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看，那個房子好好看。」
「師父，那裡那裡，帶我去那裡。」
「師父，你看，那邊過去的是貔貅，它旁邊的是吐寶鼠。」
文曲的目光望著四周的一切，眼中充滿了興奮與嚮往。
太漂亮了。
漫天雲霞，踏足雲端，放眼望去，能見到千百座宮殿聯綿不絕的屹立在雲海之上，霞光照耀，便是絕美的風景。
陸採薇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場景，眸光微微閃爍，眼中略有震撼。
「這裡的靈氣好充裕啊，明明是天上……文曲想起來了，天上有一座瑤池，那也是世間頂級的洞天福地。」
文曲雖小，但卻自幼閱覽群書，天上的這些奇景往日也在書中見過，此刻見到什麼都能跟陸採薇說上兩句。
陸採薇默默點頭，目光打量著周圍一切。
期間也避開了其餘人群。
天上的修行者似乎也沒什麼不同，七境占了大多數，唯獨方才那想要追她們的火狗，是八境。
文曲的話音傳入陸採薇耳畔。
「師父師父，你境界這麼高，要不我們直接去登記。」
「嗯？」
「去找星官登記在冊，師父的境界肯定能分配一座宮殿，這樣我們就能住在這裡了，這裡靈氣充裕，風景又好……」
「不。」
陸採薇的回答簡短而又堅決。
「啊……為什麼……」文曲有些不解。
在她看來，陸採薇有這等修為，為何還要執著在洛河待著呢？
這一路上好幾位『天人』都沒發覺陸採薇的蹤跡，而文曲甚至都清楚的看見了那群人從身邊路過。
文曲可不傻，這樣看來，自己的師父，就算是在這天宮之上，也是很厲害的！
明明在這天上宮闕更好不是？
陸採薇摸了摸文曲的小腦袋，搖了搖頭，沒有多做解釋。
「回，去，吧。」陸採薇輕聲道。
此地再好，也與她毫無關係，心中並無多少歸屬。
來這天上只是為了解答文曲心中疑惑，除此之外她自身也想看一看這世間所謂仙宮究竟是何等摸樣，既然看到了，那便再無疑惑，該回去了。
文曲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師父不說，肯定是有她的道理，文曲沒有追問。
不過……
文曲目光隨意望向一旁的一處宮闕。
與其餘地方不同，遠遠望去其內有人影蹤跡，那裡好像空無一人。
「師父師父，我們去看看嘛。」
「嗯？」
陸採薇不解，不是都已經看到了麼？
「文曲想進去看看，看看天上的仙人房屋都是什麼樣子的，書上說仙人喝的是瓊漿玉液，吃的是龍肝鳳膽，而且我還沒踩過天上的地面呢……」
陸採薇眼中露出猶豫。
在天上兜一圈無妨，但要進去這些宮殿……
小腦袋在師父懷中蹭了蹭，文曲雙眸可憐巴巴的望著陸採薇。
「師父，來都來了……」
陸採薇眨了眨眼，歪著腦袋想了想。
是啊，來都來了。
終究還是不大的少女，這天宮即便沒有歸屬，陸採薇不想待在這裡，但看在眼中仍是震撼。
心中或多或少也是有些好奇。
長劍輕輕落地，小文曲從劍尖之上一跳而下，目光四處打量。
文曲這個年紀正是貓嫌狗怕的時候，周圍的花花草草都要被小姑娘在手中揪一揪摸一摸。
文曲在前四處晃著，陸採薇便靜靜跟在身後，目光平淡的看著這一切。
她能理解文曲。
文曲的舉止，讓她回想起自己當初離開琳琅島，隨著師尊指引浪跡天涯時，自己最初也是這般好奇，經常纏著夏安夢帶她溜去各個地方。
不好奇便不是孩童了。
只不過當初的陸採薇離開『琳琅島』，類似從天上到了地下，而如今，文曲是從地下到了天上。
道域張開了一瞬，便已經將四周一切都掌握手中。
小步走到了殿門前，文曲還擔心有沒有什麼陣法，猶豫了一下，結果發現殿門毫無防護，門一推便開。
殿門被推開。
文曲眼裡的激動與好奇在這一刻化為濃濃的失落。
「怎麼是空的啊……」
小姑娘的聲音有些哀怨，原因無他，殿內連根毛都沒有，乾淨整潔，卻是一座空蕩蕩的大殿。
心中的期待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文曲小腦袋一耷拉，默默轉身，就要走出大殿。
可陸採薇卻是拉住了她的手。
「不，不不看看麼？」陸採薇問道。
「嗯？」
陸採薇沒有多言，只是意識到了什麼。
在她眼中存在的一切，在文曲眼中似乎看不見。
少女輕輕笑了笑，隨即手中劍尖輕輕一點大殿地面。
無痕劍意。
迷瘴消散，顯露出了這大殿之內的真正光景。
光彩盛放，靈氣四溢。
文曲小臉之上露出愕然。
先前空蕩蕩的大殿，此刻整個被各種各樣的箱子塞滿。
而所散發出光芒的，正是箱內的那些東西。
靈石？
不，其內的靈氣程度，已經不能算是所謂的靈石了。
「這是靈，靈玉，不，仙玉……」
小文曲眼中一下就激動了。
這是只在故事中聽說過的東西，是修行者最為頂級的天材地寶。
此前宗門為了些許靈石便四處爭鬥，但這裡卻有這麼多……
小手朝著箱子內伸去，文曲目光有些恍惚。
但隨即，手臂被輕輕握住，轉頭一看，卻是陸採薇此刻目光正望著她。
文曲不知為何莫名有些心虛，但猶豫了一下，小聲道。
「師父，我我我能拿一塊麼？」
「不。」陸採薇搖了搖頭。
「可這裡有很多……」
依舊是清脆的回應。
「不。」
小姑娘倔脾氣也不知為何上來了，文曲目光看著眼前堆滿整座大殿的仙玉，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憤憤道。
「師父，為什麼，明明我們下界靈石年年缺少，甚至每年都還要上供，各大宗門都有指標，但天上卻有這麼多，我拿一塊又怎麼了……」
「文曲以前的宗門就是這樣解散的……」
「師父當初救下我，我當時被人欺負，但原因也是因為她們想要搶我身上存下來的幾塊靈石……」
陸採薇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抬起了手臂。
文曲目光一顫，隨即緊緊閉眼。
預想中的事情並未發生。
掌心輕輕觸碰在文曲臉頰，捏了捏小姑娘那還略帶嬰兒肥的嬌嫩臉蛋。
文曲緩緩睜眼，卻只見到微微俯身在她面前的陸採薇，面色沒有絲毫怒意，只是微笑。
「不，行。」少女輕聲道。
文曲其實已經知道錯了，但還是嘴硬著嘟囔道。
「為什麼。」
少女指尖在空中輕輕寫下一行字跡。
道理很簡單。
「不能偷搶。」
沉默少許，文曲點了點頭，然後將不知何時塞入衣袖的一塊仙玉，老老實實的放回了箱中。
「師父說的是對的，我們回去吧。」文曲抬頭，目光望著陸採薇認真道。
「不看了？」陸採薇問道。
文曲臉上的陰鬱消散，輕輕哼了一聲，拉著陸採薇的手臂晃了晃，半分嘆氣半分笑著道。
「不看了，看著這些仙玉我就來氣……天上也沒什麼好看的，還是洛河好，自由自在。」
陸採薇點了點頭，剛要邁步，但隨即腳步頓止。
少女微微眯眼，隨後劍尖輕輕一點，帶著文曲一同隱匿了蹤跡。
殿外傳來叮鈴哐啷的聲音。
隨著殿門被推開，火狗出現在了殿中，左手一筐靈玉右手一筐仙玉，狠狠的砸在地面上。
「踏馬的，方才那到底是誰，只看的到劍看不到人，這天底下還能有比我跑的快的人？」
火狗心中有些懊惱。
就因為方才他再度展開浴火焚身，在仙宮之中飛竄，結果懲罰加重，本是幾日的勞期變成了整整一月。
火狗自然是能看得到殿中景象的，這些靈玉仙玉在他眼中無所遁形，但他神色並不以為意，顯然已經司空見慣。
本是送來兩筐靈玉就要離去，但火狗歪著腦袋想了想，最後猛地一拍手。
「瑪德，既然已經受罰了，還管麼多，總得找補回來。」
大手一揮，撈了七八塊仙玉塞入懷中，隨後輕哼一聲，大步離去。
文曲和陸採薇都在一旁目睹了這一切。
陸採薇神色淡然，但文曲卻是目露不滿。
「監守自盜，中飽私囊，真是無恥。」
可陸採薇卻是捂住了她的嘴巴，隨即輕輕噓了一聲，示意文曲不要說話。
文曲眼中有些疑惑，但很快這份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果然，那火狗剛走，門外便再度踏入兩道身影。
兩人氣息比那火狗差了一些，但穿著同樣的衣著，此刻目光凌厲，掃視周圍。
帶著笑意的話音響起。
「前輩說的沒錯，那火德星君果然忍不住偷拿了幾塊，這樣的話，帳就可以平了。」
「那位性子我了解的很，他素來受不得氣的，此番受罰肯定是想辦法找補回來，否則你覺得為何要安排他來送這些靈玉？不就是為了這個麼？」
「但他只拿了這麼七八塊？這數量還是對不上。」
「沒事，直接乘十倍，先把帳給平了，他可是幾大仙宮欽點的平帳星君，地位高，即便受罰問題也不大。」
為首一男子輕輕笑道，隨後手一揮，又拿了幾塊低一級的靈玉塞入懷中，同時，也塞給旁邊那少年郎幾塊。
「我們這……」
那少年郎目光有些忐忑，但那為首男子卻是目光淡然，隨口道。
「你不拿，我不拿，上面的人怎麼拿，我們又怎麼進步啊？」
那被強塞靈玉之人目光有些忐忑，似乎有些猶豫。
話音再度傳來。
「東西收好，準備走了，要知道，帶你來，是因為你是白家的人。」
後者默默點頭，轉身關好殿門離去。
待人影離去後，文曲終於是忍不住，小臉之上有著怒意，破口大罵。
「這幫混蛋，都是混蛋，中飽私囊，真的是，真的是，氣死我啦。」
陸採薇神色沉默，只是平靜道。
「你你你可不能變成這這這樣。」
「文曲才不會變成這樣。」文曲憤憤道。
片刻後，陸採薇御劍帶著文曲離開了這座大殿。
雲層之上，文曲有些沉默。
她突然覺得天上也就是那樣，內心嚮往不在，昔日在書本中看到的一切也大都只是美好的夢幻泡影。
陸採薇倒是神色淡然，她雖然年紀也不大，但卻也知曉很多事素來如此。
這些富麗堂皇的天宮，在陸採薇眼中，其實……不過是一座又一座的琳琅島罷了。
甚至，比琳琅島還不如。
御劍的陸採薇忽而停下了。
她沒有再上前。
文曲疑惑，但卻瞧見師父依舊是示意自己噤聲，文曲縮了縮脖子，便老老實實安分的不動。
與剛才好像有些不一樣。
文曲她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師父如此嚴肅的神情。
文曲看不見，但陸採薇的目光卻是能看見很遠。
前方雲端。
先前那最後離去大殿監守自盜的兩道身影，此刻站在雲層之中。
但比起此前在殿內的雲淡風輕，此刻兩人的身形微微顫抖，頭顱更是深深低下。
其中那所謂的『白家人』，更是唇角微動，似乎在解釋著什麼。
但對面的身影，卻是目光露出悲哀。
那道身影，陸採薇似曾相識。
她記得。
她記得，在雲霧山脈那一晚，雖然距離遙遠，雖然視線極為模糊，雖然當時只是一道『靈識』虛影。
但她記得，那人叫白玉蟾，被無數九境稱為尊上。
而眼下，那白玉蟾就站在雲端。
陸採薇不由得屏氣凝神。
她看不透此刻白玉蟾的修為，完全看不透。
……
此前那『白家人』還在解釋著什麼，但白玉蟾此刻輕輕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話音卻是溫和問道。
「你方才說，你是白家哪一字輩？」
「泉字輩，泉字。」
白玉蟾點了點頭，問道。
「泉字……白嫖是你什麼人？」
「是晚輩先祖。」
「白嫖走了多久了？」
那人一愣，思索了片刻，回應道。
「一萬三千年……」
「這麼久了啊……」白玉蟾有些感慨。
是啊，活的太久了，不知從何時起，自己所謂的『子嗣』紛紛開枝散葉，子嗣有了子嗣，後輩有了後輩，而後輩又有後輩。
一個修仙家族起於微末，如今開枝散葉，已然枝繁葉茂。
很多修行家族都會『倒下』，但白玉蟾知道，白家不會。
因為自己還在。
因為他還活著。
白家就倒不了。
一夢二萬八千年，醒來後卻是這般場景。
「為什麼要偷拿靈玉？」白玉蟾朝著自己那不知時隔多久的後輩溫言問道。
「因，因為……」
一旁初始那為首男子此刻微微一愣，然後咬了咬牙，抱拳道。
「尊上，事情不是您所想那般，您……」
血花自喉間飛濺。
白玉蟾並未抬手，甚至沒有絲毫動作，那人便已經神魂俱滅。
「來，你繼續說，告訴我，還有誰……」白玉蟾依舊是溫和笑道。
那白家少年此刻已然渾身發顫，聲音顫抖道。
「尊，尊上，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慢慢說，說出來就行……」白玉蟾依舊無比溫和。
那人心中糾結一瞬，但隨即目光堅定。
自己是他的子嗣，是白家的後輩……
他將一切都吐露而出。
白玉蟾目光依舊溫和，偶爾開口問上一句。
周圍瀰漫的壓力也漸漸消散。
直到最後，那白家子嗣將所有事情一口說完，吐出長長一口濁氣，神色都輕鬆了不少。
白玉蟾依舊站在原地，微笑道。
「如今感覺怎樣？」
「很痛快。」那少年郎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那便好。」白玉蟾笑著點頭，隨後補充道。
「我送你去見先祖，替我向他問好。」
嗯？
少年郎還未反應過來，但隨即目光已然暗淡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白玉蟾站在原地，長長嘆息。
他搖了搖頭，邁出一步，但隨即猛然轉頭，目光直勾勾凝望某處。
那正是陸採薇所在之處。
瞬息之間，神通伴隨著話音同時激盪而來。
聲如雷霆在少女耳畔炸響。
「是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