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郭老五、老六兩兄弟剛才也是這樣,一過來,三兄弟就同仇敵愾的一起動手,結果,結果就是都挨了兩巴掌,然後光腳丫站著,他們仨清楚,現在二哥和老四過來,只要這個姓朱的小子翻臉,兄弟五個一起上也是送菜。
「慢著!」朱雪峰發出警告。
「你丫誰啊,會兩手莊稼把勢牛上天了,給我揍他。」剛才的事郭老二不是太清楚,在他印象里,哥五個一起出手,打不死人,也能嚇死人,三個站樁的兄弟沒來得及提醒,老二和老四也步了後塵,捂著臉蹲在地上發愣,三個站樁的兄弟想動又不敢動,說不出的怪異。
「我說,小朱同志,這是不是有點誤會,你怎麼能對咱們的階級弟兄動手呢,你父親也是軋鋼廠職工,你這個仗著有點身手欺負幾位叔叔,不合適。」
郭家幾位都比朱雪峰大不少,三十出頭,黃望龍直接給安了個叔叔的名頭,朱雪峰沒有在意,只是黃望龍出乎意料的沒有勃然大怒,讓他不由得高看一眼。
沒有理會黃望龍的發問,轉過身對著站立的三兄弟,指了指地上躺著的兩個。
「知道該怎麼辦吧,教教你們兄弟。」
三人看著各被抽了兩個大嘴巴的兄弟,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這小王八蛋下手真狠,才兩嘴巴,兩兄弟嘴角都破了,今天這場子是找不回來了。
郭老二和郭老四還有些忿忿不平,三兄弟七嘴八舌的小聲告誡,兩人這才認清形勢,一陣嘰嘰喳喳,五兄弟總算達成共識,再次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我說,小朱同志,你這是犯錯誤,很嚴重的錯誤,你明白嗎!」
朱雪峰對黃望龍的不搭理,還有幾兄弟的悲慘處境,讓黃望龍忍不住痛心疾首的大聲批判。
「犯錯誤,凍凍腳就是犯錯誤?黃科長,我楊叔大冬天的不讓穿棉衣,不讓穿棉鞋,我送他一雙皮鞋也不讓穿,一天天都不讓休息,一凍就是一天,這種傷天害理的鬼主意誰出的,這就不是犯錯誤?」
「他是在接受改造,能一樣嗎,不要混淆視聽,胡亂攀比。」
「胡亂攀比?黃科長,哪一個文件要求改造人員必須凍著改造,不讓穿棉衣棉鞋,你找出來我看看,找不出來就是你公報私仇!」
「不要強詞奪理,他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要接受改造!」黃望龍鐵青著臉大聲吼道,下到分廠幾年才練出的一點養氣功夫看來很不到家,幾句話就讓他有些破防。
「有理不在聲高,你把要求拿出來,拿不出來別怪我不客氣。」朱雪峰只是淡淡的看了黃望龍一眼,黃望龍心底無緣由的冒出一股涼氣,這一刻,他確認,這小子和幾年前決計不一樣,他真敢對自己不利,想了想,放低了聲調。
「小朱同志,老楊對你不錯,他接受改造你心裡不痛快,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這是上面的要求,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能講這麼多感情,老楊犯了錯誤,我們也很心痛,我建議你還是別打擾老楊改造,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你還年輕,很多事不太清楚,回家吧,再無理取鬧,只會玷污了你父親的名聲,對你今後的發展也不好。」
朱雪峰看著黃望龍,幾年不見似乎成熟了不少,果然逆境能加快人的成長,這說話都比前幾年有水平多了。
「拿不出來是吧,黃科長,我楊叔犯沒犯錯誤我一清二楚,你犯了多少錯誤我也一清二楚,別以為能瞞天過海,要知道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想想你那雙骯髒的雙手,玷污了多少位女同志的…」
「你住嘴,你污人清白,顛倒黑白,你你你,來人,把他抓起來,送聯防隊去。」
黃望龍氣急敗壞的打斷朱雪峰,這種醜事卻不能在現在曝光,自己才回來,這要是曝光,就不是以前降兩級去分廠,搞不好就是好幾年苦窯,現在這風口浪尖上,大家都互相盯著,就看誰身上髒。
氣急敗壞的一揮手,身後的十幾人一擁而上,五兄弟也有些蠢蠢欲動,朱雪峰只是回頭冷眼看了五人一眼,五人不約而同的放棄了難得的機會,這個決定讓他們後面感到慶幸。
後面的人還沒衝過來,卻見下一刻,朱雪峰暴起,兩個響亮的巴掌將面前黃望龍直接抽倒,重重的摔在地上,和五兄弟不同,黃望龍吐出一口血痰的同時,帶出了兩顆牙齒,五兄弟不約而同的捂上腮幫子,感情這小子一直對自己幾兄弟留手了。
場面的變化讓十幾人傻傻的呆立當場,就聽眼前的年輕人陰著臉說道。
「還尼瑪望子成龍,一個雜碎,還真當自己是個玩意,自己把鞋脫了,老老實實站好。」
「你敢!」摔倒在地的黃望龍惡狠狠的盯著朱雪峰,他並不認為這個似乎變了不少的青年有膽子在軋鋼廠敢把事情再鬧大,即使剛才抽了自己,他也這樣認為,自己可是副處級幹部,有李懷德罩著,軋鋼廠這麼大的單位,一人一口唾沫就夠淹死他。
可他低估了朱雪峰收拾他的決心,再次的一個大巴掌讓他清醒過來,看著惡狠狠盯著他的青年,一陣後怕,不管自己是什麼幹部,這一回也是人為刀俎,雖然憋屈,但還是鬼使神差的脫下鞋。
沒想到這傢伙帶著這麼多人,也是一個軟蛋,朱雪峰還想著他顧全面子,多掙扎幾次,自己也就多抽幾巴掌,給老楊好好出出氣,沒想到才幾個巴掌就慫了,明明還有一群幫手在那杵著,懶洋洋的開口。
「那就接著把把棉衣脫了吧。」
朱雪峰的話讓黃望龍一時間腦門充血,看看手足無措的手下,再看看那張可惡的笑臉,黃望龍咬牙切齒。
「你不要太過分!」
喲,有戲啊,這位情緒還真是複雜多變,不過這種抵抗朱雪峰很喜歡,看了看對方已經紅腫、說話漏風的嘴和嘴邊的血漬,朱雪峰不敢保證自己再抽一巴掌,手上會不會粘上血漬,嘖嘖兩聲,毫無徵兆的一腿踹了過去。
「今天我就當個惡人,惡人就得惡人磨嘛,楊叔,您說是吧,這條黃泥鰍當年就該毫不手軟,應該直接送公安,要不哪有這些破事,您啊,還是太手軟。」
老楊在一旁苦笑,今天算是見識到這小子的狠辣,簡直是誰的面子也不好使,他要拿定主意,你再和他說啥也沒用。
「你到底要幹嘛!你這是犯罪!」
被踹倒在地的黃望龍徹底按捺不住了,剛才自己選擇了退讓,還是挨了一腳,更可恨的是,自己帶來的十幾個全都傻傻的呆在現場,不遠處的幾個聯防隊員也是縮頭縮腦不敢過來。
「想幹嘛?當然是讓你也感受一下大冬天挨凍的滋味唄。」
朱雪峰沒有再搭理他,光著腳趴在雪地上也挺好,這個姓李的怎麼還不出面,還有那個聯防隊,怎麼才來幾個人,朱雪峰決定再等一會。
這邊的黃望龍坐起身來,地上太涼,將雙手在棉衣上擦拭兩下,招了招手,幾個跟班這才醒悟,連忙過來扶起他們的黃副處長。
妥協似乎也沒法讓眼前這個青年放手,朱雪峰剛才對幾個跟班的攙扶不管不問,讓黃望龍有些錯覺,似乎又看到了希望,這傢伙還是不敢把自己得罪死,可惜晚了,黃望龍表示自己很生氣,當著自己這麼多跟班被揍,讓他顏面掃地,尤其是自己居然鬼使神差的把鞋脫了,簡直是奇恥大辱。
朱雪峰並不知道這位黃副處長內心有如此豐富的戲碼,還在盤算,看來姓李的是不會出面了,有些遺憾,只是這姓郭的六兄弟老大遲遲沒有露面,有些蹊蹺。
卻不知道郭老大剛提上褲子,扔下兩塊錢,匆匆忙忙召集了三十多號聯防隊員正在趕過來,而李懷德正在辦公室打著電話。
「陳所,這是無法無天,這是破壞我們革命生產,這是大事,你們必須得派人來抓他。」
話筒里傳來對方的聲音,「李組長,要是別人,我保證二話不說,馬上帶人去抓,不過這個人,我們管不了,他不歸我們管,我這麼說吧,我們要是打擾他,他來一個影響他執行任務,我一個小小的派出所副所長兜不住啊。」
「啊,真是這樣?」李懷德有點發懵,陳副所長的言外之意他聽明白了,這小子有後台,很硬的那種,這事棘手了。
「嗯,千真萬確,做兄弟的絕對不會蒙你,還有啊,千萬別讓保衛處動手,動了槍這麻煩就更大了。」
調不動保衛處是他極大的恥辱,被陳副所長提到他都覺得臉上掛不住,現在厚著臉皮找派出所被拒,陳副所長還提供了個了不得的信息。
自己手上有這小子的把柄,可自己作為軋鋼廠最高領導,這麼點小事就拋頭露面是決計不成的,可眼下這事如何處理,再這麼鬧下去,軋鋼廠顏面盡失,自己威信也會受到影響。
「組長,郭老大帶人去了,三十來人,這次肯定能把這小子抓起來。」
李懷德看著一臉諂媚來報信的聯防隊員,心裡一陣膩歪,早不來晚不來,自己放下電話就來,前一刻還在痛罵郭老大上班不在崗,死到哪去了,現在放下電話,這個該死的倒是帶人來了,有個屁用,按陳副所長說的,人家揍你白揍,這尼瑪是個屬刺蝟的。
「你趕緊去截住你們隊長,不得發生衝突,把他送走就行,趕緊的。」
屁顛屁顛來匯報的聯防隊員有點發懵,見領導一再催促,也不敢問,連忙屁滾尿流的下樓去截郭老大。
看著報信的聯防隊員下了樓,李懷德還是不放心,再次叫來一位幹事,小聲交代幾句。
「幫我把鞋拿過來,尼瑪,凍死我了。」眼見著朱雪峰一點動靜沒有,黃望龍向隨從叫道,小青年看了看不遠處的朱雪峰,似乎沒關注這邊,正和老楊抽著煙,小聲聊著,不時還傳來幾聲笑聲。
「看他幹嘛,趕緊的。」黃望龍這會自信恢復,膽氣也在迅速回歸,見自己的手下居然看朱雪峰的臉色,脾氣又上來了。
「小峰,那哥幾個懲處一下得了,大雪天的,時間不短了。」老楊看了看總是作踐自己的郭家幾兄弟正在雪花中瑟瑟發抖,似乎想跑又不敢,心裡也笑了,典型的紙老虎,一戳就破,他一個上萬人廠子的大領導,實在犯不著和這種人計較。
「楊叔,不再…」朱雪峰才開口就見老楊瞪著自己,只好說道。「得都依您,您說放就放。」
「郭家的幾個把鞋穿上,都過來。」
郭家的幾個正在欲仙欲死,這時候得到敕令,大喜過望,三兩下套上鞋,顧不得腳底一陣陣的寒意,連忙過來。
「放就放了,招呼過來幹嘛。」老楊有些不解。
「受罰是受罰,道歉可不能免吧。」朱雪峰滅了煙,也站起身來,卻見遠處烏泱泱過來一群人,再看看黃望龍。
「我說,黃科長,誰讓你穿鞋的。」
黃望龍一陣臉紅,看著越走越近的朱雪峰和明顯有些緊張的手下,靈機一動,指著郭家五兄弟。
「他們都穿上了…」
「他們是他們,已經受了罰,一會再道個歉我就讓他們走,不過你嘛,不成。」
朱雪峰居高臨下的看著,黃望龍剛恢復的自信和膽氣再一次的慢慢消散,看著幾位下屬悄悄的溜遠,可又看到遠處匆匆過來的一群人,黃望龍想了想,選了個認為妥當的法子,小聲說道。
「我說小朱兄弟,你到底要怎樣,你這樣毆打革命群眾,又一再威逼幹部,影響極不好,到時候真會給你的發展帶來不可估量的麻煩,我勸你還是收手吧,你看看,巡邏隊真來了,這樣吧,我出個面,到時候在聯防隊寫個檢討,走個流程,我讓他們不再追究,如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