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線的士兵們既希望敵軍能馬上撤離,好結束這場戰鬥,但同時又隱隱希望他們能夠直接殺過來,而不是這樣躲在遠處進行無謂的炮擊,只要他們敢直接殺過來,那就能夠為死去的同伴們報仇雪恨。
這糾結的心態不止出現在了前線士兵們的心中,位於後方指揮室內的軍官們也有不少人是這麼想的。
自從馬蒂亞斯帶回群星列島遭受攻擊的消息後,這些本駐紮在各處的軍官們便立刻趕來了布魯洛港口,填補了布魯洛港口出航軍隊的空缺,而這些天他們都沒有睡過個好覺,在今夜,敵人的突然來襲更是讓他們的精神壓力隨之倍增。
黑火藥艦隊在他們面前被敵軍全部擊沉,如此慘狀讓地面上的部隊都深感沉痛,而接下來若是發生一場讓他們無暇悲痛的激烈戰鬥,這或許能讓他們發泄出積壓在心中的憤怒與壓力。
可本該來的【敵軍強攻,我方拼死守衛港口,與之激烈交戰】,卻並沒有發生。
他們只是像個烏龜一樣縮在龜殼內被敵軍轟炸了幾個小時。
直到現在,依然如此。
指揮室內,丁格爾揉了揉有些生澀的眼睛,接著轉身看向坐在椅中,雙手撐著額頭的伯恩哈特。
丁格爾搖了搖頭,道:
「炮擊還沒有停下的跡象,感覺不像是要強攻,卻又不撤走,這是要幹什麼呢?威嚇嗎?」
話音剛落,身旁的五十二師指揮官塔奇諾少將輕咳了一聲,說道:
「不撤走,那就說明他們仍然要進攻,只是時機還沒來。」
丁格爾微微頷首,跟著說道:「如果說想趁著我們鬆懈的時候進攻,那應該是在天亮之前的一個小時。」
說著,他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接著道:「也就是四個小時之後。」
「也許吧。」
「誰知道他們怎麼想的。」
「今晚已經全軍戒備,哪有鬆懈的時候呢?別說天亮了,只要焱國人沒撤走,接下來每一天都是警戒狀態,他們拖到什麼時候進攻都是一樣。」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
見伯恩哈特一直不說話,也看不到他的臉,丁格爾於是走上前去,在他身旁小聲道:「長官,現在情況並不算特別緊急,焱國人短時間應該不會強攻,您......」
話未說完,伯恩哈特突然抬起頭來,那渾濁的眼睛中已經變得通紅,他使勁的揉著額頭,接著看向眾人說道:
「都打起精神來,不要因為焱國人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就鬆懈了。」
「他們炮擊不停,卻不發起對碼頭的進攻,就是想消耗我們的精力,麻痹我們的作戰意識。」
這話一說出來,所有人都身軀一挺,臉色再次變得凝重起來。
丁格爾也將未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伯恩哈特緩緩起身,將窗戶推開了一道縫隙,撲面而來的寒氣讓他有些渾濁的意識清醒了不少,他站在窗戶前繼續說道:
「焱國人闖入海峽,追著我們的艦隊來到布魯洛港口,他們與我們的距離只有幾公里,這足以見得布魯洛港口就是他們必定要奪取的戰略目標。」
「絕不能掉以輕心!」
「是!長官!」眾人神色一凜,振聲答道。
伯恩哈特微微頷首,接著走向門口,口中跟著說道:「任何時候,都不要低估敵人的決心。」
「他們不遠萬里向我們攻打過來,其野心已經表露無遺,這場戰爭,不會就這麼輕易結束的。」
話音落下,他推開緊閉的房門,踏入了門外環形走廊過道中。
與溫暖的室內相比,露天的走廊上要冷得多,先前飄進來的雪在地上積了薄薄一層,伯恩哈特深深呼吸了一口,而竄入喉嚨的冷氣卻嗆得他就要咳嗽,他捂住嘴,將咳嗽聲壓了下去。
目光越過走廊護欄,他遙看向海面,那些焱國軍艦藏匿在黑暗的大海上,他們在很早之前就熄滅了燈光,只是將火炮瞄準著海岸,進行著不厭其煩的轟擊。
「若不是親身經歷,真的很難想像他們就憑藉這幾百艘軍艦摧毀了我們的海軍,讓我們完全無法作出反擊。」
跟隨著伯恩哈特走出門外的丁格爾凝望著大海如此說道,接著他將手中那散發著熱氣的茶杯遞向了伯恩哈特。
伯恩哈特沒有應聲,只是沉默著接過杯子捧在手心。
丁格爾扭頭看了眼室內,伸手關上房門。接著放低了聲音說:
「長官,我想將焱國當做海外殖民地的計劃要終止了。」
伯恩哈特疲憊的搖了搖頭,他沉默著轉身,將目光投向了海岸防線內,地面上燈火通明,防禦工事內駐紮著大量守軍,而在這些建築後面,是數道防禦陣線,每一道防線內駐紮著緊急抽調來的軍隊。
在焱國人攻向布魯洛港口之時,各地兵馬能趕來的都匯聚了過來,圍繞著整個布魯洛港口,如今有十幾萬兵力。
港口的防禦工事本就牢靠,而在有如此之多的兵力把守下,伯恩哈特儘管認為敵軍威脅度極高,但他更多的還是相信守軍們能將敵人攔截在海上。
伯恩哈特輕抿了一口茶杯,溫熱的茶水灌入喉嚨,這讓他感覺身體都暖了起來,他緩緩說道:
「等到了今天中午,陛下會在撒利維亞宣布新一年的征程,但我們送出去的信息他還無法收到。」
丁格爾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將焱國當做征服的目標,這應該是我們.......」
話未說盡,伯恩哈特轉身看著他打斷道:「好了,我們都已經很清醒了,該回去了。」
「是,長官。」
丁格爾轉身推開門,站在了門口等著伯恩哈特進去。
伯恩哈特手捧著茶杯向著房間內走去,然而通往走廊的階梯上卻傳來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與這道腳步聲同時響起的,還有那一聲聲驚慌的呼喊。
「急報!!!」
伯恩哈特腳步頓止,他扭頭看向走廊,站在門前的丁格爾也抬頭看了過去,靠近窗戶的軍官推開了窗戶,向著外面探出了腦袋。
狂奔而來的傳訊兵面色慘白,在狂奔中被那一層薄雪滑倒,他重重摔倒在地,然而等不及爬起,他便抬起那張被磕破而滿是鮮血的臉大喊道:
「福斯特海港遭襲!敵軍發起猛攻,守軍兵力不足,請求支援!!!」
「啪」的一脆響。
茶杯從伯恩哈特手中滑落,金屬制的杯身撞入地面,溫熱的茶水流了一地,將腳印中的薄雪漸漸消融。
「什....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丁格爾臉色僵硬的問道。
士兵正倉皇的從地上爬起,在抹著流入眼眶的鮮血,但還是應聲回道:
「零點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