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不是也有一張麼？」路夢拿出了他的銀卡。
「這裡的進出調度都有記錄，得讓它知道你是誰，系統可不講人情。」林棘說道，接過卡在門禁上一刷，隨著巨大熔爐的圖案亮起，沉重的鐵門緩緩向兩側打開，像是推動一座山，「更何況，這張卡也不是我的。」
她這麼說著，還是拿出了另一張銀卡，在門上打卡記錄。
秦的守望者編號，NO.8。
作為一同與阿爾克找尋到智能核心的獵手，又展現出了武道上的天賦，他同樣得了銀卡的獎賞，最後躋身內環。
只是，由於探索灰燼之地的冒進、其餘成員全軍覆沒，這本身也違背了世界盡頭的禁令，功過相抵，他們的排序都不算高。
而阿爾克，並沒有透露出他們曾進行過異者程序，作為領隊理應分擔大部分責任……否則以他後來的聲望和地位，早就是內環第一人了。
秦身死，在後續打撈處理屍體的時候，他的銀卡被找到交給了林棘：所謂守望者是他自身的身份，當然不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傳承，未經內環審定，誰也奪不走。
現在林棘以審查官的職位，臨時全權代理窪地瀉湖，而之前的許多電子識別系統，都是圍繞秦這位守望者建立的，將銀卡交給她保管，也省去了讓機械師出手破解還要聽沃爾夫抱怨嘮叨的程序……這一點大家倒也是心照不宣。
「那以後呢？」路夢看著她手裡的銀卡，接上林棘的話。
林棘站在門前，一頓。
她身後的周敬與黑色之爪們，表面事不關己嚴肅得很，實則都豎起了耳朵。
隨著黑色之爪接管窪地瀉湖，進度遠超劃痕總部的預料——派出這些人，原本都有些先鋒死士的味道。
別說拿下窪地瀉湖鎮了，能夠名義上不放棄這座中繼基地，維持住南方科技獵人的向背就算不錯了。
肯定沒有考慮過，有誰還能來接替秦的位置。
合理的處理，當然是立即從總部派遣一位內環成員、一名同樣立下大功、崇高而尊貴的守望者前來……可這一來一回傳信的路途消耗，其間的時間真空期，加上重新接管熟悉所要花費的行政磨損……
更大的可能。
是直接一封任命書，將此地現有的管理者合法化。
是，明眼人都看得出。
林棘便最有可能是這新的人選。
這對於黑色之爪們，也算是跟著飛黃騰達了。
然而，他們的這位審查官對此似乎有些興致缺缺，她將本職工作幹得很好、清理名單餘孽、快速穩定了秩序……可似乎沒有更進一步的意思。
怎能讓人不急切？
不過大家隱隱也知道，這件事牽扯到的不只是審查官她自己，其中還與另一人有關。
但沒想到，反而是路夢代他們問出了這個問題。
黑色之爪們暗自感激的同時，也不得不感嘆這位無名者是有些草莽氣在身上的，這樣的話都能夠直接問得出口，不拘小節。
可就在他們等著聽回答，也準備揣摩出自家審查官的意思時，林棘開口招手道：「進去再說。」
接著便拉路夢閃進了門側。
周敬一個沒反應過來，沉重的地下倉房內庫大門，再次關閉。
就在他們的面前。
雖說按照規章與事先的約定，這倉房的確只有擁有銀卡的人才能進入……可話不說完幾個意思？
我們成外人了是嗎？
……
……
林棘沉默地在前面走著。
路夢打量了一番，四周卻是一片黑暗，他拿著對方還給自己的銀卡在牆上一刷。
埋在穹頂上的燈球這才亮起。
一片白晝灑下。
路夢輕聲發出一道讚嘆。
只見排列堆放在倉房裡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廢棄而又停止運轉的安全蜘蛛們。
這四足機械，每一台光是趴在那裡還未起身，就有一人來高。
科技獵人花費了許多時間在鑽井空洞的暗河裡打撈，自然不是光為了路夢的幾把兵刃。
他們在湖底布下拖網，爭取不漏下任何一個零部件，又通過纜車與船工從下城區送到這處倉房。
看著眼前的此情此景，路夢倒有些想起了他記憶里的地下停車場。
只是，越到安全蜘蛛的後排，它們報廢的程度就越嚴重，最後一列更是東拼西湊、組裝都組裝不起來了。
看那滿地的零部件，以及牆面上帶著泥漿的腳印，就不難想到機械師煩躁地一腳踢上去的場景……
脾氣還不小。
「說說吧，」林棘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怎麼處理？」
她指著身後的安全蜘蛛們。
「現在對你們而言，這只是一些廢銅爛鐵而已吧？」路夢側頭道，「放在我們樞紐站，一斤的回收價還賣不到10開幣。」
「不會想獅子大開口吧？」
「別來這套。」林棘冷笑了一下，「除了少數破損得實在太嚴重，剩下的湖鎮的機械師基本上都修理好了，雖說沒了控制器不能轉移主權，可簡單的程序運動還是能夠做到的，怎麼會是什麼破銅爛鐵？」
「更何況，你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她看向路夢，「如果真的無利可圖，怎麼會一直這麼惦記。」
科技獵人的打撈已經極近仔細，可是從秦的屍身、到礁石號的殘骸、瀉湖的湖底……都沒有發現鐵蛛群的控制器。
這讓他們懷疑，秦根本就沒有得到這一樣東西，就像黑色劃痕在禁島一般，它本就很看運氣。
可是，對於親歷戰場的林棘來說，她還記得那些安全蜘蛛的暴走與停機，加上路夢離開的身影……這事情，多半與對方脫不開干係。 「真的嗎？」對於審查官的眼神，路夢絲毫不退避，反而笑道：「你這個樣子，是不是還想拿刀指著我？」
「……能不能不要再提這件事。」林棘強撐起的一口氣頓時泄掉，扶住額頭：「我不是很想再記起。」
對方說的明顯是他們在下城區密室的初見。
林棘懷疑如果以後每當自己想嘲笑別人太蠢時，都會回憶起那一幕：自己居然想拔刀治住紅之王。
對了，還不是刀。
而是刀鞘。
看到她這熟悉的樣子，路夢笑了笑，走上前去，望向這些安全蜘蛛，打量著。
這是第二帝國設計出來的安保機器，要想驅動它們自如運轉，一是需要大量的能源供應，二就是針對其特殊設計的控制器了。
這兩者，偏偏他都不缺。
隨著沼澤地燃油的不斷出產，不管是運輸距離還是渠道，路夢要付出的代價，甚至都要比秦還低。
而後者的控制器已經落在了他的手上，雖然最後有些破損，但小骨出手……出嘴得及時，並沒有損壞到核心的部件。
如吹哨者而言，秦死後沒有了他的血肉培育以及機械解析功能，按理說權限不可能再發生轉移。
只能等時間的流逝，讓控制器的倒計時到期，自然變成無主之物。
可這過程，也許是幾百年。
秦能夠通過科技獵人收集到這一車庫……一船艙的安全蜘蛛，還是有可能的，但控制器的使用方法與認主，絕不是靠他自己。
其來源，只可能是他的盟友。
骨肉換生教派。
以吹哨者所言，他們的創始者是一位生活在第二帝國時期的骨人，也只有這種不朽的機械生命，才有機會與得到控制器並等待其重置。
周敬活捉了陸龜號的船長，從留下的鐵面來看，路夢一眼就知道對方從屬於骨肉換生，只可惜在催眠與藥物的作用下，這些成員的腦子早就被骨人徹徹底底洗過一遍，吐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將藏身之地保護得很好。
——對其他人而言。
不過目前，路夢並沒有心思去找他們的麻煩，想也能知道：這些遺落自上古的隱秘組織，之所以能夠存活到現在還可以繼續發展，所處的地域一定脫出三大國的統治範圍，是在文明的秩序之外。
真正的蠻荒混亂荒野。
「極惡之地。」
具體而言，其內部還可以劃分出多個區域，只是除了真正生活在裡面的人，外界對細節並不關心。
人們只知道：那是各個帝國都不願意觸碰的屎坑、隨時可能冒出一些你不願意面對的東西、真正的混亂滋長之源……而這，就足夠了。
路夢一來暫時不想插足其中，現在纏繞著他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二來他也沒有必要為了一個控制器的權限，就去找上骨肉換生的總部去。
或者說，不需要。
吹哨者以他自己為籌碼，要挾路夢時，雖然說出了兩個條件，但真正能制衡人的只有一條：
他的血肉複製與再生能力。
在他看來，的確如此。
如果僅是在骨人之間傳遞，技術差一點的，就耗時間，而技術過硬或者有權限的，甚至可以直接轉移。
只有生物信息的辨別，麻煩了一點。
可惜，吹哨者不知道的是，這項技術已經被沼澤地通過智能核心給攻破，代價只是一些秦的血肉。
這項困擾著全世界絕大多數人的難題，反而最不成掣肘。
剩下的機械解碼，即便是交給沃爾夫都可以完成。當然，沃爾夫算是人類中的翹楚了，這麼說對他有些不公平。
從一開始，吹哨者就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光憑藉自己，路夢就有辦法完美利用這些安全蜘蛛。
『哪怕不完全操控這些機械，只是讓它們按照簡陋的程序運行，順著固定的軌跡循環移動……那也大有用處。』他思索著，『這就相當於一條運輸流水線。』
路夢之前就考慮過。
隨著閃地的發展，運力幾乎成為了它最大的制約要素。
要想富，先修路。
但是有了安全蜘蛛這等完全不需要考慮地形，連豎直的鑽井岩壁都能爬上去的四足機械。
翻山越嶺，涉水劈林。
都不在話下。
由於草原駝隊的有限，他之前都需要在運糧與運油之間做出取捨、小心平衡……沒成想，這一下就有希望一舉步入智能全自動化的時代。
比起還需要睡眠與餵食草谷、精糧的馱獸相比，日夜不休的機械大隊，哪怕數量少些，效率卻不知道要高出多少。
還不需要馴獸師照料。
更別提關鍵時刻，啟動安全蜘蛛的防衛模式。
那就是一支鐵軍。
這可曾是秦在構想中自信可以為他的勢力奠基、甚至足以準備與路夢殊死一搏的底牌。
只是這一次，它們將要去往看守的，不是斯托伯的製毒農場。
而是閃地的不落長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