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5章 好自為之……
永寧伯與孫時相等幾人在高台上,邊喝著涼茶邊吃各式茶點,而話題也逐漸擴展開來,從「與奴議款」聊到了遼餉,最後還是聊回到「豫省剿賊事」上來了。
不過,對於眼下的這一場戰事,各人心裡的想法都已經說得十分透徹,至於最後的戰鬥究竟該如何進行,一切都要看永寧伯的決斷。
而戰事的結局,確是任何人都無法完全預判,這裡面有太多「運氣」的成分了!
直到日近黃昏,眾人才紛紛散去……
因孫時相所住營帳與胡以溫的相鄰,他們二人便結伴一同走著,邊走邊聊了起來。
「孫老,您說咱家伯爺真的會為兵部尚書向皇上求情嗎?」
孫時相搖頭笑著說道:「八成不會。」
「哦。伯爺不是已經答應陳尚書的管家,會為他求情的嘛?」
胡以溫一臉不敢相信的神情,繼續說道:「而且伯爺還派了人去開封接邊總監前來,商議『與奴議款』之事的嘛?」
「呵呵……」
孫時相干笑了幾聲,道:「商議與奴議款一事不假,可未必是為了救陳新甲。」
「這是為何?」
胡以溫猛地停住了腳步,對著孫時相深鞠一躬,道:「還請老先生為我解惑。」
孫時相微微一笑,他的心裡其實也願意提攜這位小同鄉,畢竟大家都是宣鎮的書香世家,不止鄉宜之情,彼此的家族間更是聯姻不斷,當初推薦胡以溫給永寧伯就是此意。
「公嶠,你細想一下,以咱們伯爺如今的實力與地位,在朝廷裡頭又有何人可及?別說遼東吳三桂和襄陽左良玉二人,就是新任陝督孫傳庭又如何?還不是要來咱們伯爺這裡借兵、借糧、借銀子!」
孫時相忽然停下了腳步,他看著胡以溫面色凝重地說道:「可是今日已被皇上下到獄中的這位陳尚書,確是朝廷上下公認的永寧伯恩人,甚至是座師。」
胡以溫面上顯出一絲疑惑之情,問道:「可是……永寧伯不是對此並不承認的嘛?」
「公嶠,你要想在仕途上有所成就,那便要記住一句話……
孫時相壓低了聲音,道:「有些事不需要你承認,只要讓天下人承認就夠了。」
他說完便抬起頭來望向西方的落日餘暉,又喃喃道:「甚至只需要讓朝廷上下官紳,以及這天下的士子們認可就好了。
至於其他惶惶眾生,甚至是身處事件中的本人……他們認與不認,都已經不重要了!」
「這……這不是綁架了嚒?」
「綁架?」
孫時相一臉苦笑:「對,就是綁架。不管永寧伯認與不認,滿朝文武都已認定永寧伯就是兵部陳尚書的人。
而今,陳尚書因『奴事』進了大獄,永寧伯救了便有極大可能引火燒身,可若是置之不理,就是忘恩負義,罔顧了陳尚書的一路提攜與維護之恩。」
「那……伯爺究竟會否向皇上進言,親為陳尚書求情呢?」
「會上書向皇上進言,但卻未必是給陳尚書求情。」
「這是為何?」胡以溫面上顯出不解的神情:「難道伯爺不想保住陳尚書,以求護佑嘛?」
孫時相緩緩前行輕聲說道:「以前,永寧伯勢力未成,需要京中有大員護佑,以為奧援;而今伯爺勢力已成,原先的護佑已成掣肘,類似於『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啦。」
他又一次站定腳步,看了一眼四周無人,才接著說道:「你也親眼看到,如今不止宣大三鎮,就連這真定府同這中州大地,也處處皆有伯爺預埋下的各路伏筆。
就在前些時,新任陝督孫傳庭不也是借兵於咱們伯爺,恐怕不久的將來,西安也會納入到咱們伯爺的暗中掌控之下。
如今這般局面,朝中卻還有一位以伯爺座師自居的兵部尚書,對於咱們伯爺而言,可未必是好事啊!」
「可若陳尚書真的被問了罪,那在朝中便失了奧援,如有何變故,既不能率先得到信息,以求應變之法,更不好使人從中斡旋了啊。」
「此言差矣。」
孫時相站在自己的營帳前,又接著說道:「以永寧伯如今的地位與勢力,朝廷上的那些六部堂官,甚至是幾位當朝閣老,又能拿咱們伯爺如何呢?
想我『勇毅軍』既不似遼兵那般,每年耗費數百萬的銀子,卻又是能夠外御強虜,內剿流寇的一等強軍,只要強虜與流寇還在一日,無論是朝堂上的閣老堂官,還是當今皇上都拿咱們伯爺沒轍。
只不過,也因咱們伯爺憑一己之力,而養活了數萬『勇毅軍』精悍將士,使得朝中上至閣老、下至各部吏員,無人能從中漁利,也因此成為了他們的眼中釘,難保他們不從中給永寧伯使絆子啊。」
「這班蛀蟲,如此艱難之時,仍不忘從中漁利,全無報國之心,真是該死!」
「哎……」
孫時相嘆息著擺了擺手,輕聲道:「公嶠啊,今日這番話只可在你我二人之間言說,切記可不露於外人知曉。」
「同伯爺……也不可講嗎?」
「永寧伯與別的官將有所不同,他雖身居高位,卻能做到虛心求教,不恥下問,這已然十分難能可貴,如此度量,就算是比起那些封疆的督撫大員,亦不遑多讓。」
孫時相說到這裡時,又一次向著左右望了望,確認沒有旁人在身邊後,才壓低聲音接著說道:「永寧伯雖能禮賢下士,納諫如流,可他畢竟是身居高位,又少年老成,其城府之深,絕不下於朝堂上各部堂官和幾位閣老,以及你所能想到的那些有名督撫疆臣。
而你我二人,選擇追隨永寧伯這等不世出的一代英主,既要對永寧伯忠心耿耿,又要時刻小心提防,莫要在永寧伯跟前說錯了話,表錯了意,反惹火上身。」
在胡以溫一臉驚異神情中,孫時相接著又叮囑他道:「總之,在伯爺跟前務要謹言慎行,這該說的與不該說的話,可要分得開、拎得清,否則還真不知是福是禍啊!」
胡以溫渾身一震,抱拳施禮道:「學生既已決意追隨永寧伯麾下,自當忠心事主,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怎可有所保留,若是那樣豈非事主不忠,怎對得起永寧伯!」
孫時相搖頭嘆息了一聲,最後叮囑他道:「我已近花甲之年,就算是言語有失,得罪了永寧伯,無非就是回家養老,行含飴弄孫之事。
可你與我卻有所不同,你年歲尚淺,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切記遇事要三思而行,不可行事過於急切,凡事皆要以『穩』字當頭。」
「學生記下了。」胡以溫抱拳施禮後,便朝著自己的帳篷行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孫時相嘆息著自言自語:「永寧伯與朝廷之間,終歸要有所抉擇。公嶠,望你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