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住院總這麼當的？
凌晨，兩點，住院總辦公室里。
木質餐桌上擺著錫箔紙，平展後依舊有褶皺，錫箔紙內，辣椒、蔥花、蒜泥配成的辣椒醬散發著濃郁的香味。
另有包菜、鴨爪、牛肚等熱鹵，摻雜其中。
兩雙筷子不停起落，吧唧著嘴散出誘人的聲音。
林雨軒長長地灌了一口東方樹葉的茉莉花茶飲料，而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岩青，這日子，爽啊！」
「如果再可以來點啤酒就更加爽歪歪了。」林雨軒沒有回，而是實打實地一直跟著周岩青。
有急診就上，沒急診就等，偶爾去練功房裡練習自己的操作，偶爾問周岩青要一些力所能及的肌腱縫合。
幾天過去，依舊如此。
「軒哥，你買幾瓶唄，我當班不能喝，你喝點沒什麼問題的！」周岩青今天特別鍾愛另外一個盒子裡的姜辣鳳爪。
軟糯的雞爪子，配著姜炒，是真的很散熱。
周岩青也顧不得什麼深夜吃薑似砒霜的民間說法，住院總階段，有空吃飯，補充能量，還可以補充蛋白質，就知足吧！
今天是十月十二日，是周岩青任住院總的第五天，周岩青已經有兩頓沒有準時吃過了！
別過跟班寧祝很長一段時間，周岩青都忘記了住院總的準則。
能吃多吃，能睡多睡。
不挑環境不挑食，有空多補蛋白質！
「還是別，你林哥我這住院總怎麼下的，我比你更加清楚得很。」
「岩青，求人難吶。」
「醫學不是一入門檻即躺平的行業，進入了門檻之後，想要再求人，更難！」林雨軒聲音感慨，仿佛經受過人情的冷暖。
其他行業，你有關係可以橫行偷懶，甚至關係足夠硬，你的兩地分居比別人的身中三槍還要讓你的上級擔心。
可醫學不是這樣。
沒有人會願意陪著你在病人的生死線左右徘徊，能做就做，不能做滾蛋。
你的背景再強，也容不得你『光明正大』地玩幾條命！
周岩青吐出了一口骨頭，然後捏著東方樹葉就往嘴裡灌，衛生與否早就不講究了。
他的生物鐘早就在兩天前被幾台急診手術錯亂，吃完趕緊睡。
「林哥，想不求人更難！」周岩青人間清醒地回道。
林雨軒聞言一怔，瞬間如醍醐灌頂一般地意外看著周岩青。
是啊，求人難，你至少還知道可以求誰。
想要不求人，無非兩個原因，無人可求，做到不需要求人，這比你去求人更難！
很多人都只能體會到第一點，而會忽略掉第二點的第二條。
想要不求人，必然要有比他人更厚的積累，更多的產出，才有可能！
周岩青說完，再次夾起一份炒滷的牛肚，往嘴裡一塞。
身後桌子上放著的老式住院總手機就響了起來！
周岩青右手繼續喂，左手順著上身快速地摁了接通鍵。
對方比周岩青還要著急，周岩青都還沒打招呼，急診外科診室的廖凡大哥急促的聲音就趕來了：「岩青，來了個斷指的。趕緊過來。」
因黃亞琴琴姐的大力引薦，再加上周岩青懂事地請了幾次咖啡，周岩青與外科診室的幾位大哥都蠻熟了。
胃腸外科主治張廖龍，胸外科主治陳曉，肝膽外科的黃亞琴，再加上老年外科的廖凡，就是如今急診外科診室值班的四大金剛。
周岩青將筷子一放，大力地將牛肚咀嚼幾口，一邊站起，一邊伸手拿紙巾：「林哥，你繼續跟嗎？」
「不跟的話，我就叫人了。」
林雨軒低頭開始扒飯：「岩青，你先去，我再吃兩片包菜就下來，快得很。」
「很餓！」
周岩青是住院總，他是跟班，所以有相對更多的就餐時間。
「好的！」周岩青並不囉嗦，嘴裡面的牛肚都還沒吞下，就擰起白大褂往住院總辦公室往外跑了。
一邊跑，一邊穿白大褂，到了電梯間門口，才扣好了扣子。
來到急診外科診室後，斷指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又是一位夜班選手。
中指和無名指離斷，急診科的護士正在急診抽血，作常規術前準備。
周岩青到時，廖凡正在和另外一個腹部疼痛的老娭毑（奶奶）揪扯對話，對方說的是邵市話，廖凡聽不懂，對方又不怎麼聽得懂普通話，老娭毑的女兒還在趕來的路上……
周岩青自己也聽不懂湘省很多地方的方言。
便也沒有去當翻譯官，而是問道：「大叔，你以前有過高血壓糖尿病這種基礎疾病嗎？平時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做過體檢？」
常規的簡單問診，是必須要做的，特別是心臟病和肺部疾病，這都是決定手術中麻醉科到底由誰出手的關鍵。
如果有手術禁忌症的話，即便是斷指再植，也得擱淺！
沒了手相比起沒了命，前者是無關緊要的！
「沒有，沒有這些病，平時身體也挺好，就是右邊的胳膊偶爾有點痛，是老毛病了。」大叔這會兒應該是從局部斷指後的麻木期甦醒了，開始有了痛覺，因此說話有點倒吸涼氣。
「你這個肯定是要急診手術的，通知家屬了嗎？」
「家屬沒來，你自己也要簽字，不簽字也要自己摁手印！越快越好。」周岩青見患者傷的是右手，便道。
「嗯，好！」
「我們廠的主管說，醫藥費我先墊付一部分，到時候會有保險公司過來。」
「我現在卡裡面沒有很多錢。」中年這麼說道。
「沒關係，先繳多少是多少，肯定要預交一些的！」周岩青快速記錄。
「你！~」周岩青還才這麼問話著，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非常急促的推車聲。
而且，急診科外，有爆喝聲傳來。
「股動脈大出血！~」
「患者已經休克！」
「搶救室在這邊！」遠遠的，有白大褂和護士的回應聲。
爆喝聲，將後趕來的林雨軒都嚇了一大跳，趕緊轉頭。
周岩青將到了嘴邊的聲音一頓，站起來很乾脆地道：「林哥，你過來和病人談話簽字一下！」
林雨軒馬上快步走近：「鄢環宇還在台上，這個是股動脈的大出血，如果不及時止血的話，很可能就人沒了。」
「屬於緊急避險。」
林雨軒怕周岩青繼續穩坐釣魚台，提前這麼講了一聲。
他跟了周岩青很久，周岩青每次都是在非常巧合的情況下才會出手，對方專科的人沒有來之前，周岩青更多的是要拉一個人下水。
比如說急診外科的佟南教授，或者就是李剛教授。
周岩青沒有回話，而是徑直往外走了去。
右手一邊快速地從右邊的口袋裡取出了檢查手套，快速戴上之後，開始加速斜跑跟在了推車旁，快速地打量著患者的基本情況。
患者有下腹部的金屬破體傷，還有少量的金屬片殘留。
右大腿前側，腹股溝附近，有刀片似的鋼片鑲嵌於皮膚之內，外套大量的衣服、被血液濕潤的無菌棉墊以及紗布加壓包紮。
採用了緊急壓迫止血的方法。
但此刻，血液浸潤透了足足十幾厘米厚度的加壓層後，依舊在緩緩外滲……
周岩青雙手的手套剛好戴上，而且因為動作的幅度太快，導致手背被橡膠手套彈得生疼。
並且，周岩青沒有多少猶豫地就伸手去了打包紗布的最下層，看到推車的120跟車醫生的眼神攢動，低聲解釋：「我是骨科的住院總！」
周岩青是手外科的住院總，同樣也是骨科的住院總之一，他可以代表骨科做事，只要骨科的雷院長不賣他，骨科業務範圍內的急診，他都可以接！
這是譚中玉告訴周岩青的。
因為，外科的執業範圍，沒有手外科和創傷外科之分，衛生健康委員會只有內科和外科執業範圍，醫院裡，只有骨科和非骨科的執業範圍。
「股動脈破了，股靜脈不知道。其他情況也不知。」
「左側脛前動脈破裂！」
「車禍傷。」其中一個綠衣服沒有伸手阻止後，快速地給周岩青匯報情況。
在湘雅醫院，沒有人敢亂充其他科室的住院總！
更沒有人敢穿著白大褂冒充這裡的醫生，開假裝參與急診的玩笑。
一旦出現這樣的玩笑，那就是特別嚴重的違法，寫在了刑法里的……
周岩青低頭，掀開了紗布的最內層後，便有少量的血柱竄出。
只一瞬間，他的白大褂又被『臨時毀屍』！
周岩青也不理會，直接用自己的右手就掏了進去。
……
止血術是一個大方向的止血技術，止血技術除了壓迫止血之外，還有電凝止血、藥物止血、徒手止血等諸多方式。
如果非要細分性質的話，紗布加壓包紮和徒手夾閉止血、止血鉗的器械止血，都是機械性的止血，性質是一樣的。
止血術不是手外科最核心的基本功，周岩青沒有去刻意練習，只是被動地提升到了很高水平。
止血術到了專家級之後，徒手止血，不說在全院頂尖，至少也是可堪一用，至少比住院總級別的水平高一些！
「沒流血了？」周岩青操作完，血柱立停，對方的綠衣服都是一愣。本推車的他，被推車拽走了兩步，才重新使上力。
「專業的！」周岩青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拇指和食指間，一條韌性很強的管狀物在不停地被推擠，想要從自己的夾持中逃離。
拇指和食指的指腹遠端，心臟搏動推送來的血液，一波一波地噴灑著血管壁，同時也拍擠著周岩青的指腹！
周岩青絲毫不動。
……
急診科負責急診搶救室的，是兩位非常高級的生命支持專家，李向明和李剛教授。
李向明教授是負責搶救一區，李剛教授負責搶救二區，今天是輪到了搶救二區接重症班。
因此，120的跟車醫生大喝時，跟著李剛教授的副主任醫師張牧醫生，就從搶救室內跑了出來。
並且在往這個方向快步靠近，嘴裡回頭喊道：「血管外科，創傷外科會診！」
「都不用了。」
「清創包，止血鉗！」
「開紗布，我要大量的紗布，生理鹽水！」周岩青看到了張牧副主任醫師後，非常冷靜地對他吩咐。
周岩青認識張牧，但張牧並不認識他。
可並不妨礙張牧是一個非常專業的急診科醫生，他來了一個立定停步後，側轉自己的身位，暴力地抓了一個推車，就往這邊趕來。
沒有無菌原則，沒有其他任何的顧慮，直接暴力的徒手思考了清創包！
裡面的止血鉗、不鏽鋼盆亂竄。
「紗布在來的路上，臨時止血止住了嗎？」張牧問。
「止住了。」周岩青回，他也顧不得無菌原則，直接拿起一把大的止血鉗就用左手將其插了進去。
止血鉗的外彎部貼好了自己的手指指腹後，周岩青才選擇夾閉。
之所以要這麼貼，是因為創傷外科的教授在他之前的一次止血完成後，給他科普過，如果不是外彎側靠近的話，有可能周岩青的皮下細胞和組織就得被夾死了！
周岩青對這些細節記憶深刻。
咔噠一聲後，周岩青慢慢地鬆開了右手，而後用手背緩緩地頂開了手背側的諸多紗布層和衣服層。
創面內，依舊有少量的血液汩汩冒出，但這絕對不是動脈破裂！
「重新塞點紗布，繼續加壓包紮即可。」
「我去看看另外一條腿的脛前動脈！」周岩青顧不得自己的身份，直接吩咐張牧。
張牧快速點頭，也顧不得在意周岩青的年紀：「好！」
脛前動脈處的止血，比股動脈處的止血簡單多了。
因它比較表淺，好尋找，直接夾閉就行！
實在不行，用繩子直接困住小腿的上段，也能止血。
半分鐘過去，周岩青就撤退。
偏頭低聲在張牧的耳旁道：「張主任，辛苦你再打一下創傷外科住院總的電話，讓他來處理後續。」
「我是手外科的，那邊還有一個斷指。」
「我們骨科，以後的急診會診，可能會採取輪班制，所以我們得到的命令就是，遇到了就做。」周岩青這般解釋了一下。
「你叫什麼？」張牧依舊在給患者沖洗著口子，想要找到小的血管進行臨時止血，一邊回頭。
「手外科，周岩青。」周岩青已經在脫手套和白大褂了。
自己的衣服上，還是滲到了血，估計等會兒又要換了。
周岩青嘆了一口氣，這是之前的寧祝大哥都沒提及的事情。
住院總還費衣服，費錢包。
住院總要這麼當的話，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虧的！
「好，我記住了。」
「牛的！」張牧努力地擠了一個眯眯眼，誇獎了兩個字，一個都不敢再多。
周岩青返身回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