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顏聞言頓時俏臉漲的通紅,下意識想要辯解,一抬頭卻對上大公子漫不經心的眸子。
她一時也被他無聲地瞧得說不出話,對上他滿眼的玩味和戲謔,她的方才本就沒有壓下去的氣性又冒了出來,理不直氣也壯地囁嚅道:「奴婢…奴婢就是廚藝不好,公子也是知道的。只是方才在膳房時一不小心放多了罷了。奴婢怎麼敢戲弄公子?」
「當真不敢?」衛辭青像是聽見了好笑的話,倒也沒什麼太大的情緒,只是淡定地挑眉反問。
他又不是今日才認識小丫鬟,小丫鬟那股子氣性上來了也是有些嬌蠻勁兒的。
若換成平日,他只會心思平靜冷漠地瞧著,所有事都與他無關。
偏偏眼前的小丫鬟,他就是喜歡瞧她這樣嬌蠻的樣子,那股嬌嗔又羞惱的勁兒很是可人。
「當真。奴婢只是一個小小丫鬟,一言一行都怕惹公子動怒,縱使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是萬萬不敢戲弄於公子的。況且公子此回,乃是為了正經的大事兒,事關朝政,奴婢更是萬萬不敢耽誤公子的。」說著,花顏生怕衛辭青不信,又緊接著道:
「奴婢區區一介丫鬟,能得公子的青睞,能時時伺候在公子身邊已經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奴婢已經十分心滿意足,哪裡還敢生公子的氣?」
這一番話說的,說時衛辭青眸光幽幽地打量她。
只見小丫鬟那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滿眼的真誠像是生怕他不信,柔荑還緊緊攥著他胸前的衣物。
看來小丫鬟不僅氣性見長,這誆騙人的功夫,一本正經說瞎話的功夫大有進步。
衛辭青對上她的眸子,誰知她半分都不見心虛,便緩緩抬起手,指節微屈,做出要敲她額頭的架勢。
明明那手還沒落下,花顏卻只覺額頭一痛,下意識捂住額頭,短短一瞬間行動就比思緒更快,忙不迭換了說辭認錯,「奴婢知錯,奴婢知錯,是奴婢不知好歹竟敢戲弄公子,奴婢罪該萬死,公子莫要動怒。」
衛辭青這才無奈地鬆了手,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竟然是十分罕見地將好不容易跌坐在自己懷中的人兒推了出去,冷聲吩咐:「可沏了茶?」
頭一回,當真是頭一回。
花顏只當是公子當真生了氣,忙起身,「公子…當真生氣了?」
她關切又慌張地瞧著他,見衛辭青沒有說話,神色依舊如方才一般,看不清喜怒。
花顏便更加慌了起來,也顧不上其他許多,手足無措地解釋起來:「公子息怒,奴婢當真…沒有戲弄公子的意思。只是…只是…」
花顏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她總不可能直接說是因為她發現公子醒了,但是氣他拿自己的身子做賭,又氣他讓她白擔心一陣,更總是趁她睡覺只是偷看又占她便宜,這才小小戲弄一下。
對上大公子幽深的鳳眸,像是早就將一切看穿,便就等著她開口,花顏索性也不管其他,老實巴交道:「是奴婢的錯,不該戲弄公子。公子要打要罰要罵都好,就是別這樣吊著…」
連衛辭青還是沒反應,花顏抿了抿唇一時不知道怎麼做才好,只能試探著,又小心翼翼地扯上他的衣袖,撒嬌示弱地輕晃了晃,認錯道:「公子…真的知錯了,奴婢以後再也不敢戲弄公子了。」
大公子仍舊沒說話,但臉上神色卻是柔和些許,花顏心道有用,又拉著衛辭青的衣袖晃了晃,力道比方才要大上些許,但也只敢輕輕的,一顰一笑儘是嬌嗔之意。
真是磨纏得他心尖一軟。
衛辭青終究是薄唇輕掀,語氣中像是頗為無奈:「沒氣。」
「那大公子怎的也不說話?」花顏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忙追問。
眼瞧著大公子的神色由冷硬柔軟了些許,聽見她問話之時又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可對上花顏那雙眼,衛辭青斥責的話在唇邊轉了好幾回,終究也只能開口,「本相如何沒說?」
「公子哪裡說了?」花顏一本正經地望著他,很快又反應過來。
方才大公子好像確實是說了,只是她一時擔心惹怒了公子慌亂之下忽略了。
花顏忙不迭到桌邊倒了茶端過來,「公子,請用茶。」
誰知,衛辭青伸手用指尖碰了碰杯壁,薄唇中又吐出兩個字:「太燙。」
花顏暗自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心道這不是公子向來喜好的水溫,但她也不敢問,便轉身想要去尋把扇子將茶水扇涼。
結果一步還沒走出去,就被大公子攔了回來。
花顏這回是徹底不懂了,但好在向來她也不是個了解大公子心意的人,她不懂的時候很是肯問:「公子這是何意?」
「你若此時出去,是生怕院外那些虎視眈眈的眼線不知道本相醒了?」衛辭青冷聲問。
花顏蹙了眉,她在這院中伺候了公子數日,竟也不知道院外會有眼線?可明明行之與朔風侍衛日日都在院門處守著啊?
大公子睨了她一眼,像是一眼瞧出她心中疑問,掀著薄唇解釋:「本相知曉。」
此話一出,短短四個字花顏便福至心靈地懂了,以行之侍衛和一眾暗衛的身手,想要瞞過他們,悄無聲息地在這院外瞧著也是難如登天,若是公子從一開始便知曉,那就是公子故意讓他們進來瞧著,這樣才能將公子昏迷的消息準確無誤地傳去各方。
明白了其中關竅,花顏便打消了出去尋扇子的想法,看了看杯盞中茶水,只能放在面前輕吹了吹,摸著不那樣燙了再遞到公子面前:「公子。」
衛辭青端過茶水,並未像平日那樣抿嘴輕品,而是一飲而盡,又直勾勾地瞧著她。
花顏難得福至心靈,忙接了杯子又倒了茶水吹涼遞了過去。
小丫鬟滿眼認真地瞧著杯中茶水,紅唇因為吹氣而微微嘟起,沒了方才的嬌蠻和平日的柔軟淡然,只有滿臉的認真與專注,像是眼前給他吹涼茶水之事是什麼天大的事情一般。
衛辭青的鳳眸盯著她飽滿的紅唇,眸色晦暗不明。
一連喝了好幾杯茶水,花顏才堪堪反應過來,「奴婢知錯,不該放那樣多辣椒的。」
衛辭青挑眉睨了她一眼,那模樣好笑又無奈:「知錯了?」
想來方才大公子面無表情都是因著太辣了,她是記得大公子不能吃辣,所以刻意放的辣椒。
花顏這時候哪裡還敢詭辯,乖乖巧巧地點頭:「奴婢知錯了。」
「知錯就好。」衛辭青倒也未曾說什麼,方才說完便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
緊接著,行之朝行色匆匆地衝進來,看見坐在床榻上醒來的衛辭青和守在一旁照顧的花顏明顯愣了一瞬。
很快他又反應過來,忙走到床榻邊,從懷中拿出保管嚴實的奏摺,遞給衛辭青,那神色明顯是要說什麼大事兒的。
花顏自然也是看得懂的,忙想要退出房間,但想起公子剛才說出來的話,她一向都是在廂房中服侍,若是此時無端端守在房門外,難免引人生疑,便挑選了一個較遠的角落,眼觀鼻鼻觀心。
行之在同衛辭青稟報著什麼,只見大公子鳳眸定定地瞧著奏摺上的內容,神色淡淡的,沒有什麼情緒起伏。
「公子,倘若皇上真的不打算了處置二皇子,又該如何?」行之忙問。
衛辭青合上了奏摺,只是淡定抬眼看向行之反問:「皇上如何沒有處置?幽禁三年已是重罰。」
「可是以屬下的腦子都能想到,二皇子既然敢在今年提前的春闈科考中收受賄賂,如此大事上都敢如此,從前指不定收受了多少賄賂,只要以今日之端查下去,縱使不能將二皇子收受賄賂的所有帳單查個一清二楚,也能查出一些七七八八,那些他來不及掩蓋住的,一查便知。」行之越說越氣憤:「以屬下這樣的腦子都能想明白,就更別說公子和皇上了,可皇上明明是想要肅清朝堂的,如此大好機會,為何不查,便寥寥作罷?如此一場天時地利人和的局,難道就只為了將二皇子幽禁三年麼?那麼多的百姓,還有無數受冤屈的人,便就如此作罷?如何能夠對得起公子您以身涉險?如何對得起黎民百姓。」
衛青辭聞言,只是瞧了一眼行之,眸中沒有半分的意料之外,神色中滿是瞭然,像是此事的發展,乃至最後的責罰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了如指掌,淡聲提醒:「事到如今,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還要本相提醒你?」
大公子在朝堂這樣多年,身邊一直都是行之跟著伺候的,雖說他未曾切身體會其中波詭雲譎人心險惡,但也是見過不少的,他自然也知道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從來謹慎。
只是今日他實在是氣憤上頭,為自家主子抱不平,那樣危險的以身入局,最後換了二皇子一個賄賂之功,明明繼續查下去能發現更多,才能為更多受到危害的百姓洗清冤屈。
就這樣重重拿起,輕輕放下,實在是……
此事好在沒有出意外,公子未曾受傷,倘若公子當真身受重傷,就換了一個雷聲大雨點小結局,真是哭都沒地兒哭去。
行之抿唇,喘著粗氣閉口不言片刻,才忍了下來:「是屬下口不擇言冒犯聖上,請公子責罰。」
衛辭青瞧了他一眼,並沒有開口責罰他,只是手中翻了翻奏摺,百無聊賴地瞧了瞧,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饒有興趣地看向退到一邊當縮頭烏龜的花顏,「小顏兒怎麼看?」
原本眼觀鼻鼻觀心,眼看著老僧入定,爭取不聽一句主子朝政之事的花顏,驟然聽見大公子喚自己,下意識就抬起頭,對上他那雙幽暗鳳眸,她猛然心驚。
花顏謹慎回答:「回公子,奴婢乃是一介下人,又出身卑微,胸無點墨,不知公子在說什麼。」
「嗯?」衛辭青聽見花顏的話,手中奏摺隨意扔在床榻邊,朝著她彎了彎手,「過來。」
花顏抿唇,心說不會又是哪裡說錯了話,只是這樣朝堂之事她確實不便開口。
公子吩咐了,花顏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去,怯怯地瞧著他:「公子。」
「你方才說什麼,本相未曾聽清,不如再說一遍?」衛辭青抬眸,直勾勾地瞧著她,眸光漫不經心又幽深。
她若是胸無點墨,衛辭青倒還真是一時難以想出自己見過的女子之中,還有誰可以稱之為胸無點墨。
那眼神分明就是再說,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威脅。
滿是壓迫感的威脅。
對上他這樣的眼神,花顏還有什麼不懂,自然不會傻到將方才的話再次重複來推辭,只能緊張地咽了咽:「公子方才同行之的話,奴婢隔的太遠,確實未曾聽見,這句絕對不曾誆騙公子。」
衛辭青這才信了些許,指尖輕點,示意行之再解釋一遍。
行之一時有些愣住,像是沒有想到自家公子會將此事同花顏姑娘說,後來想想又反應過來,以花顏姑娘在賽花燈打敗一眾舉子奪魁的才學,的確也未嘗不可。
他便將來龍去脈同花顏解釋了一遍。
其實左不過就是,此春闈科舉,舉子名單被換,導致舉子被頂替科考一案,從一開始就鬧得是沸沸揚揚,而後一路查到二皇子受賄,整個朝堂更是人人自危,劍拔弩張。
可臨了了,到頭了皇上卻說不查了,將二皇子幽禁三年,削去爵位,確實能算的上是重罰,但重點便是皇帝一錘定音,說此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許繼續再查,一時朝堂之上雖無人敢說,卻私底下關起門來也是無不討論。
更離譜的是,竟將衛晝然定了個再輕不過的罪,只需杖責三十,回府反省半年。
行之憤憤不平,便為此事。
花顏聞言,抿唇瞧了瞧公子的神色,又看向行之,謹慎道:「此事涉及朝堂黨派之爭,奴婢雖讀過些書,但也不敢妄言朝政,更說不出什麼有道理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