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燭火，書頁翻動的聲音。
身後不斷傳來『斯哈斯哈』的舔舐聲，葉無憂只覺此刻混身被舔的刺痛發癢，稍稍挪移了一下身形。
陸青山看了一眼，眼中略有訝異。
「她好像對你很感興趣，為什麼？」
「誰知道，但我現在只是神魂，得離她遠點。」
「你不好奇麼？比如原因什麼的？」
「她喜歡我，還需要原因麼？」
葉無憂話音淡然，神色不可置否。
他總不能明說啞女想上自己吧？
翻動的書頁此刻微微停頓，片刻後，葉無憂好似感覺到了什麼，目光望向身前。
「他死了。」
複製的自己，已經死了。
「是麼？那麼它應該要來了。」陸青山回應道。
「不，想來還需要一會，我給它留了點禮物。」
「喔，你還有後手麼？」陸青山驚訝道。
「本來是留給你的，陸青山，畢竟在這之前，我沒有徹底相信你，誰知道你會站在哪一邊。」
小冊子被重新合上，扔回滿臉疑惑的陸青山手中，葉無憂長長舒了一口氣。
遺忘的記憶，不得而知的一切此刻盡數想起。
未來的自己，虛假的旁白，回到過去的陸採薇……
他眼下終於知曉了一切。
他目光望向陸青山，「但話說回來，你怎麼確定當時旁白會脫離我的身體？」
未來的自己讓他去尋陸青山，告訴自己陸青山能幫他擺脫旁白。
但未來的自己與此刻的自己，無論是境界修為還是處境都大不相同，未來的方法並不具有參考性。
所以眼下，這一切都是陸青山安排的。
陸青山收起小冊子。
「旁白……就是那尊詭異麼，我其實並不能確定，但這是它最好的機會。」
「最好的機會？」葉無憂有些疑惑。
陸青山點了點頭，淡然道。
「因為你不可控了，葉無憂。」
「此前你屢次不聽它的勸誡，心中對它早有猜疑，這一點它早就知曉。」
「若是如此也就罷了，但最為關鍵的一點，還是你聽信了我的話。」
葉無憂雙眸微微眯起，似乎想到了什麼。
陸青山的話音再度傳來。
「我讓你去和那文曲相見，你手段盡出也只能苟延殘喘，而此後我一直未曾與你述說真相，儘管如此，你卻還是相信了我，按照我的話語行動……老實說，比我想像的要順利些，畢竟你嘴上說著我不是你師父，可我這張臉擺在你面前，與曾經陸青山完全一樣的容貌和氣息，你心中的判斷仍然是受到了影響。」
陸青山微微一笑，神色恬然道。
「而這一切，落在旁白眼中，它只當是你被我矇騙，先是差點死去，隨後又在什麼都不知情的情況下便選擇【複製】自身，這與以往的你不同，畢竟你本該誰都不信，這一點無疑於打破了它的認知……他掌控不了的你，我可以，而它並不知道我為了什麼。」
「歸根結底，這是它的弱點。」
「弱點？」葉無憂不太理解。
陸青山點了點頭，思索道。
「初始我並不知道該如何幫你，但旁白如人，這是你那本上的記載，在我的認知里，人有著思想，而但凡有思想的存在，便有弱點。」
「它也會顧慮，也會擔憂，已經對它起疑的你究竟還能否按它的想法走下去，或許下一刻就會被我給害死？所以，它動搖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早早另尋出路，只是它在等一個機會，而我們給它創造出了這個機會。」
葉無憂眼中有著思索，片刻後道。
「為什麼會是我？」
陸青山搖了搖頭。
「這你便要問它了。」
話音落下，前方的牢籠內突然傳來輕淡的腳步聲。
嗖……
一道猩紅的光芒閃爍而來，卻是那顆大眼珠子，此刻眼瞳之中露出緊張與恐懼。
它本來覺得葉無憂已經完蛋惹，索性正好，先搶一個身子，翻身做主人。
結果被旁白一頓暴揍，好不容易逃了出來。
此刻見到葉無憂神魂，眼珠子先是一愣，靈動的眨了眨，隨後就一蹦一跳的朝著葉無憂而去。
「滾啊。」
葉無憂一巴掌拍飛了它。
他現在只是神魂，哪裡承載的了這玩意。
牢籠的門緩緩打開，從天牢第九層，走上一道身影。
依舊是『葉無憂』。
只是眼下，或許該叫做旁白。
詭異的氣息在它周身飄蕩，僅它一人，所散發出的詭異氣息便比這牢籠內其餘詭異都要深厚。
只是眼下它的身形並不如此前那般完好，胸口露出一個窟窿，不曾沾染鮮血，但卻無法癒合，有斑駁黑炎燃燒點綴。
葉無憂看的真切。
那是被眼珠子藏起來，最後一絲的【泯滅】。
狗東西，連我都騙啊。
『葉無憂』站在過道中央，先是看了一眼那在一旁提溜晃悠的眼珠子，隨後目光偏移，落在陸青山與葉無憂身上。
眼中露出恍然。
「原來你才是真的。」
「才知道啊，狗東西。」
旁白對於葉無憂的話語並未有絲毫憤怒，他的眼眸平靜而不起一絲波瀾，但卻好似知曉一切。
這種狀態，葉無憂很熟悉。
【無壽者相】
「你似乎很想擺脫我，為此不惜這般算計，但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在你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冒這麼大的風險嘗試，是誰給你的信心？」
旁白說著，目光落在陸青山身上，想要看出什麼，但隨後它搖了搖頭。
「不是他。」
「說起來，你的記憶缺失了一段，如今想來便是那一部分出了問題。」
這也是旁白無法理解的事情。
葉無憂的記憶缺失了一段，即便是它，也無從窺探。
而那一段記憶，想來有著很重要的信息。
「廢話有些多了。」
葉無憂嗤笑一聲，隨後眼角餘光望向陸青山。
瘋狂示意。
而陸青山此刻目光疑惑的看著葉無憂。
「怎麼了？你看我做什麼？」
「動手啊陸青山。」
「嗯？我不是已經幫你把旁白從身體上分離出去了麼？」
「對對對，然後呢，幫我封禁它啊。」
「……」
陸青山的沉默震耳欲聾。
葉無憂眼中的笑意一瞬之間戛然而止。
旁白靜靜聽著兩人之間的談話，先是一愣，隨後饒是無悲無喜的眼眸之中也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笑聲愈發誇張，最終他忍不住捧腹大笑。
葉無憂此刻雙手死死拽著陸青山衣領，怒目而視。
「開什麼玩笑！你就沒辦法了？」
「我只能想到這一步，你在記載中給我的要求，也僅僅是讓我幫你擺脫旁白，後續的情況都是你自己擺平的。」
「那能一樣麼，他什麼境界我什麼境界，現在我怎麼辦？」
「為什麼不問問神奇的天衍呢？」
問你xx。
葉無憂如今只是神魂。
沒有詭異，沒有身軀。
動用【天衍】就是損毀神魂。
陸青山並不在意，直接當著葉無憂的面動用起了【天衍】。
「有結果麼？」
「有。」
「什麼？」
「沒有結果其實也是一種結果。」陸青山神色有些尷尬。
葉無憂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想一拳垂死陸青山的心態。
壞了。
如今在這天牢內待著，葉無憂便已經感受到神魂刺痛了，如何與對方匹敵？
當真毫無辦法麼？
正思索著對策，心神之中突然傳來一絲警惕，隨之葉無憂神魂飄向後方。
【幽靈】的大手若隱若現。
陸青山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神通光芒綻放，一方屏障浮現在兩人身前。
但他只是六境而已。
鬼手很快就將這屏障給撕裂的粉碎。
關鍵時刻，卻是那眼珠子此刻橫立在了葉無憂身前。
小小的眼珠子此刻仿若有大大的力量。
【幽靈】的力量在那眼珠子身上散發而出。
【歲月】的氣息也勃然而出。
眼珠子此前能夠借用那幾尊詭異的力量。
但畢竟它只是一顆眼珠子。
在旁白操控之下的【幽靈】遠甚它太多太多。
葉無憂雖然看不見，但卻能感受到那【幽靈】在空中彼此的交手，感受著此刻落入下風，眼中露出焦急。
怎麼會差距這麼大，【幽靈】也就那點本事，哪怕眼珠子借來的力量孱弱，也不至於這一下就直接陷入敗局啊。
無疑於棋局之上開局就被人接龍。
但葉無憂眼中的焦急隨後就化為怒火。
他此刻怒罵道。
「蠢貨，你踏馬好歹睜開眼睛打啊。」
眼珠子素來膽小，此刻渾身顫抖死死閉眼，對於葉無憂的話音置若罔聞，分離出的鬼手只朝著前方胡亂砸落。
「睜眼，睜眼看啊，混蛋，你怕什麼！」
閉眼打架，什么小天才。
葉無憂氣的火冒三丈，只恨自己不能操控對方。
而一旁陸青山若有所思，隨後叫停了葉無憂。
「若是你有身體，你有沒有辦法？」
「那肯定啊，但現在……」
話音被打斷。
「我的身體送你了，還有那半具【遺忘】也在其內。」陸青山輕淡道。
神魂光影閃爍，卻是陸青山的神魂此刻飄蕩而出。
葉無憂眼中露出愕然。
陸青山微微一笑，淡然開口。
「別這麼看著我，我死不了，【遺忘】也只是臨時尋來的東西，待此後你能活著回去，我再跟你好好說……」
「陸青山。」葉無憂打斷了他的話語。
瞧著葉無憂此刻面容之上的肅穆，陸青山眉梢一挑，心想這小子總算被感動了麼？
「我知道你所擁有的詭異是什麼了。」葉無憂忽然道。
「嗯？」陸青山微微一怔，隨即皺了皺眉。
話音傳來，伴隨著葉無憂伸出的大手。
「你這神魂還要麼？」
……
葉無憂緩緩睜開右眼，其內猩紅光芒閃爍。
陸青山神魂的氣息消散在了眼前。
化為一股股濃郁的氣機，迴蕩在葉無憂的身體，充斥在經脈。
道域就此展開。
四周的景物瞬間變化，從地牢變為了藍天與大海。
唯獨不變的，是那幾處牢籠，因詭異在其內，似乎不受道域影響，此刻牢籠在海面上漂浮不定。
神通光芒璀璨綻放。
更有借來的【幽靈】力量，化為一尊藍色巨人浮現在身後。
這是眼珠子最後剩餘的力量。
但這一幕依舊讓葉無憂心中犯嘀咕。
這眼珠子究竟借了【幽靈】多少力量？
怪不得自己此前感覺【幽靈】越來越不中用，感情被眼珠子給分去不少。
葉無憂能動用神通，還能動用【幽靈】。
而旁白身上雖然有葉無憂全部的詭異，但卻沒有絲毫氣機殘餘，無法動用神通。
『旁白』似乎無法自己孕育出氣機。
所能動用的力量，只有詭異的力量。
葉無憂此前融入的詭異，大都是為了保命。
【回溯】【詭門棺】【適應】【遺忘】
幾乎均是被動技能。
唯獨【幽靈】具備最為簡單的殺伐之效。
【詭門棺】張開，抵禦了葉無憂不斷擴張的道域。
一時之間，二者竟然平分秋色。
旁白皺眉，而葉無憂的話音伴隨著呼嘯浪潮傳來。
「我的身體，好用麼？」
完全解放的【幽靈】此刻輕而易舉的擋下了這一擊，旁白屹立在巨人中央，目光凝望對面的葉無憂良久。
「我沒有害你。」旁白忽而道。
「那可說不準。」
此前葉無憂只是對旁白產生懷疑，但眼下旁白徹底展現出了它自己的意識。
葉無憂怎麼可能會相信呢？
旁白搖了搖頭，話音平緩道。
「憑你眼下所剩餘的氣機，拿什麼來與我抗衡？」
葉無憂不作回應，只是點了點自己的右眼。
眼珠子感受到主人的存在，瞬間鼓足了勁，很是輕蔑的掃向旁白。
可旁白卻是笑了。
「憑它？一尊孱弱無比的新生大道？即便那花費了千年孕育而成的和尚在我眼中都尚顯年幼，你這眼珠子雖然奇異，但若是沒個數萬年的沉澱，我倒真沒把它放在眼裡。」
葉無憂的回應很簡單。
「我能跟你打上一天。」
憑藉剩餘的【幽靈】力量，葉無憂精打細算，能做到這一點。
旁白眼中露出思索，似乎想了想，最後話音帶著些許勸誡。
「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
「機會？」
此刻占據葉無憂身體的旁白笑了笑，轉瞬之間，容貌發生了改變。
葉美人。
女子伸出手，指尖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回來吧……回到以前一樣，我還是你的旁白，你還是葉無憂，我依舊會幫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