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目中無人讓中年男子很忿怒。
「你丫誰呀，膽子挺肥！」
身後的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還是有人能認出朱雪峰的，雖然只在軋鋼廠上了幾個月班，但沒少在各單位轉悠，也算是個名人。
「你小子就是朱雪峰！」
朱雪峰正不顧老楊的反對，親自脫下已經被雪水浸濕的襪子，用自己的棉衣擦了擦老楊的腳，又幫著套上新襪子，慢慢開始穿鞋，一時間，幾十號人都靜靜的看著，沒人吭聲，氣氛很是詭異。
老楊看著蹲在身前的小傢伙眼角有一絲濕潤，只能努力的抬起頭，不讓眼淚滑落，這小傢伙，自己和老陳真沒看錯。
「和你小子說話呢，你都不是軋鋼廠的人，怎麼混進來的。」
發問的男子臉上掛不住，雖然沒打過交道，但朱雪峰的名頭他也略有耳聞，可現在朱雪峰的無視就是狠狠抽他的臉，這是對他的冒犯。
軋鋼廠還有人能不服他的管教，他可不信，落下的面子今天必須找吧回來，一念至此，惡向膽邊生，幾步就竄了出來，一腳對著朱雪峰的後背踹去。
眼看一腳就要踹上，都可以想像這個目中無人的小子一臉狗吃屎的狼狽模樣，男子一臉獰笑，卻見朱雪峰略偏頭，一隻手很湊巧就接住踹來的腳，男子一愣，卻見朱雪峰向前一拉一送，一聲棉布撕裂的聲音響過，男子一個大劈叉坐在雪地上，好一會才響起鬼哭狼嚎的呼叫，只見男子捂著襠部在雪地上翻滾，痛苦的哀嚎，又一個拉了胯了。
現場變得更加混亂，後面的想看看前面的具體情況，人群推搡著向前，卻又詭異的在不遠處死死定住，不敢靠近，最前面的十幾人死死的頂著巨大的力量，堅決不再靠近。
這一刻不少人記起來，就是這個青年，幾年前單槍匹馬抓了幾個全副武裝的間諜，好像還弄死了兩個，娘的，怎麼就忘了這是個不折不扣的狠人，手裡頭可是有人命的。
替老楊穿好皮鞋的朱雪峰站起身來，看著還在鬼哭狼嚎的男子，還有那雙不甘和滿是仇恨的雙眼，朱雪峰一陣膩味。
「讓你丫再瞅！」一腳重重踢在男子的屁股上，男子一聲痛呼，身子飛了出去，在薄薄的積雪上滑了近十米，現在更安靜了。
朱雪峰這才抬起頭，轉身看著眼前的幾十位鬧事和看熱鬧的。
「這雙鞋是我送老楊的，誰要不服氣，來找我，老楊這些年在軋鋼廠做了什麼，大家一清二楚，誰給大家帶來的好處，讓讓軋鋼廠快速發展，是誰帶著大家給國家創匯，又是誰在努力給大家解決住房問題和家屬區的居住環境，大家心裡都有桿秤。
大冬天連棉鞋、棉衣都不讓穿，這些人到底想幹什麼？監獄犯人也不至如此，是誰給了這些人的膽子！今天，我把話撂在這，從今往後，誰要是再欺負我楊叔，我不管他是誰，天王老子來了，老子也不買帳。」
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不少人在議論和指指戳戳，但一個敢高聲反對的也沒有，大冬天的連棉鞋和棉衣都不讓穿，好像是過分了點，老楊這麼多年還是給大家帶來了極好的福利，人人都以進軋鋼廠自豪，這麼看來，折騰老楊似乎從各方面都說不過去，不少人低下了頭，也有人似乎不服氣，但見識了朱雪峰的手段，也沒膽子開口。
朱雪峰說完，幾步走到倒地男子身前，男子還蜷縮在雪地里。
「起來吧，裝什麼裝，老子踢的是你屁股，你捂著蛋幹啥。」
「小王八蛋，你等著！」男子見躲不過去，掙扎著起身想要離開，襠部撕裂正火辣辣的疼，褲襠被撕裂，露出紅綠相間的底褲，算是丟了大人。
「我讓你走了嗎。」
正準備離開的男子一愣，咬牙切齒的轉身，「你混進我們廠，包庇三F分子，無故毆打革命群眾，你等著，一會保衛科和聯防隊就來。」
朱雪峰點點頭，「我等著，你也別走，把鞋脫了，站在這，咱們一起等，我不說走，你就老老實實站著。」
「你丫算哪根蔥，光明，你們就這麼看著！」男子大吼，也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大聲呼叫同伴。
「給老子脫！」
一個大比兜毫無徵兆的抽在男子的臉上，幾個正猶豫不決，磨磨蹭蹭上前一步的，看著男子口鼻流血，馬上停下腳步，有幾個聰明的，偷偷退出人群，朱雪峰看了一眼，知道這是去報信，未加理會，就等著把事搞大，引出後面的。
再次回頭盯著明顯被抽懵了的男子，「你丫要不肯脫，爺爺就再送幾個。」
剛才的兩巴掌抽過，男子滿眼都是小星星，大冬天耳邊居然響起了春夏的小蜜蜂嗡嗡聲，不絕於耳，臉上火辣辣的疼，無邊的恥辱讓他將一雙眼瞪得比牛卵還大，氣勢迅速飆升，下一刻就要拼命。
「啪！」男子再次挨了一個大比兜，另一張臉肉眼可見的紅腫起來，這一巴掌將男子抽醒，眼前這位是個活閻王，打不過惹不起，再次挨了一巴掌的男子像泄了氣的皮球，氣勢頓消，捂著臉委屈的嚷嚷。
「你，你又打人。」
看著一臉委屈的男子，朱雪峰嘴角浮現一絲笑意，再次揚起手，男子捂著臉迅速蹲下，見手還揚著，幾個同夥也不敢過來，狠狠心，眼睛一閉開始脫鞋。
「打架了，打架了，六車間那邊打架了，趕緊去抓人。」保衛科辦公室，一個青年氣喘吁吁的跑來報告。
這些日子各車間幾派之間，天天都得打上幾次，保衛科司空見慣，領導有交道，「人民群眾內部意見分歧，不算矛盾，自己解決。」
辦公室的值班女領導眼皮子也沒抬，「哪個車間打架，傷了幾個。」
「六車間郭三被人打了，不是車間打架，是外面來人打的，趕緊去，一會人就跑了。」
保衛科幾位休息的人員立馬有了興趣，卻見值班領導沒動，只是一臉怪異的發問，「嗯？外來人員？」
值班領導表示嚴重懷疑，外來人員能進軋鋼廠打架？
「認識嗎，打人的是誰。」值班領導一邊招呼人一邊問道。
「是朱雪峰！他把郭三打了。」
「朱雪峰？以前三車間的？」值班領導追問道。
「沒錯，就是他，有人認出來來了。」青年男子一口氣說完，卻見值班的領導擺擺手，轟散準備出發的保衛幹事，自己也一屁股再次坐下。
「下次搞清楚再說，這哪是外來人員，人家是廠外指導，小朱指導，小朱指導親自指導郭三是他的福氣。」
看著值班的女領導居然若無其事的坐下，小青年急了，「他打人，打咱們工人！得把他抓起來。」
「沒事瞎嚷嚷啥，都說了，讓朱指導親自指導他是，是這老小子的福氣，我們科這麼多同志想請小朱指導指導一下，他都沒空，你們說是不是。」
幾位保衛科幹事嘻嘻哈哈的應道，「林科長說的沒錯，小子回去吧，有小朱指導教育他，讓郭三偷著樂吧。」
小青年氣得吐血，卻又無可奈何，看著不遠處的八車間，又看看遠處的聯防隊辦公室，還是車間近一點，拔腿向車間跑去。
「郭老六，你三哥被人揍了…」。
「誰尼瑪吃了豹子膽，哥幾個，跟我走一趟…」，叫郭六的青工一聲招呼，呼啦啦聚過來不少，八車間十多號人急匆匆趕往現場。
再說老楊這邊，老楊看著光著腳丫站在雪地上瑟瑟發抖的郭老三，心中有些好笑，這傢伙無惡不作，自己以前沒少點名批評過，卻屢教不改，可大毛病不犯，小毛病不斷，還不夠開除，也是讓他頭疼得很，沒想到也有今天，看著嘴角流血，紅腫得像豬頭的郭三，想了想，教訓一頓也差不多了。
「小峰，要不算了吧，事情搞大了不好，這郭老三也不是個善茬，他兄弟多。」
「我知道，楊叔你不會是怕了吧，哈哈。」
郭老三這六兄弟都在廠里，平日裡仗著兄弟人多，壞事沒少做，無人敢惹，朱雪峰早有耳聞，今天遇上，做次懲惡揚善使，算是做個好事。
對朱雪峰的打趣，老楊只是笑笑，懶得辯解，從血海屍山走過來的，哪會怕這個小地痞，要不然也不會頭鐵的非要留在廠里等勝利到來。
「你小子，哎，平日裡看你嘻嘻哈哈，沒想到動起手來，毫不含糊，自己把握點分寸，別替我出頭給自己鬧個違紀。」
老楊和老陳知道朱雪峰出過任務，也親手抓過間諜，公安似乎對他的行為不管不問，兩人有過猜測，但很默契的沒有打聽。
「楊叔放心，那不能夠。」朱雪峰還等著打了小蝦米，引來肥泥鰍呢，大魚不好說，先弄弄泥鰍也成。
公休時間結束時，老楊面前光腳的人變多了幾個，分別是郭老五和郭老六，至於匆匆趕過來的聯防隊員，見了朱雪峰三下五除二干倒三兄弟聯手，明智的選擇了遠遠看著，他們對朱雪峰也有耳聞，動手是鐵定吃虧，還是遠遠看著就行，手裡沒武器沒法硬氣，軋鋼廠的槍枝都是保衛處管，他們雖然掛著聯防隊的名義，卻只混到了幾根警棍。
「你說啥，小朱在廠里打人？打郭老三？」馬處長放下茶杯，一臉驚詫。
「嗯，剛才有人去值班室說的，說我師兄動手了。」林依蘭一雙大眼看著領導，就看領導怎麼處理。
「小朱幫忙教訓挺合適啊，早看他們不順眼，小林啊，你也別露面，免得你師兄礙於你的面子不好意思收拾他們，去去去，大門口值班去，咱們保衛處不管。」
「好嘞！」林依蘭痛快的應了一聲，笑著跑遠，至於聯防隊她根本不在意，那些人綁一起也不是師兄的個，這下有好戲看了，她能猜到師兄肯定是為老楊出頭。
看著林依蘭樂呵呵的去了大門，馬處長點上支煙，站在窗口，看向發生糾紛的方向，自然是看不到。
眼看著煙要抽完，馬處長突然有些擔心，小朱這麼一鬧，老楊後面的日子會不會更難啊，一時間有些煩躁不安，可自己不能出現在現場。
掐滅了煙，走到門口，叫來旁邊辦公室的幹事，小聲叮囑。
「小丁，你給我跑一趟，別讓人看到…」。
眼看著公休時間結束，好說歹說的轟走看熱鬧的職工回去幹活，現場除了飄散的雪花和三個傻傻光腳丫站著的男子，很安靜，老楊吐出一口煙。
「你小子，成，這煙還是上次從我那順的吧，都有點幹了。」
「嗯，放了快一年，可不發乾嘛，能抽就行，您都落魄到掃地，就別挑三揀四了，真要嫌棄就別抽，」
朱雪峰笑著躲開老楊的大巴掌，「得得得，我再給您弄一條新出的還不成。」
眯著眼看著遠處，氣勢洶洶走來的一群人，總算來了，大雪天待在外面等人，感覺一點都不好。
「喲，這不是咱們廠前些年的廠外技術指導小朱嗎，今兒個怎麼有空回來看看，你們單位沒組織學習啊。」
黃處長和朱雪峰在廣交會上打過交道，倒也認識，果然是搞物資的，這招呼人就有一套，擱老遠呢，就人未到聲先到。
「喲，黃科長，您今兒個也有空回老廠，這是來學習還是取經啊。」
黃望龍沒想到第一句問候就換來一頓奚落，有點憋火，他調走得早，朱雪峰後來的事，他不是太清楚，可聽手下報信的人介紹了一下，感情小朱指導還是個練家子，身手不錯。
「好叫小朱同志知道，我又回來了，這三位同志是啥情況，大雪天的咋光著腳，這不是找病上身嗎，趕緊的把鞋穿上，過來說說，啥情況。」
似乎才剛看見郭家三兄弟似的，好像也不清楚這邊的糾紛一樣，黃望龍大大方方的招呼，一直蠢蠢欲動的兩個漢子直接跑上前去，這是郭老二和郭老四，物資處的。
「老三.、老五、老六，你們這是咋啦，趕緊把鞋穿上…。」
意外的是三人沒有響應兩人的召喚，卻都側頭看了一眼朱雪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