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堂。
老太太在婆子服侍下洗了澡,但總覺得被一股子尿騷味縈繞著。
所以便在屋裡各處都點上了,味道極重的薰香。
這香與臭混合到一起,反生出奇異的味道,形容不上來,直叫人作嘔。
這可苦了剛趕過來的國公爺和阮氏,還有屋子裡一眾的丫鬟僕婦。
他們屏氣凝神,還得聽顧老太太喋喋不休的絮叨。
「商戶女就是商戶女,低賤的要命,一點體統都不講。我原本合計給她攬個孝名,讓她到我床前侍疾。可她倒是好,大半夜的就過來請安,鬼叫鬼喊地將大傢伙都吵醒了。」
講到這,顧老太太慪氣慪得,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她停頓了下,喝了口水緩緩神,又繼續嘮叨。
「這我也沒怪她,年紀小不懂事嘛!可哪知我將她叫進來後,她竟然好不怏地拿尿桶潑我。唉!我活了大半輩子,沒想到竟被她欺辱到頭上,這可叫我今後怎麼活啊!」
說著,就捶著胸口,痛哭流泣起來。
見狀,顧盛強和阮氏趕緊上前相勸,「母親莫哭,小心傷了身體,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兩人雖都不喜這個兒媳婦,但他們二人也絕不相信,平白無故的季知薇就會拿尿桶潑人。
聞言,顧老太太眼底冒出一團火焰,將他們二人推開。
氣哼哼地說道:「你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跟姓季的是一路的。這潑都潑了,你們還當我陷害她不成。若是連你們都容不下我,那我走便是。你們一家子好好過,我也不必再礙著別人的眼。」
說著,撩起被子就要下床。
顧氏夫婦趕緊跪倒在地,連連道歉:「母親,息怒。兒子、兒媳知道錯了。請您諒解。」
顧老太太見好就收,瞪了他們一眼,又重新坐回到床上。
語氣恨絕地說道:「讓我留下也不難。盛強,你待會就寫個摺子,遞到聖上面前,讓他裁決。」
顧盛強見母親要將此事鬧到皇上那裡,便面露難色地勸道:
「季知薇雖闖下禍端,不敬母親。可這到底是家裡事,也犯不著讓皇上知道。您不是一向最顧及面子、維護衛國公府嘛!」
「哼!我重面子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被那個小賤蹄子打臉。」
顧老太太言語犀利地說道:「不寫摺子也成,那就將她送到東莊,永久不准放出來。這事我只跟你們倆說,恆兒那邊由你們敲定。」
「這——」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
「怎麼不願意?我跟你們倆挑明吧!從今日起,衛國公府有她沒我。你們抉擇吧!」顧老太太下了最後通牒。
阮氏見老太太上了倔勁兒,也只能先順著她,忙道:「那季知薇怎能與您相提並論,我們自然會選您啊!」
「這還差不多。」顧老太太心滿意足地點點頭,「那好,你們現在就去找恆兒,跟他挑明。然後找到賤蹄子,即刻攆出府,我是一眼都不想再見她。」
「是。母親。我們這就去。」
阮氏這邊剛起身,就見一個婆子慌裡慌張地跑進來,也顧不得禮數。
大喊道:「老太太、各位主兒,大事不好了,少奶奶她掉到採蓮池裡了。」
聞言,大家皆是一驚。
顧老太太突覺身心一陣順暢,連眼角眉梢都抑制不住地流出笑意。
「怎麼樣,人死了沒有?」
不是應該先問救沒救上來嗎?怎麼張口就問死了沒。
這婆子心裡畫魂,但嘴上卻沒敢耽擱,「老奴不知,她們去找會水的小廝了,並且老奴剛剛看到世子爺也往那邊趕了。」
一聽這話,顧老太太擔心寶貝孫子,立刻坐不住,指著屋裡的下人道:「你們還愣著幹嘛,趕快扶我去採蓮池啊!」
一邊說著話,一邊顫顫巍巍地從床上起來,「那池子表面都掛著綠藻,深不見底的,別恆兒一時衝動,為了救那賤人,再跳了下去。」
阮氏心裡也著急,將老太太扶穩,又讓下人去找外衣,給老太太披上。
至此,一行人朝採蓮池奔去。
伏天的池水並不涼,還挺溫熱。
季知薇從小就喜歡玩水,上班後利用閒暇時間,也會去游泳館健身。
這自打穿過來,還未游過泳呢!所以一入水,季知薇便暢快的遊了起來。
反正夜高風黑的,又有綠藻在上面,也不會被她們看見。
就算發現了池水有異動,也不會想到是季知薇在下面,都以為是魚兒在游呢!
不這,這衛國公府救人的速度也是忒慢了。
大家都只站在池邊觀望呼喊,這一刻鐘都過去了,竟連撈自己的人都沒出現。
季知薇遊了幾圈,也有些乏了,就背對大夥坐到假山石後面,趁空喘會氣兒。
這時,她聽到人群騷動的聲音,便借用石壁掩擋,眼睛透過石孔觀望。
只見一向穩重自持的顧彥恆,大步流星跑到池邊,毫不遲疑地抬腳就要往裡跳,但被緊隨其後的張安大力的抱住腰身。
「你放手,我要下水救人。」
「世子爺,您不會鳧水,下去也是無用啊!」張安苦苦哀求。
顧彥恆聲音凜冽,「那怎麼辦,就眼看著她被淹死。」
「反正小的,是不會放手的。」
正當他二人拉扯間,後面又傳來顧老太太的聲音。
「快拉住他,別讓他跳水救人。」
雖平常走道緩慢,但如今怕孫子有事,幾步就到了顧彥恆近前,上手去拉他的袖子。
「恆兒,聽祖母一句勸,莫要下去,我現在就讓人救她。」
聞聽此言,顧彥恆不再激動掙脫。
顧老太太衝著後面揮了下手,十來個拿著竹竿的小廝,就往池水裡死命地捅。
「都給我住手!」
顧彥恆聲嘶力竭地大喊,走到一小廝面前,一把奪過竹杆查看,只見頭部被削得尖尖的,鋒利無比。
這哪是救人,分明是想扎死季知薇。
此刻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拿著刀剜似的,一種難以名狀的痛感襲遍全身。
他將竹竿扔到顧老太太面前,冰凌般的聲音夾雜著霧氣。
艱難地開口道:「祖母,您是想救她,還是想置她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