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6章 絕不能再敗了
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的時候,總監勇毅軍大使邊永清就在永寧伯義子親兵隊頭張明達的護衛下,趕來了新城集永寧伯行轅。
「邊公,勞您大駕跑這一趟,張誠真是抱歉。」
邊永清倒是對這些禮節並不十分在意,他擺著手道:「不說這些,如今啥事兒也大不過剿賊一事,戰場上的形勢一日數變,怎離得開永寧伯呀。」
他連口熱茶都顧不上喝一口,便急切問道:「說吧,你這般急切找咱家過來,所為何事啊?」
「邊公,張誠今日收到京中來的消息,言兵部尚書陳新甲因『與奴議款』之事,已被皇上下旨收監入獄了。」
「哦。」邊永清面上顯出一絲懷疑之色:「永寧伯是要請咱家為陳本兵在皇爺跟前求個情嘛?」
「不敢。」永寧伯斬釘截鐵地回著。
他見邊永清面上疑慮之色仍未消去,忙繼續說道:「張誠非是想邊公在皇上跟前,給陳本兵講情脫罪。」
邊永清見他回答得如此肯定,心中疑慮頓解,便又問道:「那是為了何事?」
「邊公,您久在皇上身邊任事,又曾外放各鎮監軍多年,對中樞和地方諸事,自然是知之甚詳。」
永寧伯的一番誇讚之詞,自然讓邊永清覺得十分受用,只見他嘴角上揚,面上也泛起了一絲笑意。
「張誠今日急著請邊公過來,正是為了『與奴議款』一事。」
「啊!」
邊永清神情一愣,心中不由泛起一陣嘀咕:「還不是為了給陳新甲求情!」
不過,他嘴上卻疑問道:「這……有何區別?」
永寧伯撇嘴一笑,道:「本兵陳新甲行事不密,私下泄露『議款』之事,如今鬧得人盡皆知,引發滿城風雨,收監入獄是他罪有應得。
可邊公您且想一想,以我大明如今的財力,又怎能支撐起遼東與中原的兩線作戰呢?」
邊永清一時猜不透張誠心中究竟是何想法,便含糊著答道:「這兩邊並未同時開戰,朝廷尚還能勉力應付吧。」
「勉力應付?」
永寧伯的語氣中能夠明顯聽出很大的質疑,他接著又道:「建奴如何,眾所周知,咱們也不多言。可如今的流寇也是不比從前,尤其是闖賊這一夥,自入豫以來,大殺四方,更一改此前的此前的做法,他們開倉放糧,引得中州百姓爭相投奔,兵民一體,已是近百萬之規模。
現在莫說是將流寇徹底剿除,消滅乾淨,就是單純地將之擊敗,限制其不再發展壯大,都已十分為難。
而朝廷上還要重兵防守建奴,每年數百萬兩的錢糧填進去,卻依舊是只能守而不得進攻,且每與建奴為戰,亦敗多勝少。」
張誠說到這裡時,雙眼透出滿目都是誠懇的神情,他望著邊永清繼續道:「邊公,請你試想一下,若長此以往,國朝還能再堅持幾載?」
「這……」
見邊永清已有幾分被自己說動,永寧伯便趁熱打鐵道:「眼下的當務之急,便是停掉一條戰線,使我國朝能夠緩出手來,集中現有的錢糧和精兵,解決掉一方強敵。
惟有如此,方能避免國朝財政徹底崩壞,使我大明在瀕臨崩潰的邊緣穩住自己的腳步,待我國朝緩過了這一口氣,民力也有所恢復,才好對剩下的那一股大敵,徐徐圖之啊!」
「永寧伯所言,頗有些道理。」
邊永清心裡卻是在暗自嘀咕著:「張誠的這般想法,似乎與皇爺的方略暗合呀!」
其實,這「與奴議款」之事,在宮中早已不是什麼大秘密,許多任職司禮監和乾清宮的貴璫都已知曉此事,只不過大家心照不宣,從不輕易談論罷了。
就是外朝的幾位閣老,以及各部堂官郎中,甚至是那些消息靈便的御史和科道言官們,也都早已隱隱聽聞此事。
不過,當時大家都只是聽聞,這就屬於「只有口惠,而無實證」,所以大家也就是在私下才好議論,完全不敢拿到檯面上來公開討論,更別提上書彈劾了。
然而,此刻的邊永清還想再求證一下:「永寧伯以為,建奴與流寇,當先剿除哪一邊呢?」
「當然是流寇了。」
「為何?」
「建奴遠在遼東,雖偶有入犯內地之舉,然終歸是膚外之癬症,若控制得當,難成大患。」
張誠說著不由雙目放出一股精光,他話鋒一轉,道:「可流寇則不同,其於我大明內地流竄經年,前後禍亂數省之地,早已成我大明的腹心之患。」
最後他更是沉聲說著:「流寇不除,中原不安,更危及南北交通之漕運。若再不能集中兵力,對其加以限制,任其做大的話,未來恐怕還會危害到我大明的國運啊!」
這最後的一句話的殺傷力極大——正中了邊永清的軟肋之上!
流寇不論如何作亂,不論攻破了多少城池,裹挾了多少饑民,殺了多少王爺和疆臣,搶了多少財富和女人,在邊永清他們這樣的內監貴璫眼中都是無所謂。
可一旦流寇有可能危害到大明朝廷的國運,那就是危害了他們的主子——皇爺崇禎皇帝的生命安全一般,這才是邊永清之流所絕對不能容忍的。
「砰!」
果然,邊永清一掌擊在身前的案几上,怒道:「流寇,斷不可留!」
「流寇之中,惟闖逆最是頑固不化,其以隱隱有逐鹿中原,開創新朝之心啦。」永寧伯張誠又在一旁開始了添油加醋。
邊永清的神智已略有恢復,他不再似剛才那般暴怒,但語氣卻仍然十分陰冷:「永寧伯認為,當結好建奴,以安其心。好容我等調集錢糧、兵馬,合力剿賊?」
張誠聽他說得如此隱晦,心中一陣暗笑,但面上卻是顯得十分誠懇地果斷答道:「張誠,正是此意!」
「須咱家如何做?」
「張誠想請邊公回京走一趟,將我的一片赤誠為國之心,親自報於當今皇上知曉,願皇上能不被朝廷上的庸碌之輩迷惑,為我大明開創一番盛世來!」
邊永清略有些遲疑,他抬起手來撫了撫自己光禿禿的下巴,問道:「那……陳新甲,當如何?」
張誠卻是毫不遲疑地回道:「本兵陳新甲雖也是一心為國,但行事不密,致結好建奴事泄,其雖有功,但亦難抵其罪,還是暫收在監中為好。」
「陳新甲,乃因結好建奴事入獄。如不放陳新甲,又何談結好建奴呢?」
「皇上已明告諸臣,陳新甲乃私下結好建奴,而非是上呈聖意,所以才要收入監中。而今,如皇上能夠下定決心,行結好建奴之事,實乃為國之舉,與陳新甲所行之事,可完全不同了啊!」
「好。」
邊永清重重點了點頭,又再叮囑道:「咱家不回開封,趁夜就奔京城。只不過,不管咱家此番回京後,能否勸動皇爺,永寧伯這邊剿賊事,可不敢有一分半點耽擱啊!」
「邊公請放心,張誠絕不辱命,勇毅軍絕不辱命。」
「張誠,你要記住,不可再敗,絕不能再敗了啊!」
「邊公放心就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