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張宗昌首先去見靳雲鵬,一見面靳雲鵬就說:「陳光遠在陸軍部和總統那裡狠狠告了你一狀,要不是我從中斡旋,你早被緝拿嚴辦了,不過你的殘部都被遣散和改編了。你知道我這個總理沒有實權,你若想東山再起,只能去找曹仲珊(曹錕)。」
靳雲鵬雖不能幫張宗昌重掌兵權,但卻幫他索回了20萬軍餉,張宗昌對此感激不已。有了錢就有了底氣,張宗昌決定按靳雲鵬所說從曹錕那裡下手。此時直皖大戰已經結束,皖系段祺瑞兵敗,北京政權被直系曹錕和奉系張作霖共同執掌。適逢曹錕60大壽,張宗昌素知曹錕愛財,竟將手頭所有的20萬元拿出來,打造了八隻金壽星,前往保定給曹錕祝壽。
這一天保定曹府冠蓋如雲,高朋滿座。而張宗昌一個敗軍之將,手無寸兵,身無分文,他的到來令曹錕心中頗為不悅。但當張宗昌的壽禮呈上來,不僅曹錕瞪大了雙眼,在場所有軍政界高層無不個個目瞪口呆:八隻光芒四射的純金壽星,令所有達官貴人的壽禮相形見絀。
曹錕立刻眉笑顏開,他自然知道張宗昌如此破費的目的,隨後決定撥給張宗昌一個師的裝備。張宗昌如願以償,趕緊四處召集人馬,但由於從前部隊大多被收編,無法再將他們聚集到自己身邊,所以這次招兵很費了些時日。
張宗昌本以為裝備的事不會有變動,卻不料在他招兵買馬的這段時間裡,他的老鄉吳佩孚得知此事後從中阻撓,使他即將到手的一師人馬的裝備泡湯,20萬軍餉打了水漂。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張宗昌氣憤之餘,決定投靠奉系張作霖。離京之前,與張作霖關係甚好的焦子靜為張宗昌寫了一封推薦信,並叮囑他:「雨亭(張作霖字)身邊多小人,切記此信要當面交給他。」
張作霖對張宗昌早有耳聞,由於張宗昌有著東北人的豪爽,張作霖對他很有好感,加上焦子靜的推薦,初次見面,兩人相談十分投機,張作霖當即對張宗昌說:「你先到楊總參議(楊宇霆)那裡出任個高參,過後我會再給你別的委派。」
隨即,張宗昌被安排住進奉天大北關榆林胡同的一座公寓,他帶來的親信舊部一二百人分散住在附近,由軍需處按各人原來的軍階發餉。
安頓好張宗昌與他的隨員,張作霖即設宴款待張宗昌。作陪的除張作霖的心腹楊宇霆外,還特地請來遼源鎮守使張海鵬。之所以請來張海鵬,一則一筆寫不出兩個「張」字,二則張海鵬與張宗昌同是山東萊陽人,在張作霖看來,自然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事實看起來也正是如此,宴席上張海鵬對張宗昌親熱至極,令張宗昌覺得這奉天真是來對了。然而就在張宗昌出恭之時,張海鵬卻悄悄對張作霖和楊宇霆說:「此人我最知底,萬萬不能重用!」接著大肆渲染了張宗昌此前的種種「劣跡」。楊宇霆本來嫉賢妒能,生怕張作霖重用他人,也以「外來人不可靠」為由予以抵制。如此一來,張作霖對張宗昌的熱情減淡了許多,並放棄委任他重職的想法。
於是,張宗昌在奉天左等右盼,也沒得到其他委任,便決定主動爭取。1922年春節來臨之際,張宗昌帶著厚禮到張府看望張作霖。他所謂的厚禮,其實與其他人的禮品沒什麼兩樣,無非就是新鮮水果、珠寶綢緞,所不同的是禮品的包裝。別人的禮品都有精美的外包裝,唯獨張宗昌的禮品裝在兩隻抬筐里,一隻盛水果,一隻盛珠寶綢緞。
張宗昌也不用隨從下人,而是親自提著抬筐,一手一隻,走進了張府大門。當張府下人們看到張宗昌將兩隻抬筐擺到客廳里的時候,都被這寒磣的抬筐弄糊塗了,繼而竊竊私語,然後是一陣陣譏笑。張作霖雖出身綠林,卻也是粗中有細,明白張宗昌此舉的寓意,是表示願為他效力,但需付以扁擔——權柄。
想到張宗昌大大咧咧一介武夫,竟能想出這樣的點子,真是難為他了。春節一過,張作霖便給了張宗昌一個任命。沒想到這個任命卻讓張宗昌大跌眼鏡,原來張作霖任命張宗昌這個師長級軍官為憲兵營長。張宗昌背後大發牢騷:「我張效坤從進關那天起,一出山就是團長,就算不給師長、旅長,起碼也要給個團長乾乾吧?如今費盡心思竟然弄了個營長,真是丟盡顏面,不幹了不幹了!」
同張宗昌一起來奉天的許錕趕緊好言相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況且咱們現在要兵沒兵,要錢沒錢,不幹了能去哪兒?在這兒起碼有人養著,剩下的,就靠咱們努力爭取吧。」張宗昌想想有道理,只好委屈地當了這個憲兵營長。
張宗昌舊部程國瑞、祝仞千聽說張宗昌投靠了奉張,千里迢迢出關前來投奔。緊接著,受陳光遠排擠的褚玉璞也來到奉天,進到憲兵營,雙膝跪在張宗昌面前表示懺悔。這時,有人小聲提醒張宗昌不要收留褚玉璞,以免再遭暗算,張宗昌卻不以為然,雙手扶起褚玉璞,對周圍人說:「不是有句話,叫『浪子回頭金不換』麼,如今蘊山(褚玉璞字)回頭了,大家還是好兄弟,以前的事誰都不准再提。」
於是,張宗昌帶著他的好兄弟,在憲兵營里養精蓄銳,伺機再起。
1922年4月,直奉大戰爆發,張宗昌投靠奉系之後第一次有了任務,被任命為蘇魯別動隊司令,率部深入直軍後方,即徐州、海州一帶,騷擾直軍後方,切斷津浦鐵路,以達成兩面夾擊直軍的態勢。
這一差事是費力不討好的,路途遙遠且艱險,稍有不慎便會一去不復返。即便歷盡艱險取得成功,頭功仍屬於正面戰場。為了鼓勵張宗昌,張作霖允諾戰勝直軍後,將山東劃給他做地盤。張宗昌信以為真,立刻打起精神,向山東進軍。
張宗昌沒有受到什麼阻礙,便來到蘇魯邊境的大興鎮,這裡官兵控制較弱,張宗昌因此放鬆警惕,開始憧憬未來。他對部下說:「等打敗了吳佩孚,我就是山東督理了,到時,競武(程國瑞字)就當登州鎮守使,蘊山做臨沂鎮守使……」
然而,就在張宗昌及其部下做美夢時,大興鎮已被江蘇省贛榆縣縣長王小辮率兵悄悄包圍,好在王小辮只有400人,張宗昌部不僅順利突圍,還調過頭來將王小辮包圍,打得王小辮部落花流水。
張宗昌見好就收,打敗王小辮即率部向郯城方向進發,走著走著,他發現王小辮重整隊伍又跟了上來,便加快腳步,王小辮見張宗昌跑得快自己追不上,也就放棄了。出了大興鎮,張宗昌才得知,正面戰場的奉軍已潰敗,吳佩孚命蘇、魯、津駐軍截擊張宗昌,張宗昌的別動隊一共千餘人,根本不是對手。面對圍追堵截的直軍,張宗昌的部下各自逃命,張宗昌僅帶兩名親信逃到青島,後乘船返回奉天。
抵達奉天后,張宗昌又成了光杆司令,到帥府面見張作霖的時候心裡極其忐忑,還沒進門就遠遠看到站在張作霖身邊的楊宇霆,心裡暗叫不妙。果然楊宇霆冷著臉蔑視地看著張宗昌,張宗昌一腳門裡一腳門外時就開始下跪,對張作霖說:「效坤不才,有辱使命,請大帥賜我一死,來生還為大帥效力。」
張作霖自然明白張宗昌的失敗是大勢所趨,連忙擺擺手讓他起來說話。張宗昌見張作霖無意怪罪自己,大大鬆了口氣,又抱拳說:「聽說高、盧叛亂,我願率兵平定叛亂,將功贖罪。」
原來奉軍在關內前線失利的時候,自家後院起火。其「火」由非奉系的原吉林督軍孟恩遠引起。孟恩遠於1919年被張作霖免職,其婿吉林省第一師長高士儐同時去職,其下屬盧永貴做了山里匪首。直奉大戰爆發前,吳佩孚看到高士儐可以利用,便委任他為吉林討逆軍總司令,盧永貴為副總司令。直奉大戰爆發後,高、盧趁亂自中東鐵路終點綏芬河向哈爾濱進軍。
如今張作霖從關內敗退,兵疲將憊,一時找不到合適人選前去平定高、盧叛亂,張宗昌自告奮勇,正好解了張作霖的燃眉之急。因為張宗昌地理熟悉,又有股子衝鋒陷陣的猛勁,張作霖覺得勝算把握極大,就算敗了奉軍也沒什麼損失,於是對張宗昌說:
「你去平亂可以,只是沒有軍隊給你。」
「我用原先舊部幾百人就行,但請大帥撥給一門山炮,再電告黑龍江當局,說張宗昌率四個師前去平亂,請準備充足給養。」
張作霖一一答應,此後另外撥給張宗昌步槍200支,短槍若干。於是,張宗昌召集起舊部300餘人,向哈爾濱進軍。為了壯大聲勢,張宗昌令他的部隊登上開往哈爾濱的火車後,全部擠在窗口和車門處,讓不知內情的人以為張宗昌人馬眾多,張宗昌還做了一面印有「奉天陸軍第一師」的大旗,插在火車頭上。一路上,火車每到大站必停,張宗昌的親信們便會下車招募士兵,到達哈爾濱時,張宗昌的隊伍已經增加至1000餘人。
兵力有了,武器遠遠不夠,張宗昌只好向黑龍江督軍吳俊升尋求武器支援。吳俊升雖然生在東北,但祖籍山東,和張宗昌算是半個老鄉,張宗昌知道吳俊升愛馬,特意從奉天購得兩匹良馬帶來,取悅吳俊升。而吳俊升考慮到高、盧叛亂會威脅到他在黑龍江的統治,如今不用自己出兵,只需給張宗昌提供武器便可解除危機,實在划算,於是大方地撥給張宗昌300支鉛彈子步槍,三挺重機槍,山炮一門,子彈以及糧草給養若干。
這次兩門大炮幫了張宗昌大忙,張宗昌與盧永貴的部隊在中東路九戰附近相遇,盧軍兵力明顯在張宗昌之上,又有火車源源不斷運送軍需物資,火力防守嚴密,一時難分勝負。正在雙方激戰中,忽見對方一列軍用火車自東呼嘯而來,張宗昌立刻大喊:「開炮!」
這支剛剛拼湊起來的部隊大多沒上過戰場,聽張宗昌喊過之後,幾名炮兵才明白怎麼回事,趕緊開炮,竟然兩炮將火車打翻了。盧軍官兵也是烏合之眾,哪裡見過這麼厲害的大炮,一時陣腳大亂。加上盧軍中多是在沿途召集起來的農民、工人,其中不乏山東人,甚至有些人曾跟隨張宗昌修過鐵路,受過張宗昌恩惠,如今見張宗昌聲勢浩大,有的倒戈,有的則嚇得四處逃竄,戰場上一片混亂。高、盧見大勢已去,只好撤退。
張宗昌乘勝追擊,接下來連破八站、七站、六站、五站,擊潰高、盧全部據點,這才給張作霖發去捷報。張作霖沒想到張宗昌帶著300人的雜牌軍出發,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平定高、盧叛亂,遂任命張宗昌為綏寧鎮守使,兼吉林防軍第三混成旅旅長和中東鐵路護路軍副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