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商賈留下了禮物,開開心心的離開曹府的時候,郭責卻皺起了眉頭。
「主公,這些商賈,多為逐利無義之輩。」
「他們親近您,只是有利可圖而已,您不可與他們太親近,否則,定然會遭受反噬。」
郭責轉過身來,看到正在翻看對方的禮物,壓根沒聽自己言語的曹髦,頓時惱怒。
「主公!」
「您這是被那些商賈所帶壞了!君子豈能這般重視金錢呢?金錢非君子所好也!」
曹髦沒有理會他,翻了翻那商賈留下的錦繡布帛,頭也不回的問道:
「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
郭責下意識的背誦道:「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
曹髦這才站起身來,笑著說道:「你看,就連聖人都說: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
「我當初貧苦的時候沒有去諂媚有錢有勢的人,如今又教導這些商賈們行善,使他們富而無驕,這難道不是君子的所為嗎?」
別看曹髦已經有一年多的時日不曾碰過書籍,可這學問可是一點都不差。
兩個曹髦合二為一之後,相互影響,彼此成就。
文比陳思,武類太祖。
成真了。
連王肅都在他這裡占不到優勢,何況是郭責這樣的誠實君子呢。
郭責想要說些什麼,一時半會又找不出反駁的藉口。
他長嘆了一聲,頗為無奈的說道:「主公這般行為,會影響您的名望。」
「跟商賈接觸太多,會被忠良所譏,會背負貪婪好財的名聲,這並非是什麼好事。」
「恕我直言,主公如今雖然因為謙讓在士林中的名聲還不錯,可您結交遊俠,勾結商賈,包庇賊類,這些事情都會給您抹黑,若是司馬家知道了....」
「那他們該多開心啊!」
曹髦再次打斷了郭責,他笑了起來。
「司馬昭我不敢說,可是司馬師定然是想要我這樣的皇帝的,一個貪婪愛財,勾結商賈,利益薰心,魯莽無知的皇帝,他怎麼會不喜歡呢?」
「主公這是在自污?!」
郭責瞪圓了雙眼,隨即痛心疾首的叫道:「何至於此呢?」
「您即將要登基為帝,天下至尊,何需自污的手段呢?您有賢良的名聲,天下的忠良都會願意為您效力!您非臣,您實君也!!」
「這句話你去找司馬師說去!」
「好!」
郭責轉身就要走,曹髦趕忙將他拽住。
「你去做什麼?」
「我要質問司馬師,何以要將新君逼迫到這個地步!」
「那您倒不如直接砍了我的腦袋送給司馬師算了!」
曹髦對郭責是真的無奈,人是個好人,淳樸實在的君子,可惜,實在是一根筋啊。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曹髦才敢信任他,與他謀大事,只要不讓他出謀劃策,當個執行者,還是可以的。
君臣兩人坐了下來,曹髦為他分析起了接下來的局勢。
「您要知道,士林的名聲,對我來說,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當今的廟堂里如果真有您所說的忠良,那曹芳就不會被廢。」
「我在士林的名聲就是再好,也不會影響司馬師的態度,司馬師向來就不在意這些,那些只會空談的忠良們,司馬師處死了多少個?」
「因此,我們不必那麼在意士林的名望,當今豪族在地方稱雄,兼併土地,劫掠商賈,農人失去了土地,商人失去了生計,大量的良人被逼成了遊俠,這些都是我們所可以利用的力量。」
郭責瞪圓了雙眼,「您想要利用農人,商人,遊俠來對抗司馬師???」
「其實他們具有極為強大的力量,只是缺乏一個思想,當然,現在的我也沒有辦法組織領導他們,但是他們依舊是我可以借用的強大力量。」
「您想想,對豪族不滿的商人,農人,遊俠加起來,等同於什麼呢?」
「實不知也。」
曹髦抿了抿嘴,耐心的解釋道:「等我進了廟堂,定然是被嚴加防備,無論是國庫,還是內帑,都不歸我來管,我將無錢可用,無論您怎麼厭惡金錢,可想要辦成什麼事,就一定要有錢財。」
「商賈們可以為我解決經濟上的問題。」
「而有了錢,就可以接納更多的遊俠為自己所用,遊俠可以解決人手的問題。」
「當然最重要的,是可以繼續提升在農人中的名望,最好能派人將他們組織起來...」
「當初司馬師很是隱秘的湊齊了三千死士,起死回生。」
「我的處境比他更加惡劣,但是我也可以效仿他,在民間組織願意與我成就大事的人,等待時機,您覺得呢?」
郭責茫然的看著曹髦。
「主公,我覺得...您的想法與司馬師不同。」
「倒是與張角相似。」
「像誰且不提,這些想法都很簡陋,想要完成,難如登天,但是我一定要去試試。」
曹髦神色嚴肅,他繼續說道:「不過,在如今,這件事並非是最重要的。」
他看了一眼門口,隨即讓郭責靠近。
他用手摟著郭責的肩膀,低聲問道:「您知道司馬師為什麼願意跟郭氏妥協嗎?」
「是因為太后的身份?」
「司馬師連皇帝都廢了,還能在意這個嗎?」
「兩個方面,第一是因為司馬家不願意使親近自己的豪族離心,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便是司馬家雖然在廟堂里沒有了敵人,可是在地方上,還是有人不滿司馬師的執政啊!」
「而且這個地方上的人,司馬師還輕易動不了。」
郭責眼前一亮,大聲說道:「鎮...」
曹髦捂住了他的嘴,「沒錯,就是那個人。」
「鎮東大將軍,毋丘儉。」
曹髦所說的這個人,是當今碩果僅存的珍稀物種,大魏忠臣!
誰說大魏就沒有忠臣呢?
淮南三叛里,毋丘儉是唯一真心為了魏室而發兵的將軍了。
毋丘儉是河東聞喜人,是曹魏大文學家毋丘興的兒子。
他最初襲封父爵高陽鄉侯,在魏文帝時期,擔任曹叡的文學掾,與曹叡結下深厚情誼。
魏明帝登基後,他得到了重用,幾乎所有的重要官職都擔任了一遍。
在景初末年,他配合太傅司馬懿攻滅割據遼東的公孫淵,進封安邑侯。
正始年間,這位大文學家兩次出塞遠征,摧毀高句驪王國,征服朝鮮半島,立下了曹魏建國以來對外的最牛戰績。
就是這麼一位文武雙全的大將軍,如今總督揚州,手握六萬大軍,而他手裡這支軍隊,還是非常能打的大魏精兵。
聽曹髦這麼一解釋,郭責欣喜若狂,這不就是自己所說的忠良嗎??
他趕忙說道:「對啊!有鎮南大將軍在,您還擔心什麼呢?連司馬師都讓他三分!」
曹髦卻沉默了下來,因為他知道,就在此刻,那位鎮南大將軍已經開始動手準備起兵了。
他因為好友李豐,夏侯玄等人被殺而極為憤怒,又知道司馬師行廢立之事,罷免了曹叡的兒子,怒不可遏,從而決定起兵討伐司馬氏,史稱淮南二叛。
毋丘儉麾下的將士們,其家屬在北,根本無心作戰,而毋丘儉又缺少糧食補給,急著消滅敵人,屢戰不能取勝,導致士氣崩潰。
而結果是毋丘儉兵敗被殺,而討伐他的司馬師也在回師的路上病死。
魏國內最有名望,手握地方軍政大權的忠良,就這麼沒了。
最大的功勞可能就是換了司馬師,可問題是,司馬師有眼疾,身體向來就不好,很早開始就跟司馬昭託付後事,在作戰前又剛剛做了手術,說不好還能堅持多久,跟毋丘儉這麼一換一,似乎也完全不虧。
曹髦沉思了片刻,眯著雙眼。
「對啊,所以,我只能仰賴這位將軍了。」
「這也是為什麼我現在拒絕的原因了,現在司馬氏逼著我做皇帝。」
「再過幾天,等王肅第三次前來的時候,他們就會後悔自己對郭氏的妥協!」
「令人準備吧!」
「我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