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痛並快樂
「你這個醫生怎麼？」周岩青再次趕回急診外科診室時，斷指的中年病人下意識牢騷起來。
話到一半，看著周岩青如今的裝扮，卻又停下了。
周岩青的白大褂已經面目全非，眉角還有未乾涸的血漬。
周岩青沒有離開過醫院，這血肯定是從人身上呲出來的！
周岩青遠遠地站定，開口解釋道：「叔，外面來了個情況特別緊急的動脈大出血的，我過去幫了忙。」
「您稍微擔待一下，如果您覺得心裡不舒服的話，我誠摯地給您道歉！」
「我還要去稍微洗漱一下！」
一碼歸一碼，周岩青不是急診科的人，那個股動脈破裂的病人也不是周岩青份內的事情。
如果這個病人非要去舉報他臨診脫逃的話，醫務科也會象徵性地批評幾句。
可這沒有必要，道歉幾句也損失不了什麼，可以安撫這位大哥，不節外生枝的話，就值得了。
一百多年前，全世界的外科以白大褂上沾染的血跡為「勳章」，如同戰士胸前掛著的碩果！
如今雖然摒棄了這一觀念，可周岩青此刻身上的血漬，看起來並不嚇人，反而讓人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我沒事兒，我沒關係，您去吧周醫生。」
「就是等會兒，給我做手術的時候，做好一點啊。」中年嘴角蠕動著，提了一個小要求。
林雨軒馬上把話接了過去：「您放心，周醫生的技術是非常好的，一定儘量地把你的手術做好！」
「我們接下來要看最後兩點風險，一個是感染，另外一個就是術後功能鍛鍊不佳的肌腱、血管再破裂。」林雨軒繼續談話簽字。
「功能鍛鍊不能亂來的，千萬不能操之過急，我們會詳細地根據你術後的情況制定方案。」
「這就好比，沒有經過舞蹈專業訓練的人要強行做一字馬，大部分的情況下都會扯到胯……」
「……」
凌晨，不知道是幾點。
周岩青換了身衣服後趕到手術室時，根本沒有去看時間。
林雨軒還叫來了凌啟源幫忙，已經完成了消毒鋪巾等前期工作。
患者已經全麻，看到周岩青進來，林雨軒趕緊道：「岩青，我已經和患者溝通好了，他肯定不會投訴你的！」
「巡迴老師，充一下止血帶。」林雨軒一邊舉著患者的右手，一邊對著巡迴護士道。
值班的巡迴護士年紀有點大了，接近四十，所以林雨軒對她特別客氣。
周岩青穿好了衣服上台之後，止血帶的氣壓剛好穩定，周岩青再看了看創面，便道：「林哥，等會兒我縫合的時候，你來處理一根手指吧！」
林雨軒聞言大喜，忙點頭：「好的！」
手術就是這麼慢慢學的，慢慢熬。
小醫生的技術怎麼精進？就是在別人都休息的時間，用小手術和小操作進行練手。
熬打自己的基本功，通過基本功去完成一些基本的術式，然後再練就一身本事出來，這才真正成長成熟。
這個過程會很長。
……
這是一台標準地斷指再植，周岩青用克氏針固定好了指骨段後，看到了凌啟源有些躍躍欲試。
便道：「凌哥，這個病人的受傷時間不長，等會兒你試著縫兩針血管吧。」
「時間也不早了，我就把其他該做的都做完。」
「等會兒還要查房。」
「行！」凌啟源笑靨燦爛。
他雖然是博士，可能夠縫幾針血管，也是他想要而平日裡很難得的機會。
但這樣的機會，估計周岩青都快做吐了。
周岩青在處理完腱鞘以及肌腱後，就把持針器和鑷子先交給了凌啟源，凌啟源目前正在練功房裡練習『人工血管』！
縫了兩針後，被周岩青拆了一針。
周岩青又重新開始縫合。
凌啟源雖然覺得有點失望，可也非常細緻地再次打量起周岩青的操作，希望可以再多學一些東西。
另一根手指，周岩青交給了林雨軒。
林雨軒的水平比凌啟源要好得多，中規中矩地完成了指骨克氏針外固定術與肌腱縫合術後，他在處理腱鞘的時候，出現了不小的麻煩。
又是嘗試了一次，林雨軒認慫了：「岩青，還是你來吧。」
「這腱鞘？有點兒難纏。」林雨軒看過的斷指再植術不下於數十台，但看歸看，看別人做下來和自己操作，完全是兩碼事。
腦子：我會了。
手：腦子是誰？
周岩青也沒有特殊的情緒，拿過了持針器後道：「腱鞘的縫合，會比肌腱的縫合會更難一點，主要就是在於腱鞘是曲形結構，它得容納肌腱穿透。」
「縫合後，不能對肌腱造成卡壓和摩擦……」
「其實縫合的方式就是比較樸素的單純間斷縫合，目前學術界還沒有對腱鞘的縫合有特別新的創造。」周岩青一邊操作，一邊細緻地解釋。
其實，手術的每一個步驟，都值得細細去琢磨，而且如果琢磨得足夠深入，都可以在小方向進行突破。
比如說你去總結一種標準縫合腱鞘的方法。
可意義並不大，雖然也是創新，但單純間斷縫合已經夠用，再去專研，有些過度『浪費』精力的嫌疑。
周岩青操作完，林雨軒又操作了一條血管的縫合，縫合的效果還算頗為不錯。
但另外一條血管，林雨軒就不敢操作了，因為他剛剛縫合結束後，心裡都沒有底，可能是碰了運氣。
他在練功房內練手的裸鼠微動脈續接術的血液通暢率還沒有達標。
周岩青也來者不拒！
……
手術將結束時，手術室的氣壓式自動感應門被人踏了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戴著黑眼圈的苦哈哈。
正是創傷外科的住院總鄢環宇，他努力地眯著黑眼圈，讓自己顯得稍微和善一些：「岩青，謝謝啊！」
「之前那個病人如果不是你幫忙的話，估計現在都掛了。」
手術操作已經結束，患者的搶救已經完畢，患者已經進了ICU繼觀，生命體徵平穩。
他背著說幾句實話是沒什麼毛病的。
在醫院裡，每天都會死人。
不可能有頂級的三甲醫院有哪一天沒有死亡病例的，如果有的話，那是運氣逆了天！
「正好遇見，鄢哥。」
「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周岩青將皮膚縫合送給了凌啟源師兄，抬頭看著鄢環宇。
他就怕對方下一秒鐘就掛了。
鄢環宇點了點頭：「欸，好的。」
「我運氣倒霉得很，我已經足足五十二個小時沒合過眼了！」
「希望上帝保佑，今天雷主任可以出面，將我們這些骨科住院總的分工進行調和！」
「每人值班一天這樣輪休，這樣的話，我們兩個就都可以解脫了！」
「如來佛祖，無量天尊！」
好傢夥，鄢環宇這是本著禮多人不怪，國外國內的神，道家佛家的神都求了。
鄢環宇回頭後，又看了周岩青一眼，直接問道：「你們嗦粉還是吃包子？」
「我點回你們科室。」
「嗦粉吧，單碼就夠了，鄢哥。」周岩青也沒客氣。
大家都是苦哈哈住院總，如果有機會一起嗦個粉，哪天在凌晨一起吃一頓燒烤，這日子就覺得上了天成了神仙。
「欸，好的。」鄢環宇重新出門！
他得找個地方去休息一下，不然的話，下一次可能心內科和ICU要搶救的對象就會變成他鄢環宇。
雖然年輕，連軸轉五十個小時還沒有感覺到窒息，但上下眼皮早已經打架。
「岩青，你等會兒也去休息一下吧，別查房了。」
「你也有？」林雨軒看了一下時間：「大概三十八個小時沒合眼了。」
「嗯！」
「源哥，你等會兒給師父說一下，我做完就去休息室回一口血。」周岩青也不客氣。
……
凌晨，六點四十七分。
手外科，住院總辦公室。
裡面的燒烤味還很濃，過夜冷掉的香蔥和蒜味兒，將辦公室里的味道瀰漫得欲仙欲死！
周岩青面無表情地推門而入。
將桌子上的殘骸都打包完後，扔進了醫生休息室的黑色垃圾袋裡。
而後，周岩青再回到了住院總辦公室，強忍著疲憊檢查了一下住院總手機的電量還是有三格，壓根無需更換電池。
來不及脫鞋，來不及檢查陳瑜有沒有給他發早安的信息，甚至今天是周幾周岩青都忘了，就這麼斜躺下來，鼾聲如雷！
口罩也還沒有摘，藍色口罩的棉布升起虧空，展示著周岩青還有一口氣，還沒有死去。
……
十點，十分。
周岩青醒了過來！
不是電話鈴聲吵醒的，而是譚中玉實在等不起周岩青起床，就推開了門，敲了敲周岩青床頭的柜子！
周岩青睜開眼，沒有起身的意思。
可看清楚是譚中玉後，馬上幽靈似的勾起了上半身：「師父！」
「我等會兒還有點事情，要帶著寧祝出去會診手術，現在已經到時間了。」
「來告訴你一趟，雷主任已經決定了，從這個月開始，我們骨科五個亞專科的住院總輪班。」
「從關節外科的楊建森開始，負責骨科所有的急會診，包括但不限於關節外科的病種。」
「年輕人就得多鍛鍊，這樣可以更加全面地錘鍊基本功。」
「具體的排班，這個月以關節外科的住院總手機為準。」
「今天是10與13號，加上這個月還剩下十八天。其他四個人每個人值班三天，你值班五天！」
「他們值班期間，如果有處理不了的急診，有可能會打你的電話。」
「即便這樣，也相對會輕鬆一些。」譚中玉道。
周岩青一聽，瞬間大喜過望：「謝謝師父，謝謝雷主任。」
「你繼續睡吧。」
「粉已經拖了，你可以點中飯了。」譚中玉轉身，拉門離開。
住院總階段的歷練，是每個人都必須要走的磨練過程！
這個過程雖然辛苦，但對於人的歷練和成長非常關鍵，不僅是對技術的錘鍊，對體力、毅力、意志力，等都是一種熬打！
外科醫生，也沒有那麼好當。
周岩青在譚中玉離開後，又躺了下去，他實在是困極了。
可能清醒了有個五分鐘左右，他便又陷入了深睡之中。
……
周岩青再一次醒過來，是被楊建森的電話給call醒的。
周岩青坐如鐘，一邊揉著眼眶，一邊問：「楊哥！」
「斷手的，你搞不？」
「不搞我就說沒床了。」楊建森的聲音非常乾脆。
「我馬上叫人過來談話簽字。」周岩青回道。
「好的！」
「這邊還有個脫位的，我得過去處理。」楊建森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周岩青掛斷電話後才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一點多了。
微信有五條來自陳瑜的未讀信息，周岩青也來不及回復，直接推門而出，找到了田超。
說明情況後，田超馬上帶著一個碩士去了急診科談話簽字去了。
林雨軒還在休息室里補覺，周岩青拍了拍他：「林哥，來了個斷手的。」
「好，給我兩分鐘！」林雨軒聲音醒了，靈魂還在賴床。
「嗯，好！」周岩青馬上下樓而去。
外科樓，手術室誤餐室，周岩青快速地鑽進去簽字之後，就給自己打了一滿盆飯和一滿盆菜，而後快速地就扒拉起來。
他沒有點飯，手術室的誤餐室，是最快可以補充能量的地方。
口味就不提了，能吃飽就行。
八分鐘，周岩青徹底清盤，端起餐盤往餐具回收處而去，嘴裡還打著嗝！
如果每次都這麼吃，早晚胃會出毛病。
在下樓的時候，周岩青才再次回陳瑜信息：「剛在快速乾飯，現在在快速去手術室的路上。」
「住院總的生活，真的酸爽！」
信息才發完，周岩青接到了科室里值班護師的電話：「岩青，你現在有空嗎？」
「有病人家屬給你送錦旗。」
「是昨天晚上你搶救的那個急診病人的家屬，有空的話，就過來一起拍個照。」值班護師劉艷的聲音格外喜慶。
周岩青聽了，內心一暖。
嘴角彎了起來：「艷姐，我這邊還有斷肢再植手術，馬上就要開台了，你替我說聲謝謝，讓他們破費了。」
「周醫生要做手術，來不了，讓我給你們說聲謝謝。」
「他還有其他的急診病人來處理。」劉艷沒掛電話。
「周醫生這麼忙啊？也是，醫術好的醫生都忙，要多救命，是上天派下來的活神仙……」病人家屬的聲音，更加振奮人心。
周岩青掛斷了電話，身子依舊有些疲憊，可心裡，卻是暖洋洋的！
人間煙火氣，最暖世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