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郭德來到大將軍府的時候,一位儒雅樸素的中年人滿臉笑容的走出來迎接。
此人身材高大,模樣俊美,蓄著短須,眼神明亮,笑起來格外親切。
可看到此人,郭德卻是不寒而慄,趕忙附身行禮拜見。
來人正是大魏徵西將軍,新城鄉侯司馬昭。
「怎敢讓將軍前來相迎...」
司馬昭一把將郭德扶起來,開心的說道:「今日早起,聽到飛鳥鳴啼,府內賢人說有道德的客人將來,說的不就是你嗎?」
郭德頓時就放鬆了許多,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戒備。
司馬昭親切的拉著他的手,帶著他朝內院走去。
「你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氣,往後相見,你以叔父稱呼就是了!」
郭德就這麼一路被拽到了書房內,司馬昭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
隨即又對小吏說道:「去讓炎進來拜見他的兄長!」
郭德趕忙勸阻。
「將軍,不必如此...」
「你不必理會!應當如此!」
司馬昭按住了郭德,沒過多久,就看到一個愁眉苦臉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這年輕人跟他司馬昭極為相似,無論是體型還是模樣,只是他的頭髮很長,比尋常人都要長,雙手也是如此,能過膝。
嗯,年輕人便是司馬炎,他這模樣常常能讓人想起一位曾遠在西蜀的故人....
司馬炎走進了內屋,不情不願的朝著郭德行禮拜見。
司馬昭頓時大怒,「我平日裡是如何教導你的?!見到賢良,還是至親,可以這般怠慢嗎?!」
司馬炎悚然,趕忙再次拜見,請求郭德恕罪。
郭德趕忙勸諫,司馬昭這才平息了怒火,將兒子趕了出去。
司馬昭長嘆了一聲,說道:「這豎子著實不成器啊...還請你勿要怪罪,我這些年裡忙於國事,卻是疏忽了教導。」
「安世的賢名,整個洛陽的人都知道,您教導有方,實不該自謙。」
兩人便又客氣了片刻。
郭德這才進入了主題。
「不知我岳丈在否?」
「哦,他還在忙呢,你有什麼事,不妨就與我來說。」
「是新君之事。」
司馬昭笑了起來,「王肅派人送來了書信,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高貴鄉公,確實不適合繼承大位,我想,不如再選一人好了,至於高貴鄉公,便讓他在元城安心做他的鄉公!」
郭德慌亂的站起身來,看著面前笑吟吟的司馬昭,他又重新坐了下來。
「將軍,高貴鄉公為人謙讓,有文皇帝之風,這是善事,他越是拒絕,就說明他越是適合繼承大位,怎麼能更換呢?」
「哦,可是我聽說,此人惡跡斑斑,絕非賢良啊。」
郭德心生警惕,郭責給自己的書信里可不是這麼說的,難道司馬家這是真的準備插手皇宮內的事情?
他趕忙說道:「高貴鄉公仁義愛民的名聲,在廟堂里也是傳開了,群臣都說他謙讓之德,可以為皇帝,況且皇帝尚且年幼,即便地方上有什麼惡行,等回了皇宮,有大將軍這樣的忠良,自然也不必擔心。」
司馬昭搖著頭,「你不必擔心我兄長,他沒有心思來操辦這樣的小事。」
郭德的臉抽了抽,廢立皇帝還是小事?
司馬昭繼續說道:「我也不是說讓曹據來擔任皇帝,我們可以在宗室里選擇另外一個適合的,也不是非高貴鄉公不可,伱覺得呢?」
郭德嚴肅的說道:「將軍,擁立天子的事情,是廟堂所決定的,並非是我所可以開口的。」
司馬昭沉默了片刻,這郭家是鐵了心要擁立曹髦?
他曹髦就那麼符合你們郭家人的口味??
他用手輕輕叩打著面前的木案。
「郭君啊....你們這是想讓我兄長親自前往元城,去跪迎新帝嗎?」
司馬昭的聲線變得低沉,眼神眯起,帶著一絲殺意,郭德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後背冒起,毛骨悚然。
「將軍,太后言:你本是個沒有什麼才能的中人,因為娶了賢妻,因此知道了不少的道理,當今天子年幼,或許做了些惡事,可若是許配以賢良妻為皇后,定能使其改過。」
「太后認為,天下賢惠的女子,皆出司馬氏。」
「若是您覺得鄉公沒有德行來治理天下,自然也可以選擇家中良女,許配給皇帝,讓她循循教導....」
司馬昭神色一愣,臉上的寒意頓時消失,再次浮現出方才的溫和笑容來。
「原來如此...請君稍候,我去去就回。」
司馬昭離開了,郭德心裡自然是清楚的,這一定是去找自己岳父來定奪了。
郭德沒有等太久,片刻之後,司馬昭就回來了,只是神色略微尷尬。
他坐在郭德面前,清了清嗓子。
「這件事,大將軍已經下達了命令。」
郭德連忙低下頭來領命。
「大將軍令:十月五日,皇帝繼位。」
郭德終於鬆了一口氣。
果然,在自家做出退讓,願意在後宮裡給司馬家騰出一個位置後,司馬家也樂意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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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大將軍!多謝征西將軍!」
司馬昭笑著將他扶起來,「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速速前去準備吧!」
「唯!!」
司馬昭滿臉笑容的目送郭德離開,當郭德離開之後,一個清瘦的年輕文士從一旁閃身而出,站在了司馬昭的身邊,同樣凝望著郭德的方向。
這年輕文士瘦瘦高高的,膚色白淨,模樣清秀。
「將軍...有些不對。」
「哦?元凱...有什麼不對啊?」
司馬昭看向了自己的親信,曹魏大臣杜畿之孫,杜恕之子,大魏尚書郎杜預。
杜預雖然生長在官宦人家,卻並非是紈絝,他從小博覽群書,勤於著述,幾乎精通所有領域的東西。
他的阿父杜恕與司馬懿不和,很是反感權臣,在高平陵之變後被發配,連帶著他也無法出仕。
在三年前,司馬昭發現了這位年輕人,驚嘆於他的才能,趕忙將他提拔上來,作為自己的親信,並舉薦給了兄長。
司馬師在跟他交談一番後,當場就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了他,完全不在意他家裡人的親魏立場。
杜預認真的說道:「今日郭德極為惶恐,似是怕將軍出爾反爾,對您格外警惕,急著立鄉公為皇帝,甚至是達到了非鄉公不可的地步。」
「我想,這其中定然是有人教唆離間。」
「將軍可以派人查探,看看最近是否有人聯繫了郭氏。」
司馬昭撫摸著鬍鬚,笑著說道:「無礙,就是立曹髦又如何,我家也不吃虧,還能得一皇后位,名正言順的進皇宮....」
「將軍,不可大意啊。」
「好,好,那就依元凱之言,派人去探查吧!」
郭德匆匆回到了皇宮,就去拜見太后,不久之後,鎮護將軍郭建領著二十餘騎出了皇宮,又離開了洛陽,朝著元城的方向飛奔而去。
.......
而此刻的元城,又恢復了原先的平靜。
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曹公啊,您看看,這都是我這些時日裡所做的善事!」
「自從您教誨之後,我是痛改前非,一心向善,多行仁義,家產幾乎都捐出去了!」
一人將帳單放在了曹髦面前,大義凜然的說著。
曹髦瞥了幾眼,「你的絲綢生意可幾乎壟斷了半個冀州啊,這點還不至於讓你傾家蕩產吧?」
那人尷尬的笑了笑,趕忙說道:「生意是大,可利潤卻小,您是不知,如今的生計有多困難....」
曹髦哪裡會不知道,此刻的商賈處境相當的惡劣。
戰亂,貨幣體系的崩潰,豪強兼併,諸多原因使得漢末經濟出現大崩盤,後來曹丕穩定了北方的經濟,商賈們再次冒出頭來,可惜,這並沒有能持續多久。
在向世家妥協之後,曹魏開始重新規定製度,比如鹽鐵專賣,只能由官方經營,禁止民間經營。
在酒水問題上,曹叡後廢除了禁酒令,允許吃酒,同時又規定只能由官方來經營。
這個所謂的官方經營,跟西漢時的廟堂經營還不同,可以理解為世家大族來經營。
而世家大族越來越不當人,代替廟堂專賣還不算,甚至還出現他們帶著人公然劫殺商賈,搶他們貨物的情況。
到這個時候,他們就絲毫不肯再提什麼不與民爭利之類的屁話了。
現在的這些商賈們,除卻要給廟堂繳納各種稅賦之外,還要給各地的豪族獻禮,一般是從利潤里直接抽成,這就相當於保護費,或者說過路費。
還隨時面臨著被豪強劫掠,被世家吞併的風險。
商賈們的地位變得更低,士大夫們說他們臭不可聞,連賤民都不如。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能迅速響應曹髦的原因之一,他們也需要被庇護。
何況曹髦還能給他們創造出更多的利潤。
在得到曹髦的暗示之後,這些元城的商賈們都行動了起來,開始不計代價的為曹髦「邀名」。
曹髦原先在河北遊俠中的名望極高,而如今,河北的「賤民氓流」們,也都聽說了這位仁德的賢公。
這些被世家大族所看不起的螻蟻們,卻是曹髦最想要得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