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年輕一代的種子
「你過來啊!」
「你過來啊!」
「有本事你過來!」
「有本事你過來!」
是夜,雒陽城南平城門外,正發生著一場別開生面的「衝突」。
衝突雙方一人騎在馬上,手持馬鞭,居高臨下;另一方原本叉著腰立在地上,後面乾脆敞開了雙腿坐在席上。
姿態一個比一個嘲諷。
「有能耐別學我說話!」
「那你倒是過來啊!」
但與他們言語、姿態不同的是,兩人之間實際上的行動卻很克制,或者說沒有行動,全是嘴炮。
望著囂張的龐統,袁耀嘴上絲毫不認輸,心中暗暗思量——「你真當我真蠢呀,我要是被你激怒,過去打你,那豈不是成了我的過錯了?」
那樣就算他今夜爽了,回去之後也一定會在他父親那裡吃大虧:身為廷尉卿之子竟然不懂法?
而那時袁耀倘若敢反駁一句他知道,那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龐統見對方不上套,他在人數和裝備上都處於劣勢,自不可能主動動手,不然那些小吏都沒法幫他了。
很快便有人看不下去了,袁耀身邊一個騎馬的人不滿於龐統的作態,說道:「此僚如此無禮,讓我替兄教訓一下他!」
袁耀一聽,不顧還在和龐統對噴,抽空回頭道:「你傻嗎?沒看到那些小吏差役就等著我們主動動手嗎?」
「便是枷鎖上身,也要為兄出這一口氣!」
袁耀皺起了眉頭:「因動怒而不惜身,這是匹夫的作為。今日不過小事便衝動如此,以後如何做大事!」
趁著袁耀教訓小弟的機會,龐統也歇了歇,還有時間喝上徐庶遞來的一碗水。
「士元,可要歇歇,我來接替你?」
龐統搖頭道:「元直還是好好養精蓄銳,要是對方真犯蠢衝過來,還要靠元直救我呢!」
徐庶聞言握緊了腰間的劍,道:「些許紈絝,不足為懼。」
他在拜師之前,可是個名揚鄉里的遊俠。
隨後徐庶便聽到了袁耀教訓小弟的話語,不禁說道:「未曾想,這雒陽的紈絝竟也與旁處不同,聽起來還有大志向呢!」
徐庶的話並沒有壓低聲音,袁耀也聽得分明。
他當即不滿地說道:「我自有大志,不似爾等,一看就是蠅營狗苟之輩。」
徐庶立刻反唇相譏:「我從未見有大志者睚眥必報,手段還如孩童一般……幼稚。」
「你!」袁耀終於被激怒了。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
他想要通過這種手段來找麻煩,除了因為被差役關押過丟了臉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父親對他的訓斥責罰,他覺得自己很無辜——父親看不起差役庶人行,他不行?
就憑他父親是廷尉卿嗎?
這回,見袁耀真的怒了,輪到他身邊的人七嘴八舌的勸說了。
「好了!」聽到同伴的勸說,袁耀心中更怒了,「都說吃一塹長一智,我已經吃過這些小吏差役的虧,焉能如此無智?」
見袁耀心中有數,他的同伴們又開始了吹捧。
直把坐在茶攤旁的幾人看得膩味不已。
袁耀也知道今日有這幾人的阻止,他是難以安穩的製造噪音了,乾脆問道:「鼠輩,爾等可敢報上姓名?」
徐庶卻絲毫不慣著他:「對於無禮之人,告知姓名豈非辱沒?」
……
很快,雙方又開啟了另一輪嘴仗。
只是相對於龐統,徐庶許是經驗豐富,在陰陽怪氣上面可要勝過袁耀多了。
但袁耀到底保存著理智,始終沒有真的動手。
立於城頭之上的劉辯與關羽將這一切收入眼中。
同是權貴子弟,有的人滿腹經綸,立志要治國安民,但有的人卻胸無筆墨,只知整日浪蕩。
劉辯說道:「原本看著袁耀只是個紈絝子弟,不想他還有些腦子。」
關羽聽了,一時不知道劉辯是不是在夸袁耀。
不過單就看袁耀今晚的擾民之行,他便已經對袁耀沒了好感。雖然已經身居高位,但關羽初心不改。
關羽問道:「陛下,可要管上一管?」
劉辯道:「我見方才已經有人回去應當是找孔明了,看看孔明的應對吧。」
「不過,朕瞧著與袁耀相譏的那幾人表現得倒是很不錯。」
說話間,已經有人回報,將那幾人的身份探查清楚了。
這下,劉辯的興趣更濃了。
他對著關羽說道:「下面同袁耀針鋒相對的,看似一方,實則是兩方,他們分別跟著安東安南兩位將軍而來,皆一時俊才。」
關羽認可道:「方才見他們皆無畏懼,的確是一時之選。」
不過關羽心中想著,這些人能夠跟安東將軍和安南將軍搭上關係,出身應當不俗,對這些人的欣賞反而不如最初不知道他們身份的時候了。
而且,他也因此想到了兄長劉備。雖然安東和安南都回來了,但身為安西將軍的劉備卻依然留在了南中,與此同時張飛與徐晃仍在西域還未歸來,雖然早就接受了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實,但心中還是難免懷念。
關羽並不擅長掩藏情緒,而劉辯自也覺察到了這些。
他說道:「南中不同於荊揚,其中蠻族眾多,而且在玄德前往平亂後,近兩年便沒再生過亂,一旦缺乏有威望者鎮守,恐會生變。」
關羽立刻答道:「為國家效命,本是我輩職責所在,兒女情長,不足為慮。且志向一致,情同意合,便是遠隔千里,又有何妨?」
「不過益德坐鎮涼州多年,今又西出西域,不過月余便會回京述職了。」劉辯說著,眼見著關羽面露感動之色,他補充道,「雲長莫要誤會,益德與公明在西域立下大功,回京本是應有之意。」
關羽:這下他更感動了,怎麼辦?
君臣閒聊之中,時間過得很快。
諸葛亮終於珊珊來遲。
而這時,在城外與徐庶打嘴炮的已經不止袁耀一人了,還有袁耀的同伴。
但龐統、徐庶這邊卻絲毫不懼,尤其是半道加入戰局的陸議,小小年紀,還沒有經歷過家族破敗只有小貓三兩隻的窘境,正是牙尖嘴利之際。
雖加起來只有七人,而且還有一個十餘歲的陸績打醬油,但論起口才,可謂是一邊倒的打壓。
袁耀這時也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他若是此時退了,豈不是落荒而逃,可若是不退,說又說不過。
恰在此時,他終於瞥見諸葛亮從城中來了,一時之間他竟然有種盼到了救星的感覺。
當下,袁耀也不管其他人,稍一撥動座下馬的方向,對著諸葛亮喊道:「諸葛孔明,等你這麼久,你終於出現了!」
說的好似他留在這裡只為等待諸葛亮出現一般。
對於袁耀,諸葛亮自然是認識的。在來的路上,他已經從差役的口中知道袁耀是來找茬的,方才又得知有過路的人看不過去與袁耀發生了衝突。
他仔細一瞧,其中四位分明是不久之前才在他家吃過飯的。
當即諸葛亮理也不理袁耀,先上前對著徐庶幾人拱手道:「多謝諸君相助,拖住了此人,免得他行擾民之事。」
隨後他又看向了周瑜、陸議和陸績:「這幾位看著眼生,原也是君等的相識嗎?」
徐庶笑道:「今晚前並不認識,卻是新相識。」
說罷,徐庶介紹著雙方認識,不過礙於袁耀當面,他只說了便於稱呼的字,又對諸葛亮說道:「原本只想著我等四人拖延住那廝,但公瑾、伯言路見不平,亦是仗義執言。」
諸葛亮聽了,再度拱手拜謝道:「如此,當再謝一次諸君大義!」
「夠了!你們當我不存在嗎?」在旁邊當了半天背景板的袁耀忍不住出聲道——你們在這邊呼朋引伴,那我豈不是成了跳樑小丑了?
聽到袁耀的聲音,諸葛亮這才偏過頭來,給了袁耀一個正眼。
他心中自然是對袁耀極為不滿的——已經大晚上了,他都送別了前來拜訪的客人,準備入睡了,偏偏都因為袁耀而出了城。
諸葛亮一開口,便是不遜色於徐庶的陰陽怪氣:「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名滿天下的廷尉卿袁公的長子啊!」
「這知道的,明白是袁公長子喜好獨特,慣愛在夜間策馬,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袁公長子擔心袁公在雒陽的名聲太好,故意行此惹人厭惡之事,想要為袁公的名聲出一份力呢!」
諸葛亮一開口就在戳袁耀的肺管子。
旁人不知道他父親,袁耀還能不知道嗎?
以前他父親擔任長水校尉的時候,車馬奢侈豪華,見者無不避讓,民間所傳「路中捍鬼袁長水」之說難道是假的嗎?只不過後來他父親擔任河南尹之後才逐漸有所轉變而已。
但這事,他父親卻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袁耀心中憋屈,但面對袁術的威壓,只能服從。
「怎麼?還不走嗎?那明日我便要登門拜訪了。」諸葛亮慢條斯理地說道。
袁耀這個時候忽然意識到,他和諸葛亮根本不是一個層級的對手——他才想著鑽諸葛亮治理的漏洞,但諸葛亮卻已經站在了更高的層面,釜底抽薪。
他可以預見,如是諸葛亮登門拜訪,他的父親不可能避而不見。
「你且等著,待有來日!」袁耀撂下兩句狠話,就要招呼同伴認栽離開,忽聽諸葛亮繼續說道——
「他日遇到廷尉卿,我自會將此言告訴廷尉卿。」
「敢不敢不提廷尉卿?」
諸葛亮絲毫不受激,坦言道:「我與袁公同朝為官,遇到涉及袁公之事,自然要坦誠相告啊!而且,以君如此混不吝的作風,我又何必避長用短呢?」
袁耀聽了,咬了咬牙,終於下了馬,對著諸葛亮拱手道:「今日是我唐突了,還望君莫怪。」
說罷,又回頭看向了他的同伴們,後者也都紛紛下馬。
諸葛亮則微微偏轉身體,轉而對袁耀說道:「君今日要謝的不是我,而是在場阻止君胡作非為的諸君。」
說著,諸葛亮先是示意龐統幾人,又看向了小吏差役們。
「我什麼時候說要謝了?」袁耀心中無語。
但瞧著諸葛亮一言不合就告家長的做派,他也只好再度拱手道:「在下謝了!」
見袁耀有些敷衍的道謝,這回諸葛亮沒有同他較真了,反而說道:「君能在短短數日,發現夜市的漏洞,何不將此才用在正途?」
不等袁耀說話,諸葛亮又道:「言盡於此,君且自便!」
袁耀聽了,沉默地騎上了馬,但也沒有狂奔,而是緩慢的離開了,向城外去了。
此後,諸葛亮又與新認識的周瑜幾人閒談起來。
不過這時終究天色已晚,諸葛亮並未與幾人相談多久,便約定明日再會,便告辭了。
而龐統、周瑜他們雖是準備來逛夜市的,但因此被耽誤了時間,也沒有繼續逛夜市的心情了,各回各家去了。
城門之上,劉辯與關羽看著這場鬧劇煙消雲散。
關羽對諸葛亮倒是頗多讚賞:「若臣所料不錯,他最開始無視袁耀,也是刻意為之吧。」
劉辯贊同道:「應是如此了,先給袁耀一個他不被放在眼中的初印象,這樣在提起廷尉卿之時,袁耀便會本能地認為孔明一定能夠說服廷尉卿嚴懲他。」
「臣觀之年歲不大,做事便如此有章法,不僅安撫了人心,最後還勸誡了袁耀。今之後輩,不可小覷啊!」
劉辯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旋即他也說道:「似袁耀這般尚還知道收斂,可有些紈絝不學無術,惹禍倒是一等一的。」
這些紈絝的存在讓劉辯意識到一些不良風氣一直存在。
關羽應道:「如此,當督促官吏嚴格執法,同時還需儘量免除其得罪權貴的後顧之憂。」
這道理劉辯當然懂,但是再嚴格的律法,也是人來施行的。
便是號稱三權分立的燈塔,九位終身大法官號稱不受政治影響……但實際上呢,沒有政治立場先行,作為黨派代表的總統憑什麼任命他們呢?
「雲長,明日陪朕去一趟鴻都門學吧!」
想要跳出歷史的循環,還需要發展生產力啊。
劉辯不知道自己能夠做到哪一步,但他至少要留下一顆種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