能將京畿衛調入京城,但東方墨曄的人卻可能已經改裝易容潛伏於京城之中了。
不過,他也並不是孤立無援,至少,他去拜訪過的幾位大臣,還是信他的。
隨著楚朝陽出殯之日臨近,之前竟然一直安全,楚昕元覺得不太真實,但也知道,危險並不是沒有,而是只待一擊。
宮門被衝擊之時,他看到了皇宮高樓之上,綻放的信號。那是他與明崇駿的約定。
明崇駿身為丞相,在宮中有一兩個人手,也很正常。
京畿衛立刻出發,五城兵馬司雖被東方墨曄策反,但同樣,他也不能控制所有人。楚昕元便是讓前鋒營和右衛營統領帶著京畿衛從西城門進城,整個過程,連五城兵馬司和巡城衛都沒驚動,顧衍自然也不知道。
而楚昕元自己,卻是明崇駿在叛軍沖城時,單獨見了皇上,問皇上可有密道之類的地方,可讓援兵進宮救駕。
皇上初時並不想把這個秘密告知,不過,外面叛軍的聲音太大,都傳進龍馭殿了,皇上在權衡之後,終於還是決定讓人去調兵從密道進來。
他讓劉公公選了一個信任的心腹領路。
密道太窄,只能兩人並行,所以,京畿衛只有楚昕元帶著的左衛和中軍營前來。
密道的入口,就在龍馭殿。
當楚昕元帶著人進到龍馭殿時,就看到血染龍袍的皇上和臉色悲傷的劉公公。
他大驚,看到那匕首,道:「父皇,兒臣救駕來遲,請恕罪!」又問道:「誰幹的?」
劉公公道:「鍾妃!」
楚昕元看到那邊鍾妃和十四皇子的屍體,沒有再說話。
他讓劉公公把皇上扶到榻上,他也沒動那匕首。沒醫沒藥的情況下,現在動那匕首,皇上直接就殞命。
京畿衛們還在陸續從地道出來。
外面的喊殺聲還在繼續。
楚昕元冷靜地匯報導:「父皇,京畿衛三萬人從西城門進京,兒臣帶來的兩萬人,在這裡裡應外合,定能將叛軍全誅!你保重身體,兒臣這就排兵布陣!」
皇上感覺自己生命的流失,說話都無力,他看著楚昕元,眼神卻很複雜。
因為鎮國將軍之事,他讓景嬪自盡後,要不是因為這是他的兒子,他當時也直接賜死了。
但他沒管過。不似像楚朝陽那樣,明著不管,暗中保護。而是真的沒有管,也沒在意他的生死,任他自生自滅。
現在,卻要靠他救命,真諷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