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後,溫窈又去了一趟交警隊,剛走進去就聽見那司機和外賣小哥還在爭執,仿佛越戰越勇似的。
溫窈腳步一頓,遲疑了幾秒才進去。
視線掃了圈,沒看見晏隨和他的司機。
無端鬆了口氣,隱隱又覺得有些失落。也是,這種小事情還輪不到他出面。
吵得面紅耳赤的司機瞥見溫窈,頓時臉一顫,恨恨地瞪了她好幾眼,仿佛她成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仇人。
溫窈:……有事嗎?
她直接把檢查報告單交給了處理事件的交警,看過後又給了司機。
司機不想接又不得不接,順帶又幽怨的盯著溫窈。
溫窈懶得看他一眼,走到旁邊去。
手邊遞過來一杯水,她抬眼一看,接過來,「謝謝。」
面前是一位女性交警。
笑得很溫和,「沒什麼大礙吧?」
溫窈淡淡的抿了一口水,笑了笑,「沒事。」
「那就好。」
溫窈又喝了一口,似漫不經意的問:「這事,打算怎麼處理,那位賓利車主呢?」
女交警顯然見慣不驚:「這兩位還爭執不下,看來今天班都是不想上了。另一位受害者直接走的保險,你這要是沒事直接協商賠償後離開就行。」
溫窈點點頭,想來也是。
那位時間多寶貴,怎麼可能浪費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大致了解後溫窈也沒多待,司機賠償給了她的檢查費用,不情不願的,但在交警嚴肅的震懾下,也不得不屈從。
溫窈跟交警道謝後便徑直離開。
站在路邊攔車的時候手機響了,是一個陵川本地的陌生號碼。
溫窈一時間沒想清楚會是誰,等了幾秒才去接通。
「餵你好,哪位?」
對方仿佛靜止,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溫窈皺眉,「你好?」
「……」
打過來又不說話,什麼毛病,就算打錯也至少出個聲吧。
就在溫窈忍不住要掛斷時,一道略顯沉悶的男音響起,「明珠1203,11點沈灼為。」
溫窈微怔,隨即反應過來,「你說……嘟嘟……」
掛得還真是快。
果然是紈絝子弟,這麼沒禮貌,拽王嗎,之前約定沒來,現在隨隨便便一通電話就想對她呼來喝去,可能嗎。
溫窈坐進計程車,原本想說去葉枳那裡,緩了一瞬便報了其他的地址:「明珠餐廳,謝謝。」
她改主意了,決定去會會這個便宜相親對象。
抵達地點後,溫窈一路風風火火的上樓。
站在1203包廂門口時,她也沒有任何的遲疑,直接推門而入。
有光影折射至天花板,隨即的晃動著,她下意識的抬頭看過去——
一個男人。
更準確的說法是,一個年輕的男生。
白T黑褲,隨性肆意,午時的陽光穿透玻璃,絲絲縷縷的映在他高挑單薄又清瘦的身上。
男生的皮膚很白,甚至像是有些病態般的膚色,光影交錯,投落至他漂亮精緻的臉蛋上。
聽見腳步聲他回頭,耳垂上的耳釘再次反光晃動,閃到溫窈的眼,她條件反射的閉了下,然後再睜開。
光線明亮至極,不容遮掩的精準捕捉到他的面孔,還有些微未退的稚氣,但五官寸寸精緻,眉眼漂亮鼻骨高挺,唇色不同於膚色一般的蒼白,顯現出誘人的潤澤,頜骨線條鋒利流暢。
瞳仁是黑色,雖是坐著但仍舊顯得桀驁恣意,輕慢的目光上下的打量著溫窈,像是隨時要撲身而上的狼崽子。
溫窈微微睜大了眼。
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出現了問題。
她滾了滾乾澀的喉嚨,帶了一絲不確定,「沈…沈灼為?」
對方眉梢微揚,帶動著尾部的斷眉,像是看見了什麼耐人尋味有趣的事情,充斥著倨傲和陰鷙的戾氣。
「原來是你啊,大姐。」慵懶溫吞的一句。
溫窈:「……」
她收回曾經誇讚過他很禮貌的那句話。
誰能想到她的相親對象竟然是她閨蜜的小男友。
——之前出現在葉枳家的那個漂亮男生。
當時溫窈並未看得太仔細,如今一見,更是篤定他的小白臉之稱。
溫窈在他對面坐下。
說起來,兩人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
莫名其妙成了相親對象,也挺奇妙,還很狗血。
她是先申明:「我23歲,請不要叫我大姐。」
男生低哼了兩聲,漫不經心的:「好的,大嬸。」
溫窈:「……」
女人對年齡是非常敏感的一件事,她近乎咬牙切齒,「葉枳今年25。」
「噢。」
男生低垂著眼瞼,長睫輕顫。
然後靜謐。
溫窈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去緩神,因為這個衝擊對她有點大,產生了影響。
等她平復好心情後,她勾唇一笑,「沈——先生,關於我,難道你沒有提前背調過嗎?」
沈灼為抬起頭,眸光流轉,看向溫窈適應得也非常快,「溫小姐不同樣也是嗎。」
「……」
是,那行吧就。
看來都對雙方不滿意,也沒得談。
溫窈當時一心查了晏隨,那能顧得上一個花名在外的紈絝子弟,連多看一眼都覺得煩躁。
哪裡知道會有今天這種匪夷所思的情況。
溫窈拎著包,打算隨時走人。
「要走?」沈灼為顯然已經看出她的意圖,制止了,「吃個飯再走吧,我不想讓姐姐知道我對她的朋友沒禮貌。」
溫窈心想你的確也沒禮貌。
但還是留下來了,畢竟這個時間點,是到了該吃飯的時候。
點餐過後,沈灼為主動提起話題,「姐姐下午還要搬公司,她跟你說了嗎?」
溫窈這會兒倒沒什麼負擔了,瞧著他那張臉只覺得賞心悅目,也暗自可惜溫學閔打的算盤要落空了。
雖然室內有空調,但還是覺得有點熱,她將頭髮隨意紮起來束在腦後,「說了,如果沒有你突然的邀約,我現在大概在跟她共進午餐。」
「噢。」
他沒有一絲感到抱歉。
溫窈笑了聲,雙手交叉著,墊在下頦處,「你跟枳姐在一起還出來相親,不怕她甩了你?」
「姐姐不會生氣。」
他的聲音很好聽。
些微的清潤有夾雜了冷沉的涼,像是墜入杯底的薄荷清酒,尾音卻徘徊著不易覺察的沙啞,隱含了零星的陰鬱。
在答非所問,溫窈先是一愣,隨即默不作聲的掃過他下垂的唇線。
之前還像個桀驁不馴的野狼,這時反倒成了淋過雨變得濕漉漉耷拉著的狗,仿佛被人拋棄。
她說:「枳姐的確大方。」
溫窈察言觀色這一套已經很熟稔,加之她原本就跟他不甚熟悉,雖然她和葉枳的關係很好,但對於私事,雙方都有一定的界限。
現在的情況說複雜也簡單,總結就是,她跟沈家的聯姻,胡了。
兩人的目的地是一樣的,沈灼為也開了車,溫窈便搭一個順風車。
從明珠餐廳旋轉門出來時,迎面碰見了宋譯岑一行人。
她原是沒打招呼,因為也不熟,倒是宋譯岑出聲叫停了她,「溫小姐,好久不見。」
溫窈才不得不駐足,回以一笑,「宋先生您好。」
宋譯岑跟身後的人說了什麼,讓他們先行進去,隨後他闊步走到她面前。
目光從旁邊的沈灼為身上一掃而過,不動聲色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溫小姐過來吃飯嗎,如果還沒有若是不介意的話,我想請溫小姐吃個便飯。」
「抱歉,我已經吃過了,下次有機會,我請宋先生吃吧。」
宋譯岑笑著應下,才像是覺察旁邊還有其他人存在似的,看著溫窈,「這位是?」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猝不及防的碰撞,並無善意,又自顧錯開。
沈灼為單手抄袋,長身玉立迎著光,散漫慵懶。
溫窈不想宋譯岑會突然這麼問,正在思考怎麼向他介紹沈灼為時,一條結實的手臂突然穿過後頸搭在她的肩頭,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手掌的熱度傳到她的皮膚上,滾燙。
怔忡之際,男生忽然微彎下腰,臉朝她這邊一偏,呼吸落在她的面頰上,似在撒嬌:「窈窈,這裡好熱,我們先走吧。」
溫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就這麼被沈灼為帶著離開了。
車門拉開,男生輕而易舉的將她推了進去,又親手關上門。
不是特別客氣的力度,和之前勸說她離開的姿態全然不同。
「嘭。」
沈灼為也上了車。
冷酷提醒她:「安全帶。」
溫窈握著自己被捏疼的肩,咬了咬唇,「沈少爺,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犯得著這麼對我。」
「跟無關緊要的人浪費什麼時間。」
這是他的回答。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耽誤他去見葉枳。
溫窈氣得都笑不出。
又吞不下這口惡氣,「我跟枳姐告你黑狀。」
男生笑,唇邊罕見的露出兩顆淺淺的梨渦,燦爛而無害似的,看上去很期待,「謝謝你。」
溫窈:……神經病。
-
看著絕塵而去的汽車,宋譯岑站在原地意味不明的挑唇笑了下,摸出手機給人打電話。
接通很快,對方言簡意賅:「說。」
宋譯岑一邊往餐廳里走,一邊好意詢問:「吃飯沒,我在明珠,來嗎?」
「沒空。」
他一樂:「你猜我在這裡見著了誰?」
「……」
晏隨沒應,大概是不想陪他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宋譯岑覺得這人忒無趣,倒也沒繼續兜圈子,直截了當:「溫窈,我看見她跟個男人在這裡吃飯,看著還有點眼熟,像是沈家那位私生子,前一陣聽說溫沈兩家有聯姻的意向,莫非就是說的溫窈?」
晏隨:「嗯。」
宋譯岑挑眉。
反正話已經帶到,後續怎麼發展也跟他沒關係,他充其量就是個看戲的。
掛斷電話後。
辦公室內靜了一瞬,很快又被敲門聲打斷。
晏隨回過神,眉眼清冷,「進。」
秘書走進來,遞上一份文件。
「晏總,這是新人招聘的名單,請您過目。」
晏隨扣好鋼筆帽,已經過了午餐時間,之前忙著看意見反饋書,忘記時間,這時胃已經在鬧脾氣了。
「這件事不是交給南總在交接嗎。」
秘書訕訕,硬著頭皮實話實說,「南總說要給您看一看再做決定。」
晏隨接過文件夾,一一翻看。
倏爾眸光頓住,指尖的動作也跟著停下。
眼下是一張標準無異的寸照,照片中的女人漂亮冷淡,精緻的五官一覽無餘,尤其那雙令人驚艷的狐狸眼,仿佛透著狡黠和靈氣,靜態的照片卻依舊能讓人為她的容顏所驚嘆。
旁邊有幾行簡歷介紹:溫窈,二十三歲,求職意向投資銀行。
偌大的辦公室內極其安靜。
原有的紙張翻動聲驀然停下來,變得有些詭異。
秘書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著晏隨的眉蹙起,心裡無端漏掉一拍,有些緊張的詢問出聲:「晏總,哪裡有什麼問題嗎?」
兩秒後。
「沒有。」男人語氣稀疏平常,聽不出任何情緒,「一切就按照正常流程走。」
「是,晏總。」
秘書大鬆一口氣,抱著文件夾縮著腦袋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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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譯岑這邊剛點完餐晏隨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還有些驚訝,不由得調侃:「晏總您忙完了?」
「房間號。」
「老地方,你要來?」
「嗯。」
宋譯岑笑,「不是說沒空嗎?」
晏隨:「話多。」
就知道他嘴硬,宋譯岑也沒跟他計較。
轉頭便叫來服務員,多添了幾道晏隨愛吃的菜。
旁邊的人湊過來問:「還有人來?」
宋譯岑慢條斯理:「晏淮敘要過來。」
這人便笑,喝了口酒,似想起什麼,同包廂里的人閒聊起來,「我聽小道消息,說淮敘和溫家要結親,不知是那位溫家大小姐還是小小姐。」
「溫大小姐,是指頂漂亮的那個?」
有人咋舌:「我有點印象了,之前是不是還有個漂亮女人找過淮敘,眾目睽睽下就往他身上撲來著。」
那日名媛私宴,還是有不少人看見溫窈跟晏隨在一起。
不太確定,便問宋譯岑:「岑哥,你當時也在場,是不是有這一回事?」
宋譯岑唇邊挽著笑,很是意味深長:「好奇啊,等人來了,問他就行。」
幾人連連搖頭擺手,是不敢上去造次的。
隔了幾許,不知是誰念叨了一句。
「我怎麼記得淮敘手上戴過一陣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