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花顏像是被人用利刃將胸腔破開,毫不留情地將她那顆心從胸中撕扯出來緊緊地攥在手心,疼得她無以復加。
她知道。
她知道自己不該奢望主家對自己生出情意。
可當知道,他前來相救都是為了替八公主收拾局面力挽狂瀾時,還是讓她鈍痛難當。
花顏面色慘白,忍著那疼痛扯唇笑得實在勉強,從牙縫中擠出這一字一句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是,奴婢本來沒有出事,自然不會連累八公主的清譽有損。」
每說一個字,她心中疼痛就混著不甘越重一分。
衛辭青垂眸,伸手探上她的額頭,見沒有從前燒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動作親昵:「你一向乖順懂事。這幾日你便在本相院中好好養著。」
「不用勞煩公子…奴婢的院子雖然舊一些,但也是能住的。」花顏慘然一笑,脾氣好聽話懂事的人難道就活該受盡凌辱,還要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麼?
她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八公主一心一意想要弄死她,是易如反掌的事。
她卻必須要活下去。
想著,花顏輕撫上自己手腕上的血玉鐲子,若是大公子對她沒有情意,八公主又誤會她與大公子,那麼顯然現在和大公子一刀兩斷是最好的辦法。
正在此時,眼瞼上傳來輕柔擦拭的觸感,只見他指尖輕輕逝去她眼角的淚水,眸中竟然混雜著些許她從未看見過的憐惜。
「王府醫已經為你看過腿上的傷,也敷上了藥,只是撞傷,並未傷著根基,養一陣子便好了。」衛辭青的指尖輕柔地划過她的臉頰,嗓音低沉:「本相已經命人將你的衣物搬到此處,好好養著即可。」
花顏微怔,卻立刻被心中絞痛拉回了理智和清醒,她執著地搖頭再次重複:「奴婢低賤,不可污了公子的清靜,也…擔不起公子的深情厚意,日日惶恐,怕影響了公子與公主的情意,奴婢還是回偏院中住為好。」
說著,那一雙眼眸便直勾勾地望向大公子。
衛辭青擰眉,隱約察覺她話中不對,正抿唇不語便聽見門外再次傳來行之的聲音。
「公子,八公主那邊似乎心絞痛又犯了!非要請您過去看看呢!」
衛辭青蹙眉起身,冷聲道:「好好在院中養著,沒有本相的吩咐,不許亂跑。」
說完,轉身便走了。
看著他兀自遠去的背影,花顏潸然淚下,任由心中憋悶不甘肆意發酵,她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右手用力地握緊帶在左手的血玉手鐲。
她白著臉,用盡力氣將手鐲強行取下來時,左手已經紅了一片。
花顏掙紮起身,將那血玉手鐲放在了桌上,身上無處不在的疼痛似乎提醒著她此時還要如何。
……
「衛哥哥…你終於來了!寧兒本來想去找衛哥哥的,若不是身子不爽,也不會讓人請衛哥哥前來。」八公主笑著朝衛辭青撲了過去。
「公主注意分寸。」衛辭青低聲道,不動聲色地往旁邊一躲。
八公主臉上的笑容微僵,很快又恢復原樣,隨即轉而親昵地挽上衛辭青的手臂,嗓音嬌俏:「衛哥哥怎麼突然這樣見外,哪有兄長同妹妹還要避嫌的?」
衛辭青皮笑肉不笑地扯唇,將八公主的手輕輕撫下,端是一個合格溫柔的兄長:「寧兒大了,該議親了。為避免日後駙馬,自然是要和臣保持分寸的。」
「衛哥哥…」八公主臉色徹底變了,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哥哥…難道你…你不想娶寧兒麼?」
「傻話。」衛辭青淺淺勾唇,笑意卻不達眼底,「臣天生克妻,自然娶不得公主。」
「衛哥哥!你…不娶寧兒,難道要娶花顏那個賤婢?!!」八公主心中妒火叢生,有些口不擇言。
賤婢。
同樣是這兩個字眼。
從小丫鬟的嘴裡說出來,和八公主嘴中說出完全不同的意味。
不知怎麼,小丫鬟紅著眼委曲求全的模樣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是那樣的聽話又柔弱,仿佛沒了倚靠便要枯萎的菟絲花。
衛辭青冷眼睨著八公主,嗓音冷硬地呵斥:「寧兒!」
「衛哥哥,你居然為了那個賤…那個奴婢凶我?!」八公主白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再也裝不出善解人意的模樣,「你還說你只當她是玩物,可你為了一個玩物竟然忍心讓寧兒難過!你根本就是看上她了!」
衛辭青神色越發緊繃冷漠,眉眼也越發鋒利涼薄。
從一開始,他對花顏便是故意接近算計。
得知了她便是朱顏,是衛晝然鍾情的人,存了利用之心,想要利用她去接近衛晝然,想將她打造成一柄令衛晝然見血封喉的利刃。
可小丫鬟那雙眸子實在清澈無辜,對他的情意沒有絲毫遮掩,是他二十八年來頭一次看見待他如此真誠毫無保留之人。
那樣的小丫鬟,衛晝然不配沾染半分。
他竟不自覺生了,想要將她獨自占有的心思。
「寧兒自然自己說了,臣倒也不遮掩了。」衛辭青睨著八公主,語氣漠然陰鷙:「太子與臣下棋輸了一兩局便不肯下了,前夜卻是強拉著臣下了數個時辰,更是找盡了由頭來引臣的話,恐怕是因為寧兒綁了花顏在屏風後聽著吧?綁架與昨日公主草菅人命之事若是陛下知曉,寧兒比我更清楚陛下的性子。」
「衛…衛哥哥…你別這樣,寧兒…寧兒害怕…」八公主也反應過來,原來要在前日衛哥哥便已經將她的伎倆看透,若是讓父皇知曉草菅人命此等大事定要好好教訓她的!
「莫怕。」衛辭青說著聽著像是在安慰八公主,實則語氣太過冷靜顯得冷漠極了:「她是臣的人,公主再看不慣她也該先問問臣,能不能動!」
說完,衛辭青拂袖便走。
獨留下八公主跌坐在地,看著面前如此陌生的衛辭青,她才終於反應過來,他對花顏果然不同旁人。
一時之間,所有的憎惡和怒氣都發泄在了花顏頭上。
……
行之跟在自家主子身後,突然聽見他低聲問:「今日寺中齋飯是什麼?」
「寺廟的齋飯自然都是素的。」行之答,實不相瞞他和朔風幾個練武之人天天吃素齋吃的嘴都快木了,昨日看見寺中飛來一隻野雞立馬抓來給烤了。他感嘆道:「要是能吃上一口相國寺山下的那家炙豬肉就好了。」
衛辭青腦海中不停浮現小丫鬟那張蒼白又委屈的俏臉,兀自往寺外走:「備馬下山。」
「哦………啊?!?下山?光下去騎馬都要一個時辰啊主子,您下山幹嘛啊?」行之問著,也只能著急忙慌地跟了上去了。
衛辭青從山下回來之時,行之兩手提滿了東西,炙豬肉的香味像是生了靈智一樣,直往他的鼻子裡鑽,饞得他口水都快包不住了。
但就算他再遲鈍,也知道主子騎馬兩個時辰下山買的吃食自然是為了花顏姑娘,他可沒那個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