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烈正直:吳忠

2024-08-08 05:24:41 作者: 王一楠、李一星
  他13歲要求參加中國工農紅軍,聽說同意收他,他破涕為笑,蹦了起來,喊道:「我終於參加紅軍嘍!」。第一次參加戰鬥,他撿起連長掉在地上的大刀片,對著那個敵人捅去,一下捅到了敵人的屁股上。入伍不到一年,他就升為排長,並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黃貓埡戰鬥中,14歲的他身受重傷,見到戰友後,頭一歪,就閉上了雙眼。一位戰士,背起他的「屍體」向山後走去。他叫大家進林子,美美地吃了一頓「涮羊肉」。他15歲任師政治部共青團委書記,後來成為新中國人民解放軍副軍長,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

  13歲的小鬼要當紅軍

  1921年10月21日,吳忠出生在四川省龍崗山上吳家大屋。原名吳光珠。父親吳文勛,是當地受人尊敬的教書先生。

  1930年的一天,一股土匪沖入吳家,用槍逼住吳家老少的胸膛,搶走了家中所有的金銀首飾和值錢東西。不久,一場更大的災難從天而降。駐防龍崗山的軍閥田頌堯部一名營長帶著一個排的大兵包圍了吳家大屋,一口咬定吳家串通、窩藏土匪,聲言不交出土匪,就要毀屋抓人。不然就出300塊大洋,限三天籌齊,不交錢,就毀屋抓人。為了保全家中老少的性命,家裡只得賣掉了所有田產,又東挪西借,總算在規定的期限內湊齊了300塊大洋。然而,吳家從此一貧如洗,家道衰落。

  家庭的劫難,使吳光珠在一個不應該成熟的年齡驟然懂得了生活的艱辛和人世的善惡,一下子成熟了起來,具備了9歲孩子不該有的仇恨、自尊和自強。復仇的種子已經在他心中深深地紮下了根。

  13虛歲時,吳光珠從趕場的人口中得到了一個消息:通江、南江和巴中一帶,出現了一支湖北口音的隊伍。這支隊伍打紅旗,戴紅星,為窮人出頭、專打棒老二和田頌堯部隊,吳光珠也知道了這支隊伍的名稱——「紅軍」。

  又過了不久,一個更讓他興奮的消息傳到了小龍山:紅軍已經到了距小龍山40多里外的木門場,很快就要挺進龍崗山了。

  吳光珠躁動不已。他感到自己終於盼來了嚮往的隊伍,終於到了可以揚眉吐氣的時日,終於到了可以向棒老二和軍閥隊伍清算舊帳的日子。參加紅軍,他不僅能夠報仇雪恨,還能夠吃飽飯,不再受窩囊氣。

  1933年3月初的一天,吳光珠和二哥吳光玉到達了木門場。

  木門場是大巴山中一個大圩場,那天正逢趕場日,鎮上人流熙攘,熱鬧非凡。

  到了響鑼鼓的地方,演出已經結束,一位紅軍幹部模樣的人站在場子中央,開始對圍觀的群眾講演,動員青年報名參軍。後來吳光珠知道,此人是紅11師33團的一名連長。

  紅軍連長說:「參加紅軍有十大好處:第一,分好田地;第二,有人代耕;第三,打倒帝國主義,不當亡國奴;第四,打國民黨,不作發財人牛馬;第五,人人尊敬、擁護;第六,家屬受蘇維埃優待;第七,子子孫孫不出款子;第八,保護窮人自己的利益;第九,穿吃不愁;第十,窮人坐天下……」

  眾人拍手叫好,群情激昂。紅軍連長見狀,大聲說:「現在,我喊『一、二、三』,想參加紅軍的站到左邊,不想參加的站到右邊。」

  紅軍連長的話沒說完,吳光珠兄弟嗖地鑽出人群,站到了左邊。紅軍連長定神一看,見是兩個孩子,問:「小同志,你們要為哪個報名啊?」

  「給自己報名,我們要參加紅軍!」吳光珠挺胸回答。

  「為什麼要當紅軍?」

  「殺棒老二,打田頌堯那個龜兒子!」

  「好!」人群中發出一片喝彩聲。吳光珠兄弟長這麼大還沒得到過這麼多人的喝彩,一時間甚是驕傲,胸脯挺得更高。紅軍連長也很高興,說:「我破一回例,收下你們兩個小紅軍。」

  紅軍連長對眾人說:「大家看到了吧,連這么小的同志都參加紅軍,都帶大紅花,那些大老爺們比孩子還膽小,要讓孩子來保護你們嗎?現在,想參軍的人,站到這兩位小同志的後面,—、二、三!」

  人群呼呼啦啦地分開了,幾十名青年男子站到了吳光珠兄弟的身後。紅軍連長非常興奮,說:「我們到登記處去!」

  為了報仇

  吳光珠兄弟到了登記處後,吳光玉很快就被列入名冊。吳光珠辦手續時卻遇到了麻煩。

  負責登記的是一個戴著眼鏡幹部模樣的人。他首先問了吳光珠的姓名、父母姓名和家庭住址,然後問:「你今年多大了?」

  「18歲。」

  「18歲?」那位幹部看著吳光珠,笑了,站起了身,把吳光珠拉到身邊。吳光珠踮起了腳尖,可只能夠到幹部的肩膀。幹部坐下來,說:「小同志,踮腳尖也沒有用啊!現在說實話,到底多大了?」,


  「15歲。」吳光珠無奈之下,嚅嚅地說。他怕人家不收他,還是把實際年齡增加了兩歲,並說:「為了參加紅軍,我跑了幾十里的山路,中途還差點被棒老二打死。你們不收我,我再到別處去,就是要參加紅軍!」

  「哦!」那個幹部聽了吳光珠的話,有點心動,問;「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參加紅軍?」

  「殺棒老二,殺田頌堯那個龜兒子!」

  「還有呢?」

  「為了吃飽飯。我飯量大,在家裡總吃不飽。」

  「就這些嗎?」

  吳光珠咬著牙說:「還為了報仇!」

  「報仇?你小小年紀,報得什麼仇?」

  吳光珠可能是太激動,一下子哭了起來,向那位幹部哭訴了吳家遭劫難的經過,說:「在家時,我整天練武,就是要找棒老二報仇。我聽說你們紅軍是專打棒老二和田頌堯的隊伍,才從家中跑出來,來投奔你們,你怎麼能不收我呀?不參加紅軍,我們吳家的仇不就永遠報不成了嗎!」

  吳光珠的哭聲驚動了屋裡的其他人,大家都聚了過來。聽完吳光珠的哭訴,許多人的眼中已經噙著淚花,有的人悄悄地對那位負責登記的幹部說:「這個孩子人雖小,可志氣大,有股硬勁,就收下他吧。」

  那位幹部此時也被吳光珠的話打動了,摘下眼睛,擦了擦濕潤的眼角,說:「好吧,收下你!」

  吳光珠破涕為笑,蹦了起來,喊道:「我終於參加紅軍嘍!」

  「等等。」那位幹部說:「你要報仇,要殺棒老二,這很好。我們紅軍就是專為窮人報仇、打棒老二的隊伍。不過,打仗是要死人的,你怕不怕死?」

  「怕死不當兵,當兵不怕死!」吳光珠朗聲回答,一派英雄氣概。

  第一次參加戰鬥用大刀去捅敵人

  吳光珠編入連隊的時候,正值紅四方面軍反川軍「三路圍攻」作戰全面展開。紅軍在大量消耗敵軍有生力量之後,主動放棄長赤、巴中、南江等地,收縮陣地。吳光珠所在的第33團,由巴中轉移到得勝山以南的元山場建立起新的陣地,迎擊國民黨川陝聯防軍司令劉存厚部的進攻。

  紅33團由紅四方面軍的猛將程世才擔任團長兼政委,戰鬥作風勇猛頑強,善打硬仗、惡仗,是徐向前總指揮非常器重的一個團隊。在頂住了敵軍的多次進攻後,程世才決定進行反擊,殲滅當面之敵。吳光珠參軍後的第一仗,就是元山場反擊戰。

  天黑之後,部隊向陣地開進。吳光珠背著一枝漢陽造步槍,神氣十足地走在隊列中。剛參軍就能背上槍,這種待遇在早期紅軍中似乎難以想像,但在川陝紅軍中並不稀罕。因為戰鬥頻繁,部隊傷亡大,繳獲也多,所以新兵入伍基本上都能發上槍。有了槍,就是名副其實的兵了。吳光珠把槍視為寶貝,擦得鋥光潔亮,走路時胸膛挺得很高。可惜槍托拖地,直砸腳後跟,他乾脆把槍拿下來,平端在手中,呈衝鋒狀行進。

  連長見到後,把吳光珠揪出隊伍,嚴厲地說:「你以為手裡拿的是根燒火棍啊?我們不是戲班子,是紅軍!我們四方面軍有個規矩,沒有命令,槍不准下肩,槍一下肩,就是要衝鋒,什麼時候打垮敵人,什麼時候槍再上肩。只有膽小鬼才沒事把槍放手裡端著嚇唬人!你給我馬上把槍背好,再敢沒事瞎擺弄,老子對你不客氣!」

  吳光珠連忙把槍重新背好,顧不得腳後跟痛,緊緊跟上了隊伍。班長見他實在是辛苦,幫他扛著槍,這樣吳光珠才沒有掉隊。

  部隊進入陣地後,趴在山坡上等候衝鋒的命令。第一次參加戰鬥,吳光珠雖然充滿興奮,仍然禁不住有些心慌,握槍的手在劇烈顫抖。

  「和我講實話,今年到底多大了?」不知什麼時候連長趴在了吳光珠的身邊,輕聲問。

  「13歲。」吳光珠這次老實地回答。

  連長嘆了口氣,說:「一會兒衝鋒時跟著我!」

  衝鋒號一響,連長一手拿著大刀,一手提著駁殼槍,第一個沖了出去。吳光珠見狀,一躍而起,緊緊跟住了連長。全連像一陣旋風似地衝下了山坡,很快突入了敵群。

  吳光珠只顧向前奔跑,一下跑到了敵群中央。眼前寒光一片,到處都是鐵器撞擊的聲響,間或傳來人員的嚎叫,搞得吳光珠眼花繚亂,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時,一個大個子敵軍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向他直捅而來。生死關頭,吳光珠大概是想起了連長戰前的教誨,直瞪著敵人,拿出童年時斗羊陣的本領,就地幾個滾,躲過對手的刺刀,雙手掄圓了槍筒,喊叫著向前砸去。


  那位敵人似乎被這個孩子的拼命勁頭給搞懵了,禁不住地停住了腳步。就在這一瞬間,寒光一閃,鮮血從那個敵人的脖頸中噴射出來,腦袋骨碌碌地滾到了吳光珠腳下。原來是連長從斜刺衝出,用大刀結果了敵人的性命。

  吳光珠第一次見到死人的景象,腳下敵人腦袋上的眼睛還在瞪著他,他膽子再大也挺不住了,忍不住地尖叫起來。連長把大刀在敵人屍體上蹭了幾下,說:「別怕,都有第一次,以後就習慣了。」

  連長對著吳光珠講話,沒有提防有一個敵人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兩人摔起跤來。連長雙手被抱住,發不出力,急得大叫:「吳光珠,用刀捅狗日的。」

  吳光珠聞言,撿起連長掉在地上的大刀片,對著那個敵人捅去。他個頭矮,力氣也小,本想扎敵人後心,卻一下捅到了敵人的屁股上。那個敵人痛得嗷嗷直叫,扔掉連長,雙手捂著淌血的屁股逃命。

  連長助理

  元山場反擊戰,使得吳光珠的上級和戰友們開始對吳光珠刮目相看。他在戰鬥中的表現博得了連長的極度好感,戰鬥結束後,連長撫摸著吳光珠的頭說:「好一個山娃兒,有股狠勁,像我們紅33團的兵。」

  很快,連長又發現了吳光珠的另一方面才能。紅軍指揮員大多是貧苦人家出身,大多不識字,打仗勇敢,可講話、寫東西卻難得直撓頭。吳光珠的連長沒有讀過書,不識字,論打仗無人不服,可要給戰士上課就壞事了,他在上面講半天,下面的戰士還是雲里霧中,越聽越糊塗,講到最後連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講什麼。所以,連長一方面瞧不起文化人,另一方面卻非常羨慕文化人,常說:「如果有個既能打仗,又能寫文章的人,老子寧願把連長讓給他做。」

  吳光珠讀過私塾,有文化,腦袋特靈,什麼道理都是一點就通,更可貴的是人小心細,對什麼事情都好奇,都喜歡鑽研,別人看來很深奧的道理,經他琢磨一番,往往會從其中提煉出最關鍵的東西,用自己的語言把連長都搞不懂的道理解釋得一清二楚。上級發個什麼指示、文件,別人看不懂,吳光珠拿過來就讀,不打一點磕巴。

  連長感到自己發現了人才,立即把吳光珠從班裡抽到連部當上了通信員,實際上是「連長助理」,專門為他解讀上級的文件和命令,並交給吳光珠一項特別任務,兼任連隊的宣傳員。

  吳光珠也的確給連長長臉。一到新駐地,就找幾塊布片捆成筆,蘸著黑灰水,把口號、標語寫得山岩、牆壁上到處都是。字雖顯得有些嫩,卻也龍飛風舞,每個字都有斗大,頗有氣勢。

  搞宣傳,吳光珠更是出盡風頭。鑼鼓一敲,他往人群中一站,蓮花落、金錢板打得煞是地道,加上口齒清楚,聲音洪亮,還不時加上一些表演動作,總能把群眾逗得哈哈大笑,聽得津津有味。

  1933年6月,紅四方面軍總部在木門場舉行軍事會議,總結反三路圍攻的勝利經驗,並就軍隊建設作出了一系列重要決議。會議決定,立即擴編紅軍,將原有的4個師,擴編為4個軍。紅第11師擴編為第30軍,紅33團被擴編為第90師,吳光珠所在的第2營被編入了第90師第268團。

  吳光珠因為作戰勇敢,已在部隊整編前擔任了副班長,此時又被提升為第268團第2營第4連的班長。不久,因為他在作戰和軍事訓練中的出色表現,他又被提升為排長。

  還有一件令吳光珠更加興奮的事情。1933年秋,根據吳光珠在戰鬥中的英勇表現,4連黨支部決定吸收他為中國共產黨黨員,只是因為他的年齡太小,所以最後確定他先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待年齡稍大後再轉為中國共產黨黨員(1935年5月,不滿15歲的吳光珠成為中國共產黨正式黨員)。

  在加入共青團時,吳光珠作出了一個最說明自己決心和信念的決定,將自己的名字由吳光珠正式改為吳忠。

  光榮「犧牲」

  1934年8月10日,紅四方面軍對「六路圍攻」的川軍展開了全面反攻。

  徐向前命令第30軍部隊,不惜一切代價搶占黃貓埡,堵住西竄的敵軍,打一個殲滅戰。

  第30軍接到命令時,川軍距黃貓埡已經很近,而紅軍離黃貓埡卻還有四五十里山路。軍政委李先念和副軍長程世才叫來第88師師長熊厚發,只講了一句話:「明天中午必須占領黃貓埡!」

  熊厚發聽後,帶著第263團就向黃貓埡疾進。程世才在後面帶著第265團跟進,同時命令其他各團迅速趕上,並下達了一道非常命令,「到達黃貓埡前,部隊不准休息,更不准停下來吃飯,掉隊者自己趕上!」

  吳忠所在的第268團到達時,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敵人的屍體布滿了山谷,紅軍的傷亡也在不斷增加。程世才見第268團趕到,立即以第268團換下了第265團,在高台寺、二郎廟一線投入戰鬥。


  2營的陣地位於二郎廟。

  二郎廟因山樑上有一個祭祀二郎神的小廟而得名。其與高台寺遙遙相對,正好封住子谷口,吳忠進入陣地時,小廟已被炮彈打成了廢墟。他指揮全排利用廟上的殘石構成簡易工事,自己在小廟的前面挖了一個掩體,指揮全排作戰。

  這時,夜幕已經降臨。川軍困獸猶鬥,開始作最後的掙扎,集中全部炮火對紅軍陣地猛烈轟擊,隨後傾巢出動,向紅軍陣地進攻。吳忠經過萬源保衛戰的考驗,對防禦作戰的指揮已有所體驗。他在陣地上每次只放1個班,3個班輪流上陣地,自己則掌管機槍,專門打成堆的敵人,把全排指揮得有板有眼。全排傷亡不大,卻大量地殺傷了敵人。

  但川軍已是孤注一擲,一個波次被打下去,另一個波次又湧上來。退下去的人在山下就地點起煙燈抽鴉片,過足菸癮後,又嚎叫著衝上山坡。幾個團輪番過菸癮,輪番進攻,抽過鴉片後的兵變成了亡命徒,近似瘋狂,根本不顧死活,最後爬上山樑,攻入了紅軍陣地,將吳忠和其他紅軍戰士壓下了山坡。

  仗打到這個地步,已經顧不上談戰術了。吳忠大喊一聲:「殺!——」掄圓了發燙的機槍,向衝上陣地的敵軍砸去。全排戰士見排長拼命,也一躍而起,向敵人衝去。

  雙方在黑暗中殺作一團。吳忠在敵群中,殺得性起,乾脆扒掉了上衣光著膀子,像頭暴怒的小山豹,哪裡敵人多,就往哪裡沖,機槍被他掄得「嗚嗚」響,口中則叫罵不已:「龜兒子,狗日的,王八蛋,來吧!」

  他正殺得興奮,突然左腿一軟,打了—個踉蹌,差點摔倒。他把機槍往地上一撐,用力站穩了身體,剛要看看怎麼回事,一個敵人從後面將他撲倒在地,狠掐他的脖子。吳忠兩腳亂蹬,也掀不掉敵人,被掐得喘不過氣,情急之下,抓起一把沙土,向敵人的腦袋揚去。沙土迷住了敵人的雙眼,趁其愣神的功夫,吳忠—用力,從敵人的身下滾了出來,抄起地下的機槍,就是一梭子,打得敵人滿身開花。吳忠也身體發軟,不由自主地癱倒在地,用手一摸左邊大腿,全是鮮血,這才知道自己負傷了。

  部隊還在和敵人在黑暗中拚殺,陣地上布滿了敵我雙方人員的屍體,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又有一個人倒下。湧上陣地的敵軍越來越多,再次把紅軍壓下了山頂。吳忠就地一滾,趴在—個灌木叢中,解下綁腿帶,用力紮緊了傷口,又從腰間摸出兩顆手榴彈,揭開後蓋,拉出導火環,準備在必要時與敵同歸於盡,來個自我了斷。

  幾個敵人抬著一挺機槍,罵罵咧咧地走到樹叢邊,瞟了瞟滿身血水的吳忠,大概認為是個死屍,一腳將吳忠揣到一邊,架起了機槍。吳忠忍著疼痛,閉著眼睛,一聲不吭。

  敵人的機槍剛架好,紅268團的反擊就開始了。熊德成見敵人占領了二郎廟,暴跳如雷,掄著大刀,帶著二梯隊就沖了上來。機槍邊的敵人急忙趴下,手忙腳亂地裝上彈鏈,剛要射擊,一旁裝死的吳忠將手中的手榴彈扔向了敵人。一聲炸響,幾個敵人飛上了半空。

  吳忠用盡最後的氣力,滾到機槍旁,掉轉槍口,對著陣地上的敵人扣動了扳機。敵軍猝不及防,當即倒下一片,其他人也亂作一團,紛紛找地方躲避。反擊的紅軍趁敵混亂,衝上陣地.很快將敵人壓回了山谷。可吳忠的氣力也全部耗盡了,變成了一個血人,見到戰友後,頭一歪,就閉上了雙眼。

  熊德成緊緊抱著吳忠,含著眼淚喊道:「吳忠,吳忠,我的小吳忠,你不能死啊!」搖了半天,吳忠也沒有反應,熊德成以為吳忠已經犧牲,只好站起身,擦了一把淚,低聲說:「好好安葬他!」

  一位叫做唐文典的戰士,背起吳忠的「屍體」向山後走去。唐文典與吳忠都是小龍山上的人,年齡相仿,參軍後又都在紅268團第2營。現在見吳忠「犧牲」,他眼中流淚,說:「光珠,光珠,我一定給你找個好地方。」

  他正在念叨,突然感到背上的吳忠動了一下。唐文典大吃一驚,以為吳忠「詐屍」,嚇得放下吳忠跳到了一邊。過了一會兒,見沒有動靜,又走過去用手試了試吳忠的鼻子,感到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呼出。原來吳忠並沒有死,剛才只是流血過多,昏死了過去,在唐文典背上—顛,又緩了過來。

  唐文典見吳忠還有一口氣,高興地說:「光珠,你挺住,我拚著自己丟命,也要把你背下去。」他背起吳忠,順著山樑一口氣跑到了二三里外的李家大屋紅軍包紮所,把吳忠往屋內一放,抓住一個穿白衣服的人喊道:「他是排長,還有口氣,快些救他!」

  吳忠沒有看到最後的戰鬥。在李家大屋緊急救治後,他很快就被轉移到了木門場的紅軍後方醫院。在醫院裡,他得知了反「六路圍攻」勝利的消息,也從一起住院的第268團戰友口中得到了一個不幸的消息:他的二哥吳光玉在黃貓埡戰鬥中光榮犧牲了。


  在羊肚子裡搞名堂

  1935年3月,廣昭、陝南戰役結束後,吳忠升任第88師政治部共青團委書記。這時,他剛15歲,便已經是營職幹部了。

  6月18日,紅四方面軍在小金川岸邊與中共紅軍勝利會師。中央紅軍和四方面軍的部隊混合編組,分成左右兩路軍,踏上北上征程,進入了茫茫的松潘草地。

  右路軍取得包座戰役勝利後,在包座、班佑、巴西地區休整,等候左路軍共同北上。但張國燾指揮的左路軍卻在阿壩地區徘徊不前,遲遲不肯北上。

  在此危急關頭,毛澤東和黨中央毅然率中央紅軍第1軍團、第3軍團北上,迅速脫離險境。而四方面軍的第4軍、第30軍則執行張國燾的命令,掉頭南下,再次踏入茫茫草地。

  部隊逼近道孚縣城時,師部斷糧了。師政委曾廣太要吳忠帶幾個戰士出去找糧,他們跑了半天,沒有找到一粒糧食,只打到一隻黃羊。吳忠要戰士們抬起黃羊往回走,戰士們卻都不動彈,一位戰士說:「吳書記,我們都4天沒吃東西了,這羊就別往回抬了。」

  吳忠看著戰士們發黃的面色和瘦弱的身體,心中如刀割似地難受。但師首長也已斷糧,吳忠有心把羊留給戰士們,卻又下不了決心。戰士們見吳忠沉默無語,知道他很為難,遂抬起黃羊前行。

  走到一片樹林旁邊吳忠忽然叫大家進林子。進得林子,吳忠找來一個破瓦罐,盛上水,架幾根樹枝點火燒開,然後讓戰士們把羊的後腿分開,自己在羊肚子下面小心地用刀拉開個口子,先和戰士們接了些羊血喝,然後把刀伸入羊肚子裡,一塊一塊地割肉放在水裡。

  戰士們看得直流口水,吳忠叫到:「都他媽的傻看幹什麼,還不快吃!」

  眾人一擁而上,吳忠用刀割肉,大家用刀在熱水中撈肉。割一塊,熱一塊,吃一塊,配合默契,美美地吃上了一頓「涮羊肉」。

  吳忠把流出的腸子重新裝進羊肚子,找根繩子紮緊,幾個人抬起羊回駐地。

  他們正走著,遠處傳來了馬蹄聲。吳忠擺手讓眾人在路旁隱蔽好,自己掏出駁殼槍,躲在一棵大樹後面。4匹馱滿東西的騾馬很快跳入了眼帘,旁邊跟著六七個背槍的敵軍。待他們走到近前,吳忠猛地從樹後跳出,用槍頂住帶隊軍官的腦袋。

  那個軍官結結巴巴地說:「別誤會,別誤會,兄弟是團部司務長,剛拉給養回來。」

  「沒有誤會。」吳忠冷冷地說:「老子是紅軍!」

  吳忠等人押著俘虜,趕著騾馬,滿載而歸。騾馬馱子裡面裝滿了棗和大米,師部的全體人員吃上了一頓羊肉泡飯,又吃了一頓棗子,對吳忠讚不絕口。當然,也就沒有人計較吳忠在羊肚子裡搞的小名堂了。

  草地上打野狗

  1936年3月,吳忠離開第88師,進入了設在爐霍的中國工農紅軍大學學習。

  6月,紅二方面軍在甘孜與紅四方面軍會師。7月初,兩軍共同北上,紅軍大學由爐霍出發,吳忠第三次踏入了茫茫草地。草地環境惡劣,缺衣少米,他染上了傷寒病,高燒持續不退,走路搖搖晃晃,最後被送到了衛生隊。

  一天晚上,吳忠從昏睡中凍醒,聽到衛生隊長與衛生員談論他的病情。衛生員問:「隊長,吳忠還能挺過去嗎?」

  隊長搖著頭說:「沒有藥,連開水都喝不上,只好求馬克思在天之靈保佑,不要再給草地留下一個冤魂吧。」

  吳忠躺在那裡沒有吱聲。此刻,他的身體雖然極度虛弱,大腦卻異常清醒。「我不能死,要死也得死在戰場上。死在這裡,不明不白地被野狗吃掉,太不甘心。」他喃喃自語,竟掙扎著站了起來。

  衛生隊長吃了一驚,連忙扶住吳忠,說:「快躺下,好好休息。」

  「不!」吳忠大喘著氣,說:「我不能這樣倒下。給我找支槍,我要打狗去。在家裡時,聽老人們說喝狗肉湯能治傷寒病,我要打狗去!」

  衛生隊長苦笑著說:「老弟,這草地上連個人影都見不著,你到哪裡打狗!」

  「有野狗」,吳忠說,「我聽見有野狗的叫聲,到有屍首的地方去,那裡肯定有野狗。」

  衛生隊長拗不過吳忠,只好派了幾個人,架著吳忠去找野狗。

  天亮時,吳忠回到了宿營地,竟然真的帶回一隻野狗。衛生隊長大喜過望,揀來一些牛骨頭,倒上一點酒精,點起篝火煮狗肉湯。

  這一鍋熱氣騰騰的狗肉湯,挽救了吳忠的生命,也挽救了眾多傷寒病人的生命,使許多人站立起來,走出了死神肆虐的草地。許多年後,當戰友重逢時,大家都還念念不忘草地上的那鍋狗肉湯,說:「那是吳忠打的狗,救了大家的命!」

  1936年之後

  長徵結束後,吳忠入中國工農紅軍大學學習。抗日戰爭爆發後,他任八路軍總部特團副連長,晉西獨立支隊連長、副營長,魯西軍區副團長,晉冀魯豫軍區第7縱隊團長、師長,第二野戰軍第52師師長等。

  新中國成立後,吳忠參加了抗美援朝戰爭,任中國人民志願軍師長,中國人民解放軍副軍長、軍長、北京衛戍區司令員、廣州軍區副司令員等職。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是中共第九、十屆候補中央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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