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意識一點一點清醒，眼前的世界忽明忽暗。
葉無憂緩緩睜開眼眸，身形有著些許踉蹡，但很快便穩住身形。
神魂隱隱刺痛，這是先前遺留下來的傷勢。
身體內更是如同被摧殘了一般，氣機溢散，仿若有兩個人在身體內狠狠打了一架。
但……眼下只剩一具神魂。
而且沒有詭異的侵蝕。
那些詭異都被剝離了自己的身體。
陸青山沒有騙我，他真的做到了。
「成功了，我成功了……」
經歷如此大的波折，葉無憂此刻心中終於是難掩欣喜，嘴角浮現一絲輕輕笑意。
但笑意隨即凝滯。
不，不對。
我是誰？
我是哪個葉無憂！
我究竟是原先的那個葉無憂，還是被神道術複製而出的葉無憂？
在兩個葉無憂神魂彼此吞噬想要殺死彼此的時候，陸青山動用了【遺忘】。
他是對誰動用的？
不知道。
而方才是哪個葉無憂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不知道。
是誰殺死了誰！
不知道！！！
對了，陸青山呢？
陸青山人呢？
葉無憂目光掃過周圍。
卻並沒有發現對方的身影。
「陸青山……」
「別找了，他倒是跑的快，本來多少還要謝謝他呢。」
黑暗之中，有話音輕淡響起，但那聲音卻仿若壓抑著笑意。
葉無憂眉頭微微皺起，目光望向聲音傳來一角，但卻沒有絲毫察覺。
看不見？
怎麼可能有自己看不見的東西？
不過這可難不住葉無憂。
狗東西，報點！
但熟悉的話音並未響起。
旁白沒有絲毫回應。
不。
旁白已經回應了。
葉無憂忽而意識到了什麼，目光微凝，氣機自周身滌盪而開，一圈一圈掃過四周。
「忘了，你這傢伙當真可憐，如今根本看不見我了。」
伴隨著沙啞的話音，一道人影緩緩浮現在了葉無憂的視線之中。
【幽靈】解除。
那是葉無憂。
那是葉無憂原先的身軀。
被詭異侵蝕殆盡的身體。
但眼下卻是完好如初，渾身沒有一絲傷痕。
葉無憂面色緘默，可氣機卻是不斷凝聚周身。
下一刻，他直接邁入了【無人相】。
漆黑的甲冑覆蓋了他的全身，包裹住了他的身形，鴉羽伸出，將四周灰土盡數蕩漾。
猩紅的瞳孔在甲面上浮現而出。
葉無憂終於看見了一切。
【幽靈】的身形浮現在空中，沒有五官的面容在這一刻不斷放大。
話音靜靜傳來。
「哦，直接踏入【無人相】，難道你就不好奇麼？」
嗤笑一聲，葉無憂淡然開口。
「狗東西，早就知道你……」
話音未落。
地面崩殂。
無形鬼手在這一刻死死束縛住了葉無憂的身軀，將他深深壓入地面，厚重如山的壓力不斷傳來，漆黑的甲冑在這一刻浮現無數細密的裂紋。
造成這一切的，僅僅是【幽靈】。
葉無憂瞳孔微微收縮，望著浮現在自己身前的人影，望著那個占據了自己原先身體的存在。
對方的身上沒有絲毫氣機的存在。
他看不見，但卻能感應到那濃郁的詭異氣息。
那是完全解放的【幽靈】。
輕淡的話音帶著笑意傳來，那聲音是如此的熟悉，曾經無數次響起在葉無憂腦海，迴蕩在他的耳畔。
「我問你，你是什麼時候察覺的？」旁白的話音響起，帶著輕淡的笑。
葉無憂未做回應，只是冷眼望著對方，望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容。
後者見葉無憂不回應，搖了搖頭，淡淡開口。
「老實說，我本想著還要一段時間，待你踏入七境，便會不由自主的踏入【無壽者相】，屆時你與我再無區分。」
「可你太警惕了，明明【無壽者相】給你看到的景物已經足以讓人瘋狂，但你卻硬是生生止住，就非要這麼忌憚麼？」
「我明明偽裝的已經很好了，甚至連遣詞造句都依照你腦海中的一切與你回應，怎的你就是不信呢？」
「眼下這個機會，雖然與我預想的有所差距，但相較於你始終不踏入七境不願邁入【無壽者相】，不如我自己來。」
葉無憂此刻渾身被死死束縛，掙扎幾番無果後，終於是直視身前。
「狗東西，你究竟是什麼！」
「我是旁白啊，你最熟悉的旁白，當然，我現在可以是葉無憂，也可以是……」
頂著葉無憂相貌的旁白此刻笑著開口，聲音卻是一點一點變得尖銳，隨後他的面容發生變幻。
下一刻，變成了陸青山的模樣。
「我可以是陸青山。」
「我我我我……也可以是陸採薇。」磕磕巴巴的話音響起。
面容繼續變化，那熟悉的少女面容令葉無憂目光一顫。
「當然，我還可以是洛清寒。」女子笑著開口，隨即把強行掙扎的葉無憂再次重重踩在腳下。
白露。
洛玥。
曲無憶，夏安夢，就連文曲，此刻都變幻而出。
葉無憂眼眸之中露出濃重的憤怒，他死死盯著對方，猩紅的瞳孔之中仿若有火焰跳動。
「生氣了？這有什麼生氣的，對了，此前你不是說寧願變性都不願動用複製麼？何必這麼麻煩。」
手掌在面容上輕輕一揮。
葉美人出現在了葉無憂身前。
髮絲垂落，輕輕掃過葉無憂臉頰。
「要不要雙修？」葉美人笑道，隨後又瞧著葉無憂眼中怒意，想了想，歪頭道，「只是個提議，要知道，這可是最後一次了喔。」
沉寂片刻後。
「好。」
旁白咯咯的笑著，隨即指尖輕輕一晃，葉無憂身上的束縛便頓時一松。
但下一刻，葉美人身形猛然後仰，堪堪躲過那襲來的一拳。
身形被重新壓回地面，旁白終於是覺得有幾分無趣，從葉無憂身上站起，晃了晃，容貌便重新變化回了葉無憂的模樣。
「還是這個樣子舒服……」
他小聲嘟囔了一句，隨後目光淡漠，長長舒了一口氣，眼眸之中無悲無喜。
身軀一點一點被鬼手碾碎，葉無憂掙扎道。
「你……究竟是什麼……」
旁白淡漠道。
「按照你的認知而言，我是詭異，是大道殘骸。」
「但若是你的理解再高那麼幾分，便知道大道殘骸本質上，與人無異。」
詭異與人無異麼？
葉無憂此刻氣息微弱，難以開口。
「當然，你或許很疑惑，畢竟在你這種傢伙粗淺的認知之中，詭異是沒有智慧可言的，只有本能。」
「很簡單，還記得那和尚麼？」
「如同那小和尚與人無異，可你能說他不是詭異麼？」
不……
「你只是殘骸……他不是。」葉無憂嗓音沙啞道。
這是旁白親口說出的話語。
小和尚是新生的大道。
而其餘詭異，只是大道殘骸。
場中沉寂了一會，隨即某種奇異的笑聲響起，話音帶著輕蔑傳來。
「你怎的還不明白，殘骸，殘骸，之所以叫殘骸，就是殘破剩下的骸骨。」
「佛祖遺瑞，天魔遺蛻，司命，大道殘骸，詭異……」
「都是一個意思。」
「你們口中的詭異，本質上是人，與你們無出一二的人。」
詭異是人麼……
「那小和尚，我還記得我分明讓你殺了他，你當時若是做了，便能早早明白這一切。」
「他的手臂，他的眼睛，他的舌頭，他的鼻子，他的每一處器官……」
「將他分離之後，散落的骸骨你覺得會化作什麼？」
詭異……
旁白自顧自的言說，但隨後笑著搖了搖頭。
「也不至於，他還太過年幼，即便分離開來，想來也只是化為幾件詭異之物，遠遠達不到詭異的程度。」
「至於我為何擁有智慧，甚至能與你正常言說……」
「很簡單，你覺得將你的手臂單獨分離下來，你的手臂能做到什麼嗎？」
「再者，將你的口鼻眼單獨分離下來，能做到什麼嗎？」
「不能的，詭異不會死亡，但如果它只是一張嘴，那便只有本能，如果只是一條手臂，那就只有著手臂的本能，如果是那個，便只有著雙修的本能。」
旁白此刻說著，又走回了葉無憂身旁，俯下身，目光平靜望著對方，淡笑道。
「你覺得將人身上這一切組合起來，並且掌控一切的存在是什麼？」
伴隨著話音，旁白伸出手，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頭顱。
「是大腦。」(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