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你之妻子,我自養之
二月中旬,趙州晉軍的突然調動,讓河北金軍整不會了。
我們大軍正在集結,準備天氣再暖和點,就發兵去攻打真定。
沒想到,你們自己出來了?
真定乃河北重鎮,扼守在太行山東北,用來防守如無形長城,是擋住金軍南下的通道,進攻則宛如一把尖刀,抵在河北的腰肋之上,稍微用力就能傷到腎臟。
此時楊長人困在西夏,百年國祚豈能這麼快滅亡?
遼國從被金國反攻到滅亡,中途經歷了長達十年之久,即便耶律延禧失國逃入夾山,都堅持了兩三年。
楊長有驚人武力不假,但說到底也是匹夫之勇,要降服一個國家需要時間,需要對其固有勢力分化瓦解,否則就像當初的雲中一樣,打下之後又連續反叛數次。
關中有二十萬西夏精銳,楊長如果不打光這些有生力量,西夏就一定會繼續存在世上,他占的西夏城池就坐不穩。
所以,他來不了河北。
但是,李彥仙想幹什麼?
聽說他與主帥爭功,莫非兩人最近生出了嫌隙,然後故意帶兵去送死,企圖削弱真定防禦力量?
兀朮當時收到這情報,腦瓜子嗡嗡的猜不透。
他一面遣部將術列速,率一萬步騎前往深州試探,一邊派人至中山府通氣,讓撒離喝注意真定守軍動向。
而後,術列速被李彥仙利用大霧,在深州靜安城外伏擊被殺不表。
話接中山府戰場。
撒離喝收到兀朮情報,也是一臉懵逼的狀態,當即派遣斥候往真定打探,結果竟然也有驚喜。
孫安親率兩萬大軍,已經渡過真定以北的木刀溝,正靜悄悄往新樂縣殺去。
好傢夥,你也按耐不住是吧?
撒離喝聞言大喜,當即升帳召集麾下眾將,準備出兵與之戰鬥。
部將烏延胡里改,聽到孫安攻打新樂的消息,慌忙站出提醒,「李彥仙聲勢浩瀚打深州,孫安則秘密進兵中山府,分明是漢人的聲東擊西之計,都統不得不防啊。」
「你以為我沒看出來?」
撒離喝自信一笑,咧嘴笑道:「我正和兀朮正欲取真定,還為其城池堅固而煩惱,現在孫安突然出來送,這不打出他的屎尿來,都對不起他這麼配合。」
「奇怪就奇怪在此,孫安明明兵少該守城,此時卻突然主動出擊,這太可疑了啊。」
「雖然有點刻意,但也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
烏延胡里改臉上寫滿了問號。
撒離喝則蹙起眉頭,一本正經說道:「最近我們在集結軍隊,想必孫安也探得情報,他與李彥仙兩人一明一暗,給我們玩聲東擊西的把戲,不就是和以前一樣計謀?企圖虛張聲勢拖延時間。」
「虛張聲勢?需要玩這麼大?」
烏延胡里改咽了咽口水,呢喃道:「李彥仙動兵不少,孫安幾乎是傾巢而出,真定城守軍估計不剩幾個,一旦我們在外將其打敗,就可以一鼓作氣收復失地,他們是怎麼敢的?聽說之前在平定,這兩人都以謹慎見稱,末將擔心其中有詐.」
「他們出兵就是詐,還想藉著楊長的威名,嚇唬我們不敢出兵,可楊長此時不可能來,這種虛張聲勢不能多此用,如果屢試不爽,真當我們草包嗎?」
「楊長會不會真的」
「絕無可能!此乃我和兀朮共識!」
撒離喝粗暴打斷,對帳內諸將肅然說道:「若不趁此機會拿回真定,等楊長處理好西夏亂局回來,我們就再也拿不回來了,所以機不可失必須打,再有退縮者,立斬不赦!」
「是!」
眾將齊聲附和。
烏延胡里改不敢再勸,但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遂在散帳時故意走到最後,等其餘部將皆走出大帳,這廝又轉身跑了回去。
撒離喝見狀蹙起眉頭,沉聲提醒說道:「烏延胡里改,本都統剛才說得很清楚,你要還是膽怯不願出戰,就別怪我不念舊情,軍法處置!」
「都統不要動怒,末將並非怯戰,而是來獻計的。」
「獻計?」
「對,獻計。」
烏延胡里改箭步上前,輕聲說道:「孫安去打新樂,若真是虛張聲勢,咱們大軍還沒趕到,你信不信他就會撤走?而新樂距離真定不遠,咱真不一定能追上」
「別囉囉嗦嗦,說重點!」
「是,末將建議按兵不動。」
「你說什麼?」
撒離喝虛起眼睛,心說這還不是怯戰?
真覺得我不會殺你?
烏延胡里改連忙補充:「都統您想一想,咱們在新樂駐軍很少,孫安此去一定能陷城,若咱們按兵不動,你猜他是繼續進兵,還是分兵新樂防守?」
「你的意思.」
撒離喝終於聽明白了,當即喃喃回問:「孫安虛晃一槍,若是不留兵駐守,那麼他的虛張聲勢自解,若是分別在新樂,則真定的守軍就變少了?」
「此其一也,其二更妙,若孫安引兵來安喜,距離真定是不是更遠了?他麾下兵馬以步卒為主,屆時必讓他有來無回!」
「這太理想化了吧?孫安畢竟是太行北路元帥,斷不會如此魯莽」
烏延胡里改看到撒離喝搖頭,突然露出神秘的笑容,意味深長說道:「咱們不如也來個虛張聲勢,刺激孫安引軍來安喜?」
「刺激?如何刺激?」
撒離喝盤腿坐定,從他表情就看出來了興致。
烏延胡里改繼續說道:「新樂遭遇兵禍,都統按道理就應該派遣救兵,不派或者多派兵,則說明已識破他的虛張聲勢,末將建議派出少量兵馬,最好還能詐敗而回」
「主動示弱?可咱們兵多啊。」
「咱們害怕楊長,示弱豈不很正常?兵多也得逃啊」
「妙啊,我們曾經逃過一次,再逃也合情合理。」
撒離喝聽得頻頻點頭,說完就一刷站了身來,拍著烏延胡里改的肩膀,一臉嚴肅說道:「你小子學精了,不過這既是的提議,那就由你親自出馬,把孫安引到安喜來!」
「是,末將這就去整軍!」
「去罷!」
見烏延胡里改應得乾脆,撒離喝心說你都這樣篤定,我們這次定能一雪前恥。
楊長啊楊長。
沒事你跑去西夏作甚?哪有你這樣打仗的?一個戰場都沒結束,就跑去干另一件大事。
要是真定丟了,你活該知道嗎?該啊
烏延胡里改接下將令,當即點了本部五千人兵馬,急匆匆直奔新樂縣而去。
出城之後,他令大軍緩速前行。
此去畢竟是佯攻誘敵,自然要保存體力退走,最好等晉軍拿下城池,等他們戰後精疲力盡,自己再去城下搦戰露臉。
其實不用烏延胡里改算計,撒離喝自從上次被楊長嚇走,之後在中山府的軍事布局,也類似宋朝強幹弱枝,即將主力集中在治所安喜縣,其餘地方則留少量駐軍望風。
所以新樂縣只有兩千土兵,守將是從當地選的大族子弟,這些子弟依靠金人能欺負老百姓,是沒膽和正規軍隊硬碰硬的。
撒離喝都像狗一樣被攆走,這些人也不會為金國死守。
孫安率大軍逼近新樂,新樂守將賈國忠聞訊很糾結。
晉軍在真定實行軍管,對地方大族還不如金人捨得放權,直接投降或許不會有性命危險,但家族的特權很可能被剝奪,再加上真定守軍不及金軍數量多,此時投降很可能後面還得想。
經過反覆斟酌思量,賈國忠美其名曰藉口去求援,卻帶著核心部曲與財物,在晉軍抵達前偷偷逃了。
剩下幾百土兵,面對兩萬晉軍,他們倉促做了幾下抵抗,就主動打開城門,孫安遂率部入城休整。
楊長、仇瓊英跟在軍中,但為了出其不意沒有露臉,全程看著孫安自由發揮。
可是入城不久,孫安缺遣劉唐來府衙請示,說是探得安喜有軍趕來。
楊長不置可否,反問劉唐:「孫元帥什麼意見?」
「元帥建議按兵不動,要是金軍傾巢而出,就利用新樂將其打敗,若撒離喝繞開新樂去打真定,則尾隨其後而擊之。」
「他不是很明白嗎?那還派你來問什麼?」
「就擔心敵軍兵少,故意來新樂做試探虛實,元帥不知是重拳出擊,還是示弱誘敵增兵」
劉唐話音剛落,楊長當即大笑道:「哈哈,你不說我要玩死撒離喝嗎?就應該打著我的旗號,狠狠地擊敗來犯之敵。」
「那您不就暴露了?」
「不會的,這就是所謂虛虛實實,回去告訴孫安,他懂。」
「是!」
看著劉唐大步而去,仇瓊英即湊上前追問:「大王,這次您真不插手?萬一孫安處理不好」
「怎麼?娘子還不相信他?」
楊長扭頭著表情意味深長,跟著提醒:「他曾是田虎麾下大帥,你必我更清楚他本領,歸順後又長期在外獨立領兵,其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孫安用兵是沒問題,但大王用兵畢竟更厲害,妾身想著要是你指揮,將士們傷亡能少些」
「這天下這麼大,我一個人也管不過來,不給把什麼都攬在手裡,要給兄弟們鍛鍊的機會,此時有我幫著掠陣,他更能放心大膽去做,咱倆沒事就早點休息,你不是學了大姐的新招式嗎?今夜讓我開開眼界。」
「那好哇,走!」
仇瓊英說罷就來挽手。
次日上午,仇瓊英昨夜力竭才睡,醒來時已經接近巳時。
晃眼窗外已經大亮,而楊長則穿戴整齊坐在桌前,正慢悠悠喝著熱水。
「醒了?」
「什麼時辰了?大王怎麼不叫醒我?還讓你自己穿衣」
「馬上巳時,娘子昨夜辛苦,多睡會不打緊,再說我能自理。」
「巳時?」
仇瓊英倏地坐起來,急切問道:「今天不是要繼續北上嗎?大王不會因為奴家酣睡,耽擱大軍出發吧?那奴家可成罪人了」
「呵呵,娘子何罪之有?早上有敵軍叩城,孫安帶人迎擊去了,這會大軍還沒開拔。」
「有敵軍叩門?就是昨天探到的隊伍?大王都不去看看?」
「無妨,孫安能處理好,嗯?」
楊長原本坐在桌前,但感知里出現了熟悉的氣息,旋即起身說道:「娘子可以再睡會,我去去就來。」
「我」
仇瓊英哪裡還會睡?
她當即起身穿好衣甲,剛剛一打開寢房大門,就看見楊長笑著走來。
「娘子穿好了?正好我們要出發。」
「怎麼回事?」
「劉唐剛在城外陣斬逆賊賈國忠,金將烏延胡里改也不敵他敗走,此時金軍往安喜方向撤走,劉唐則率本部兵馬追擊,孫安此時正在集結主力欲開拔,娘子起來得正是時候。」
「都打完一仗了?那快走!」
仇瓊英羞得臉紅,急急催促楊長出門。
夫妻兩人跟著孫安大軍,直到黃昏前夕抵達安喜城西,這才點了一千步騎繞過城池,然後連夜直奔唐縣而去。
烏延胡里改強令賈國忠去送,之後帶著劉唐詐敗回到安喜,連連向撒離喝報捷說大魚上鉤。
撒離喝聽後欣然,當即開始調動兵馬,準備明天黎明之前,就對孫安發動反攻,然後一鼓作氣拿下真定。
他正在大帳調撥兵馬,安喜西門、北門守將都派人來匯報,說有一支千人部隊繞過安喜,連夜向唐縣方向去了。
撒離喝毫不在意,當即擺手對眾人說道:「孫安這廝做戲做上癮了,還佯裝去斷我們後路?明日定打得他爹娘不認識。」
「都統,去唐縣那支兵馬不管嗎?要不要派人追擊?」
烏延胡里改的提醒,使得撒離喝笑了起來,「你親自誘敵來此,不就等這一天嗎?我在唐縣留有三千守軍,區區一千人能做啥?還真給打下來來嗎?除非是楊長帶隊還差不多,我還希望孫安多分點兵,這樣他在安喜的軍隊就少了,不必理會。」
「哦。」
次日黎明之前,撒離喝又收到好消息。
兩萬晉軍連夜調動,孫安將麾下軍隊一分為三,陳兵在安喜東西北三門。
撒離喝正在吃早飯,吃完就打算引軍出城,聽了這情報直噴出食物,忍不住大笑:「孫安蠢到上京去了,我在安喜有四萬軍隊,他兩萬人還真裝上了,居然還敢圍城?並空出南門?咋的?讓我去拿真定?」
「一切都朝著計劃來,孫安這做戲真是做過頭了,都統,要不傳令吃快些,我都怕他跑了」
「跑?他能上哪兒跑?將部隊一分為三,沒那麼快統一協作。」
烏延胡里改還想說什麼,突然有人從帳外闖進來,驚慌失措呼喊:「都統,唐縣丟了」
「你說什麼?唐縣有三千守軍,怎麼可能丟?」
「是楊長,楊長親自帶隊.」
那斥候話音剛落,撒離喝等人的臉都綠了,心裡同時響起一個聲音:那個男人回來了!
「怎麼辦?」
「不對,晉軍不是圍城嗎?你怎麼能進城的?」
「不知道啊,路上沒人攔我,可能天太黑」
「此人假傳消息,意圖蠱惑軍心,拖出去斬了!」
那斥候聽到目瞪口呆,嚇得當即跪地求饒:「啊?我冤枉」
撒離喝來到他身前,蹲下輕聲叮嚀:「我知道你冤枉,但為了數萬大軍能活,只能借你頭顱一用。」
「我不想」
「你沒得選,放心去死,你之妻子,我自養之,勿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