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蘊回到了書房,信手拿起案頭的公文,卻有些心煩意亂,怎麼也看不入眼似的。
他克己復禮,自強自律,從未有過這般心緒不定的時候。
正所謂若想制人,需得先制己。
這種無法掌控自己情緒的感覺,讓陸承蘊十分的不喜。
少年索性將公文扔在案上,以手撫額的想小憩一會兒,可剛閉上眼,腦子裡卻突然浮現出那小姑娘燦爛明媚的笑容來。
唬得他立馬又睜開了眼。
再次拿起案頭的公文,強迫著自己一口氣讀完,心裡這才算塌實了些。
「殿下,該去上書房了,太傅和幾個伴讀已經到了。」
太子的一應生活極有規律,幾乎是鐵打的一樣,聽小太監提醒,陸承蘊抬眸瞧了眼更漏,可不是已經到了該去上書房的時辰了嘛,從前,每日要做的事都是清清楚楚的裝在他心裡頭的,讓別人提醒,這是頭一次。
「走。」
說著,她便利落的起了身,小太監卻又開口道:「殿下今日是不是不大舒坦?」
陸承蘊轉身道:「為何這樣說?」
「殿下看著臉色不大好。」小太監小心翼翼道:「要不要先請太醫過來給您瞧瞧。」
「不必。」陸承蘊堅定道:「孤只不過是方才看公文有些乏累了,沒事的。」
說著,他撩袍出了大殿。
上書房裡,幾個少年和貴女已經就位,見了太子過來,大家復又齊齊起身與之施禮。
那幾個貴女因為傍晚在御花園的種種,各個心裡頭揣著心事,見了太子過來,周淑蘭明顯低調了好些,趙婉則是一副得意模樣,另一個貴女坐山觀虎鬥,似是想要坐收漁翁之利。
陸承蘊不過淡淡的掃了幾人一眼,便將這幾個貴女的心思看了個透。
他突然覺得很累,也很煩。
這一次課,幾位貴女卯足了勁兒在太傅跟前表現才學,可瞧著太子殿下,卻是一副心緒不佳的樣子。
陸承蘊一向好學,今日,他頭次在上書房裡有種如坐針氈的難熬之感。
待下了學,陸承蘊徑直去了長樂殿。
「父皇,母后,兒臣不需要那幾個貴女做伴讀了。」
見了父親母親,少年開口便是這麼一句,弄得陸戟和秦曉檸不由得一愣。
長子一向端穩,從未這般冒失過。
「可是那幾個貴女招惹了你?」秦曉檸下意識的猜測道。
陸承蘊回道:「談不上招惹。」
秦曉檸更糊塗了:「前幾日問我問你,你不是還說與她們相處得不錯嘛。」
不待秦曉檸說完,陸承蘊急著道:「兒臣所謂的與那幾個貴女相處的還好,不過是互不打擾,相安無事而已,母后莫要想歪了。」
莫要想歪了?
這幾個貴女,不就是太子妃人選嗎?將她們放在上書房,也是為了與太子培養感情,這都是明擺著的事啊。
秦曉檸正不知如何回應,陸戟在一旁直言不諱道:「這麼說,那幾個貴女,你是一個都沒看中了?」
陸承蘊乾脆的點了點頭。
陸戟和秦曉檸面面相覷了下,陸戟開口試探著問道:「那,再讓你母后選幾個世家女來?」
陸承蘊聞言,忙道:「不必了。」
陸戟也猜不透兒子的心思了:「那可是你看上了什麼人了?還是不打算娶妻?」
這回,倒是將陸承蘊給問住了。
他沉默了半晌,最終所問非所答道:「總之,那幾個貴女雖好,但兒臣卻與之親近不起來,若是再選世家貴女進來,怕也是如此,現下,兒臣就想過一段清淨日子。」
待兒子走後,陸戟和秦曉檸依舊沒摸清頭腦。
「你看著,這孩子到底是怎麼想的?」陸戟擰著眉,看著妻子問。
秦曉檸嗔了他一眼:「你問我,我問誰去?」
陸戟回嗔了眼妻子:「你可是做娘的啊?不都說嘛,知子莫若母。」
秦曉檸冷哼了聲:「那你還是做爹的呢,對男孩子的心思,你總要比我更清楚些才對。」
陸戟負手在大殿內踱了兩圈,遂再次看向妻子,猜測著道:「莫不是這小子真的有心上人了?」
兒子能在情事上開竅,秦曉檸自然歡喜。
但她也怕是自己空歡喜,於是揣著保守的心思回道:「這才幾天功夫,不能吧。」
又疑惑不定:「不能吧。」
見妻子這般搖擺不定,陸戟也有些拿不準主意了:「莫不是這小子真有什麼隱疾不成?」
被自己父皇這樣在背後詆毀的陸承蘊坐在案幾前狠狠的打了個大噴嚏。
他看了鋪在案頭剛剛寫好的字,猶豫了片刻,遂團成一團扔在了一旁。
伺候筆墨的小太監看著心疼,於是壯著膽子道:「殿下,奴才瞧著這字寫得極好啊,可您都扔了三幅了。」
少年頭也不抬,只淡淡的回了句:「孤這幅墨寶,是要送人的。」
「送人?」
小太監眼珠子一轉,回想起今日在御花園的情形,遂仗著膽子問道:「殿下是要送給顧小姐?」
聽小太監提及她,陸承蘊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樣。
「怎麼?有什麼不妥嗎?」他驟然拔高了些音量,看著小太監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小太監一時給弄迷糊了。
這信口的一句話,怎的就惹到這一向沉穩內斂的太子殿下了呢。
小太監眼珠子一轉,忙發揮出自己出色的說話技巧:「殿下的字乃天下一絕,顧家小姐得了殿下的字,必定如獲至寶的珍藏起來。」
提及這個,太子殿下的臉色愈加的陰沉了起來,遂乾脆扔下了手中狼毫,賭氣似的道;「左右不過一份回謝之禮罷了,孤可不在意她是自己珍藏還是轉贈他人。」
這回,小太監算是徹底不知該如何接話了,便索性識趣的閉上了嘴巴,只垂著頭杵在那裡裝木頭。
少年嘴上這樣說著,復又拿起狼毫筆,剛要抬筆,復又頓住。
可以看出,這一向沉穩的太子殿下,內心裡十分的掙扎。
良久,少年才平復好心緒,他復又提起狼毫,在宣旨上穩穩的寫下了兩個字: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