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初刻一到，衛國公府內陸續撐起了燈。
一位穿著青花暗紋短褂的僕婦繞過蓮花池，急匆匆地往偏院的碧雲齋趕。
剛穿過垂花門洞，還未等進入正房，她便用手臂扶住腰眼，氣喘吁吁的大喊。
「二、二夫人，不……不好了，表小……小姐、她投河了！」
話音剛落，屋內傳來茶盞墜地的清脆聲。
須臾後，珠簾應聲挑起，白氏在一眾丫鬟婆子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僕婦屈膝福禮，「夫人莫急，表小姐現已被送回了聽雪軒，府醫正在救治。」
白氏顧不得斥責她說話大喘氣，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後，抬腿向聽雪軒走去。
*
剛剛甦醒過來的季知薇，暫時還處於宕機狀態。
她盯著雕花架上的青紗幔出神，自己明明前一秒還在泳池內學習潛泳，怎麼下一秒就躺在架子床上了。
難道說自己這是穿越了？！
季知薇還未來得及思考，身體就被一位身著華服，滿頭珠翠的美嬌娘緊緊摟在懷裡。
白氏聲音哽咽，「薇兒，你總算醒了！嚇死姨母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叫我怎麼活啊！」
說著話，白氏鬆開季知薇，從衣襟處抽出錦帕拭淚。
姨母？！
季知薇腦中立刻閃現出對應的記憶畫面。
原主跟自己同名，剛剛及笄。十歲時，父母雙亡，姨母念她年幼無依，便接回府中親自教養。
並對原主視同己出，二人感情深厚，情同母女。
這是原主對白氏的固有印象！
但季知薇卻敏銳地察覺到，白氏雖然面露悲傷，眸底卻顯出輕蔑和一絲不耐。
並且眼角根本無淚，還在用帕子擦拭。
這一切只能說明，白氏在極力偽裝自己。她對原主的感情摻假，而原主性格單純卻不自知。
季知薇在大學時選修過社會心理學，雖然學藝不精，但這點兒微表情，她還是能夠分析出來的。
眼下為了自保，不被所謂的姨母看穿，她快速得出一個結論，先裝傻充愣再靜觀後效。
白氏哭了半晌，終於在陪房邢媽媽的勸慰下，這才漸漸止住悲聲。
她見季知薇眼神茫然，整個人呆呆的，連喚多聲都沒有任何反應。
白氏擔心她變得痴傻，急忙傳喚了候在一旁的府醫為她診治。
府醫仔細檢查片刻，向上拱手沖二夫人回話。
「表小姐身體無恙，只是受了些許驚嚇。喝幾副安神茶，想來便無大礙了。」
得知季知薇無事，白氏當眾長吁出一口濁氣，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隨後吩咐丫鬟去煮安神茶，讓邢媽媽去叫季知薇的貼身侍女竹青進來問話。
竹青一直跪在牆角，當聽到主母叫自己，身形頓時一顫，忙用膝蓋當腳快速蹭到白氏面前。
當即一個頭磕在地上，聲音怯怯的說道：「奴、奴婢給二夫人請安。」
白氏面色陰沉睨著她，輕哼一聲也不叫起。
她是主子，自然不用親自費舌審問。
邢媽媽掐著腰往前一步，瞪著三角眼冷冷質問。
「今日表小姐緣何出府，怎麼就落水了呢？」
說到這兒，她特意語氣一頓，用威脅的口吻道：「如有半句隱瞞，仔細你的皮。」
竹青嚇得縮了下脖子，連忙又磕了一記響頭，這才開始講述。
「今個兒晌午，表小姐見天氣悶熱，便親手做了一盅銀耳蓮子羹，送去書房給二少爺解暑。但二少爺非但沒收，還出言相譏。表小姐遭受打擊，回來後一直悶悶不樂，這才提出去凌蘭河邊散散心。」
聞言，季知薇秀眉輕擰，看來這原主是個舔狗啊！
她抬眼悄悄掃視一圈，發現下人們神態平淡。
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想來大家對原主的行為早已習以為常。
「奴婢想著那條河離咱們府很近，出去一會兒，不會出什麼岔子，便沒稟告二夫人就陪著去了。哪知剛走到那兒，表小姐就跳了下去。多虧奴婢自幼長在海邊，深諳水性，這才及時將人救出。」
「這麼說，表小姐是你救的了？」邢媽媽道。
「是。」竹青點頭，「當時周遭無人，且奴婢怕大聲呼救，壞了表小姐名聲，累了府中小姐們的清譽。所以一個人跳下去，救上來後就背著小姐回府了。」
聽罷，倚著大迎枕的季知薇不禁心中暗道，這個叫竹青的丫鬟真不簡單啊！
按常理來說，下人被主母責問，不是應該害怕的思維混亂，連連喊冤嗎？
但竹青卻頭腦異常清醒、條理明確地闡述著事情經過。
並且在言語中，一方面撇清了自個兒的過錯；另一方面則在表功，維護住了府中未出閣小姐們的聲譽。
而將一頂任性妄為的帽子，正大光明的扣在自己頭上。
就這還是原主印象里忠心護主的丫鬟呢！分明跟主子隔著好幾層心眼子。
季知薇想到這裡，心中又豎起一道防備。
彼時白氏心裡暗鬆一口氣，還算竹青這丫頭機靈。
否則換作一般丫鬟，定要大呼小叫，引來他人相救。
如此一來，自己女兒的名聲會因為季知薇這個蠢貨受損，還如何嫁得高門。
白氏神色有所緩和，用手指摩挲著指甲上的蔻丹，「還算你思慮周全。」
竹青暗鬆一口氣，以為自己逃過一劫。但高興不過三秒，便聽到白氏話鋒一轉。
「雖你有功，但卻不能抵過。薇兒險些喪命，是你護主不周。按衛國公府的規矩合該受罰。」
說完轉頭對邢媽媽道：「將她關進柴房，明日找個牙婆子發賣出去。」
「是，夫人。」
邢媽媽領命，沖左右一揮手，上來兩個體壯的婆子伸手就要架起竹青。
「二夫人饒命啊！看在奴婢盡心侍奉主子的份上，就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竹青聲嘶力竭大喊，死賴在地上不起。
喊了幾聲見不奏效，便轉頭向季知薇哀求。
「表小姐您最心慈面軟，給奴婢求個情吧！表——」
她話還沒等說完，嘴裡就被塞入一塊爛布，強行被人拖了下去。
竹青雙目圓睜，四肢不斷掙扎，在即將要拖離內室時。
也不知從哪裡來的蠻力，一下掙脫了束縛，奮力向季知薇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