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芳退回江北後,仍不甘心失敗,在張作霖的經濟援助及武器支援下,繼續招兵買馬,並於1928年春,出任魯西前線總指揮,輕鬆收復濟寧後與馮玉祥在十里舖展開拉鋸戰,本打算擊敗馮軍再進攻徐州,但由於張宗昌在津浦路上的潰敗,導致他後路空虛,不得不隨張宗昌向濟南撤退。
4月上旬,由蔣、桂、馮、閻組成的北伐軍開始了二次北伐。4月下旬,北伐軍連克肥城、泰安、平陰、長清。龜縮在濟南的孫傳芳擔心張宗昌會不告而別,留他一人獨守孤城,以方便聯絡為藉口,將其外甥、五省聯軍軍需總監程登科派到張宗昌總部,監視張宗昌的動向,以便及時報告。
4月30日中午,孫傳芳正與馬葆珩一起吃午飯,突然程登科來電,說張宗昌已經逃離濟南。孫傳芳聞訊震怒,氣得將未吃完的饅頭狠狠扔到桌上,對馬葆珩說:「早知道這小子會有此舉,咱們也趕緊走!」
說完,孫傳芳拿出一頂寬沿帽子扣在頭上,將帽沿拉低,帶著幾名隨從,佯裝去白馬山視察軍隊的樣子,一路上騎馬慢行,有說有笑,巧妙躲過張宗昌防區的耳目,最後趕到洛口橋馬葆珩指揮部,商議撤軍計劃。當晚,孫傳芳將自己的部隊撤出濟南,向北逃去。
5月下旬,北伐軍相繼占領滄州、保定等地,張作霖敗局已定,決定離京回奉。孫傳芳遂決定跟隨張作霖出關,但他手下的主要將領馬葆珩等人,均不願隨鬍子出身的張作霖退居關外,見孫傳芳大勢已去,紛紛倒戈投降,孫傳芳因此成了光杆司令。
6月4日,張作霖在退回奉天途中於皇姑屯被日軍炸死。孫傳芳逃到瀋陽後,被張學良列為上賓,禮遇有加,並在帥府為他設置了辦公室,他也每日必到辦公室上班。兩人看起來關係密切,從時局政治到家庭瑣事無話不談,但政治主張卻大相逕庭。他主張張學良以日本人為靠山,割據東北,發展實力,一旦時機成熟,便可揮師入關,與蔣介石爭奪天下。他知道如若張作霖在世,一定持這種觀點。但當他每每與張學良提起自己的主張,張學良都不置可否,令他十分不快。
孫傳芳的主張,與奉系元老楊宇霆不謀而合,而張學良與其父重用的楊宇霆多有隔膜,鑑於此,孫傳芳不得不小心地周旋於張學良與楊宇霆之間,兩面討好。
1928年12月29日,張學良毅然宣布東北易幟,服從南京國民政府,令孫傳芳大出意料,大失所望,感到利用奉軍東山再起的希望破滅。而令孫傳芳更為震驚的是,1929年1月10日,張學良突然槍殺了拒不服從他領導的楊宇霆與常蔭槐,孫傳芳震驚之餘不寒而慄,大有兔死狐悲之感,為明哲保身,對張學良連連稱讚:「殺得好!楊宇霆咎由自取,死有餘辜。」
為避免因與楊宇霆關係密切而禍及己身,孫傳芳藉口另一位夫人身體不適,倉皇離開奉天,出走大連。儘管如此,孫傳芳仍未死心,1930年4月中原大戰爆發後,孫傳芳興奮異常,決定投入閻、馮、桂反蔣聯盟,但苦於手無寸兵,只有利用奉軍方可達到目的,於是勸說張學良站到反蔣行列。怎奈張學良自有主張,任憑他磨破嘴皮,始終不為其左右,並於當年9月出兵助蔣,使反蔣派大敗而歸。至此,孫傳芳東山再起的希望徹底破滅。
1931年「九一八」事變之後,孫傳芳舉家遷往天津,住在英租界。孫傳芳之所以選擇天津,一方面他的好友、僚屬楊文愷、盧香亭、周蔭人等人,老上司王占元,老師靳雲鵬、張紹曾等都居住於此;另一方面,這裡離南京較遠,加上住在租界,可以躲避蔣介石的監視與控制。
然而,孫傳芳到天津後和「青年黨」人來往密切,「青年黨」黨魁曾琦鼓吹「國家主義」,和蔣介石大唱反調,孫傳芳因與他們接近而招致國民黨的注意。與此同時,日本人經常騷擾孫傳芳,想要拉他主持華北偽政權。孫傳芳雖然拒絕,但仍舊遭到蔣介石的猜疑。
為了避免蔣介石對自己採取報復行動,同時也為了消磨時光,慰藉空虛的心靈,孫傳芳在靳雲鵬的提議下,與當時很多無所事事的軍閥一起,皈依佛門,並取法號「智園」。自1933年起,孫傳芳每日念經誦佛,閉門謝客,再也不理世俗之事。孫傳芳還和靳雲鵬在東南角一帶的草廠庵合辦了天津佛教居士林,靳雲鵬任林長,孫傳芳任理事長。
自從居士林開辦,孫傳芳逢人便勸其入林,居士林也確實吸引了不少達官貴人,很快便發展到近2000人。有一天遇到原直隸省議長邊守靖,孫傳芳隨口勸其到居士林念念佛。不想邊守靖嘲弄似地回答:「你是五省聯軍大元帥,連年征戰,官兵捐軀者不可勝數,一將成名萬骨枯,今日念經祈禱理所當然。我乃文人,未歷戎行,不皈依恐怕如來佛也不會見怪的。」
換做以前,聽到這麼刺耳的話,孫傳芳可能會勃然大怒,反唇相譏。但他皈依佛門以後,心境大為改變,對邊守靖的話只是一笑而過。
這年夏天開始,孫傳芳在自家宅院門口常備綠豆湯,供路人飲用,一時傳為美談。中秋之夜,一個盜米賊「光顧」了孫府,被孫傳芳的傭人逮住,孫傳芳見竊賊年紀小,問他為什麼偷米,竊賊說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不得已才出來偷竊。孫傳芳聽罷,不僅沒有責罰竊賊,反而送給他一大袋好米。此事很快在報上刊出,題為:孫公館緝賊賞米,中秋夜樂善好施。
孫傳芳的這些做法,讓人們以為,他真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然而,孫傳芳沒有因此躲過仇家的追殺。
自從1925年孫傳芳殺害施從濱後,施從濱的女兒、時年20歲的施谷蘭便開始計劃為父復仇,她自己沒有能力殺掉孫傳芳,只能寄希望於父親的養子、堂兄施中誠。然而施中誠遲遲不肯行動,在施谷蘭的催促下,只是答覆:「報仇時機未到,恁可輕拋生命。」施谷蘭認為他是貪生怕死,遂給他寫信道:「沒有你,他的女兒也照樣能報仇,你等著看吧!」
1929年,施谷蘭到太原與施靖公結婚,施靖公是第三集團軍諜報股股長,婚前施谷蘭提出讓施靖公為其父報仇,施靖公滿口應允,然而六年過去後,施靖公已升至旅長,仍是不肯兌現當年諾言。施谷蘭一氣之下,決定自己動手,她給丈夫留下一首詩,云:
一再犧牲為父仇,年年不報使人愁。
痴心愿望求人助,結果仍須自出頭。
然後帶著兒子施大利趕到天津,將兒子送進幼兒園,便開始打探孫傳芳的下落。由於孫傳芳此時正潛心修佛,拒絕出席任何政治活動,給施谷蘭追尋其蹤跡帶來一定困難。然而,讓施谷蘭沒有想到的是,她的兒子竟與孫傳芳女兒孫家敏就讀於同一所幼兒園。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尋著這條線索,施谷蘭很快找到孫傳芳的住處——英租界二十號,並打聽到孫傳芳是居士林的理事長,每逢周三、周六必親率居士「領拜」。
得知這些情況後,施谷蘭感到為父報仇終於有了希望,即改名為「施劍翹」,「劍翹」二字取自「翹首望明月,拔劍問青天」,並特地到南京與其弟施中傑研究行刺方式,從施中傑處獲得一把白朗寧手槍外加20發子彈。準備好一切後,施劍翹返回天津,以「董慧」之名加入居士林,伺機而動。
1935年11月13日,又到了靳雲鵬、孫傳芳率居士「領拜」的日子,這天天降小雨,道路泥濘,孫傳芳的夫人勸他不要去居士林了,但孫傳芳沒有聽從夫人的話,執意前往。
孫傳芳的到來,讓施劍翹大喜過望,因天氣不好,這天來居士林聽經的人格外少,是施劍翹行刺的大好時機,施劍翹一手握著大衣口袋裡的手槍,一手攥著大衣里另一隻口袋裡的一摞宣傳單和「告國人書」,上面寫著施劍翹刺殺孫傳芳的原因,列舉了孫傳芳的種種罪狀,以及因要血濺佛堂而對居士林所有先生、道長的歉意,準備在殺掉孫傳芳後發放給眾人。
施劍翹坐在女居士的第三排,而孫傳芳就在女居士的第一排。下午三時一刻,孫傳芳正在虔誠誦經之時,施劍翹突然掏出手槍,衝著孫傳芳後腦就是一槍,子彈瞬間就從孫傳芳前額射出,孫傳芳立刻倒地,腦髓濺流。施劍翹又對準孫傳芳的右太陽穴開了一槍,子彈從左額穿出,接著再對準孫傳芳腰部開一槍,子彈從前胸透出。接連三槍,孫傳芳當場斃命,終年5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