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以太「植物人」
太陽城。
威廉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清晨的陽光照進了這間簡潔的房間，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似乎有點不適應這太過明媚的陽光。
熬了一晚上夜的眼睛有些酸澀。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瞥視了一眼戰報上的消息：
「又攻下了一座城池。」
像是這樣的捷報最近是越來越多。曾經在他看來幾乎像是閃爍著永恆光明的教廷和大地母神教會，現在卻像是被水衝垮的積木，搖搖欲墜。
順利得有些不可思議。
從光明教廷和大地母神教會內部傳出的消息，來自於神明的恩賜越來越少，甚至一些低級的牧師都無法順利施展出神術了。
「看來戰爭應該快結束了。」
一想到這個，威廉就由衷地感覺到喜悅。
這六年的時間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如何能夠協調好越來越龐大的軍隊以及各種派系，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實說，他即使是經過了神諭和賜福，在真正的戰場上也比不過智慧女神和戰爭之神的主教們；魔法隨便一個群星鎮的法師和瀚礁島的學徒就能碾壓；戰技方面那更是不堪入目。
但即使是如此，他依然穩穩地坐在了這個位置上，所有的人都會聽從他的命令，並且擁護他——他很清楚這一部分來自於自己那強大的後勤供應能力，另一部分則是那位瀚礁的領主。
他非常清楚自己就是被推上這個位置的，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太多的人在戰爭的狂潮中被碾碎，連塵泥都算不上。
能成為聯軍的首領，能在吟遊詩人們的傳唱中留下傳說，真的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現在這份工作即將結束，他滿腦子都是結束之後自己終於可以和傑米老師一起去進行基建，以贖清自己這場戰爭造成的罪孽。
想到這裡他將桌子上的戰報全都收起來，推開門離開了自己的住處，來到了正在大興土木的太陽城工地——
一座座高樓正在緩慢拔地而起，各種各樣的大地魔植正在使用自己的力量，將土層和深層的岩石喚醒，再經過一系列魔法加工，相當於從大地「長」出建築。
建築物長出來之前還要埋設各種各樣的管道、德魯伊們辛辛苦苦地將魔植催生，還要建立隔絕窺探的防禦設施以及最重要的城池移動陣列……
說是太陽城，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軍營，而且還是移動軍營，能隨著軍隊開拔隨時前進，提供後勤保障。
不僅要滿足騎士戰士法師等超凡者，還要滿足精靈人魚矮人半獸人的所有居住需求……他不由得感慨還好有小藍貓哆啦和「不知名建築工人」在。
不然想建造起這樣一座城池真的很困難，更別說把沿途占據的村落和城池都進行基建化工作了——其實以前他不太明白為啥克洛亞要求花費那麼多的資源來恢復被戰爭和蝗災毀壞的區域。
就像是他一直不覺得能夠真正地將光明教廷和大地母神教會打垮，這些地方不還是會被他們所占據嗎？到時候他們的基建工程不都便宜了那些神的「僕從」麼？
在他看來如果真的要狠狠地打擊到光明教廷和大地母神教會，就一定要把所有的城池全部焚燒殆盡，這樣才能讓卑劣的神明感到痛苦。
可是當他將自己的疑惑說給小藍貓哆啦聽的時候，哆啦用一種很陌生的目光注視了他好一會兒。
「你真的成長了。」
還沒等他高興，哆啦就又說：「也讓我感到陌生了。」
那一瞬間他的心都被狠狠地揪了起來。
「你住在哪裡？」哆啦這樣問道：「當你躲過戰爭的火焰，卻發現自己祖祖輩輩居住的城池都被焚燒殆盡，你該怎麼活下去。」
小藍貓用爪子指了指自己的口袋：「他們有這個嗎？」
威廉當然無法回答——他感到驚恐，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居然為了戰爭就要讓無數的普通人活不下去。
那這樣的戰爭還有什麼意義？
在他不假思索地說出想要將城池焚燒殆盡的那一刻起，他和普通人之間就劃分了一條巨大的溝壑，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即使是現在想起來他都覺得心臟壓抑到無法呼吸。
他覺得自己如果不能將被戰爭荼毒之後的大地恢復過來，簡直對不起他普通人的出身！
所以他立刻就幹勁滿滿地開始巡視工地，認真地檢查每一處，力求將一切不確定和模糊的因素都扼殺在搖籃裡面。
等到他巡視完所有的區域，已經是正午時分了。
「去看看實驗室吧。」
餓倒是不餓，他想了想，本能地伸手摸向了自己肚子上的口袋——那是小藍貓送給他的「備用口袋」，據說裡面是和小藍貓那個口袋相通的。
但他從來沒有從裡面取出來過沒有見過的道具，就只能拿到「任意門」、「記憶麵包」、「美食餐桌布」等等基礎道具。
雖然說相比於那隻貓隨手就能掏出一座巨大的魔像還是有那麼億點點差距，可就是這些基礎的神奇道具，就讓他感覺到相當的不可思議了。
他掏出了那扇粉紅色的木門，輕輕推開——
門的另一面是一處立滿水晶柱的實驗室。
一些怪異的，就像是紙片上存在的用簡潔線條勾勒出的魔狼正在這裡奔跑著，每一次奔跑都能找到一些細膩的苔蘚。
那是藍紫色的苔蘚。
「威廉先生。」
實驗室的主人，一位名叫米爾的學徒注意到了他的到來：「我們的實驗還沒有完全完成，您來得有些早了。」
這會兒的米爾身上穿著一身潔白的法師袍，按理說這種顏色的袍子應該是很聖潔的，但不知道為啥，在他身上總有一種陰沉沉的感覺。
連威廉這樣見慣了殘肢斷臂和血腥戰場的人，都有些畏懼，臉上自然也就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笑：「我是想來看看您的實驗。
畢竟您沒有得到克洛亞大人的許可。」
這話就有點意味深長了——以太法師，也就是將普通人培養成法師的計劃實際上是有一些殘忍的。
隨著戰爭的進行，越來越多的「受刑者」被發現，他們甚至已經不局限於一些和大地有深層接觸的礦坑，就連普通的小鎮和城市都出現了這些特殊的存在。
在得知出現了那麼多的受刑者之後，米爾就主動趕了過來，拿著塔靈的許可，要求威廉為他提供足夠的受刑者進行實驗。
威廉本來是不太想同意的，但是塔靈的許可某種意義上就等同於克洛亞的許可，可他還是覺得如果沒有克洛亞的直接命令，這事兒就不太對勁。
所以基本上每隔幾天都要親自來一趟，避免米爾把那些本來就挺可憐的人變成試驗品和一堆冰冷的屍體。
好在其實米爾也清楚，進行實驗可以，自願參加實驗當然也可以，但如果真的喪心病狂到拿人命來堆砌出實驗結果……
嗯，等克洛亞出來的那一天就是他死的時候。
米爾的臉色不變，「但是得到了塔靈大人的許可。」
「你知道的，塔靈大人能夠答應，克洛亞大人應該也能答應。」
他這樣說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威廉立刻就跟了上去，兩人行走在這座實驗室內部，看到了正排著隊，裸露著上半身正在準備接種以太魔蘚的少年少女。
他們每一個人的精神面貌都相當不錯，完全看不到營養不良和面黃肌瘦，眼睛裡面滿是躍躍欲試的期待。
這裡，這座實驗室能夠讓他們成為法師，能夠讓他們反抗那些奴役者，能夠讓那高高在上的聖職者和神明品嘗到失敗——這就足夠了。
「奧菲斯家族為我們提供了十棵天鵝豎笛樹。」米爾指著那些正在用樂聲控制著魔力，將苔蘚種植在人們傷口處的樹說道：「這是第一步，克洛亞大人的樂聲能夠壓制傷口的躁動，接納更多的苔蘚。」
他帶著威廉繼續向前走著，越過了正在興奮地等待接納苔蘚的人們，來到了第二步的區域——
「接種過苔蘚的人們會進入到一株株巨大的，閃耀著淡藍色星光的蓮花裡面進行休眠，休眠的時間取決於他們什麼時候能徹底適應暴漲的魔力。」
米爾感慨道：「這些蓮花很奇特，居然能夠汲取疼痛的概念——似乎痛苦也是一種欲望。」
「痛苦？欲望？」威廉頓時覺得自己的知識儲備有些不夠，用驚奇的目光打量著遠處。
那一株株巨大的，足有兩人高的蓮花表面隱約閃耀著極其複雜的魔紋，像是呼吸一樣緩慢地閃爍著，偶爾還能看到有紅色的火光一閃而過。
「在深淵裡面，痛苦也是一種欲望。」
米爾解釋道：「這也要感謝痛苦少女的祭司們，是她們『友情』地回應了墮落天使們的『邀請』，把痛苦轉變為愉悅的魔法交了出來。」
「……」
威廉知道痛苦少女是下位面的一位不咋出名的神明，祂的祭司們會在灰暗無光的月下割裂自己的身體，用身體和痛苦來取悅自己的神。
可那不是神術嗎？
為什麼人家的神術你能那麼輕易地拿到啊，這不是戰爭就能搶奪得過來的吧？
但這事兒米爾確實不知道，為了不影響自己的形象，他乾脆裝作沒聽到，迅速帶著威廉穿越了這個區域，到達了第三個，也就是最大的一個區域。
這裡的水晶柱多到誇張，每一根水晶柱子旁邊都有一個培養皿，裡面栽種著各種各樣不同的魔植。
每一株魔植旁邊都有文字和視頻介紹，還有不少已經完成了第二步的人正在挑選。
「接納了以太魔蘚，能夠忍受苔蘚帶來的痛苦的人們就要在這裡，選擇自己喜歡的魔植，並且將魔植的種子種到自己的傷口裡面。」
米爾隨便指著一個脊背上生長著有些虛幻的，淡金色的向日葵的少年說道：「那是向日葵老師的子嗣，它的力量是治癒和庇護。」
遠處的少年正在用自己的手溫柔地撫摸著在猙獰的傷口中生長，纏繞著藍紫色光輝以及金色光暈的向日葵。
那屬於自然和魔法的完美結合的產物生長在猙獰的傷口上，就像是廢墟開出的花朵，向整個世界炫耀自己的存在。
其實這挺獵奇的，為什麼在人類的身體裡面會生長出這樣的植物，哪怕是德魯伊們也頂多是在頭髮裡面塞點土種點植物，這可是直接在血肉裡面生長的。
但威廉卻不覺得恐怖，反而覺得很美。
更遠處還有更多——在身上生長出來的藤蔓編織為盔甲、一朵朵燦爛盛放的火紅玫瑰環繞、潔白羽毛草在身後構成的翅膀、豌豆的炮和槍口。
那不僅僅是美，還代表著一株又一株的強大魔植，那些魔植曾經在戰爭中頻繁出現過，讓光明教廷和大地母神的聖騎士和戰爭神官都無可奈何。
米爾臉上帶著得意的表情：「這就是我目前完成的傑作。」
「讓傷口開出花，讓苦痛成為養料。」
伴隨著他的聲音，他的那件在威廉印象里從來沒有換過的白色法袍忽然從下面被什麼東西給頂開，裡面生長出了一根又一根深紫色的藤蔓。
每一根都纏繞著一把工具，什麼刀叉扳手燒杯試管法杖……反正只要是在邪惡故事裡面出現過的，米爾的藤蔓都有。
「……」
「你要幹什麼？」
這樣看去，簡直就像是無數觸手環繞著的怪異法師，本來威廉都已經不緊張了，結果現在又緊張起來了。
這傢伙該不會研究上癮想給我也研究研究吧？
「哦。」米爾不甚在意地說：「我是有點太興奮了，你知道的，它們能感受到我的激動。」
花藤們緩緩地縮回去，但是它們實在是太多，縮進去的時候難免又將白色的袍子掀起來，這次威廉敏銳地看到了米爾的身體——已經全部晶化了。
他很理智地沒有提這個話題：「這些以太法師的魔力等級能達到多少？什麼時候能夠投入戰鬥？」
「要看選擇了什麼魔植以及接納了多少以太魔蘚。」提到這個米爾的臉色就有些難看：「以太魔蘚如果接納的太多，就會影響身體結構的穩定，讓身體徹底變成魔晶。
這種情況下血肉就會是被魔植們汲取的『營養』，理論上來說，越多就越能接納更加強大的魔植。
但是也會更快地失去自我，變得不再像是人類。」
——他的朋友，曾經最早來到瀚礁島的那一批受刑者就有人徹底晶化，強大的魔力流淌在他們的血管裡面，骨頭和肉都變成了魔晶。
那真的還算是人類嗎？
時間一年一年過去，他越來越希望克洛亞大人能夠快些出現，他真的有太多的疑惑想要請教，他的那些夥伴……甚至沒有辦法進入英靈殿和伊甸。
但克洛亞大人卻沒有出來，唯一傳遞出的信息，讓那位人魚王子帶來的信息就只有四個字「結束戰爭」。
米爾微微嘆氣，瞥到了威廉的神色變化，沒有再提這件事，而是取出了自己的法杖輕輕一敲。
「你看一看吧。」
「這就是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地面迅速變化，水晶的地面變成了屏幕，裡面出現了一座城池的影子，那是光明教廷用於儲存「禁器」和「外典」的城池。
所謂的禁器就是一些下位面的魔神造物以及法師們做出來的威力巨大的魔法道具和被封印的魔物，外典則是類似於克洛亞得到的《被埋沒的魔法》。
這樣重要的地方，當然守衛森嚴。
「你讓這些以太法師去進攻這座城了？」威廉一看就知道米爾的意思，震驚道：「這裡面可是有三位主教和一位傳奇樞機主教坐鎮的！」
但他的震驚還沒有結束，他就看到一群大約三百人的隊伍，身上長著各種各樣魔植的隊伍來到了城外。
緊接著，各色的魔力光輝閃爍，其中為首的那位身上蕩漾著白金色光輝的氣泡，硬生生地將所有的攻擊全部扛下。
就連傳奇級別的神術居然都能輕而易舉地擋住。
有了這麼一個不可被摧毀的盾，其他人可以說是肆意地施展魔法——什麼陽光射線，羽毛飛射，閃電風暴、極寒風暴……
只是那麼一瞬間的工夫這裡就成為了一片被魔法籠罩住的混亂之地，那些潔白的高塔和光明的聖像在魔法的光輝中被壓制，被摧毀。
憤怒的主教和樞機主教狂暴地揮灑下更多的神術，然後引來了更多的反擊——其中有一朵白蓬蓬的蘑菇似乎能反射神術的攻擊。
「……」
威廉的第一反應就是：「不是說你們不會正面干涉這場戰爭嗎？這樣做真的可以嗎？」
瀚礁島方面一直沒有明確地介入戰爭，即使是派出了施工隊學徒以及魔植戰團，但基本上都是在配合著來。
結果現在居然主動出擊了？
「不僅是我們。」米爾搖搖頭：「威廉，虛弱的光明教廷以及大地母神教會就像是一塊肥肉。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神明們也在爭鬥，甚至還有一位從星界歸來的前輩。」
威廉皺眉：「為什麼我不知道？」
「這是克洛亞大人曾經交待過的，也是特雷登王子傳遞的。」
「他答應你們能好好活著，現在你們做的已經足夠多，剩下的事情就該更高層商量著結束了。」
「現在他的出手干涉，是為了儘量讓你們這些人擁有選擇的餘地。」
米爾拍了拍威廉的肩膀：「我很羨慕你。」
穿著白色袍子的法師晃晃悠悠地走遠，只剩下威廉看著腳底的畫面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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