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文曲的這方浮空島上,轟鳴之聲不絕於耳。
有火海焚天顯露天空,亦有星宿點綴,將白晝化為璀璨夜空。
縱然相隔百里,千里,都有人能瞧見這天幕之上的奇異光景。
葉無憂占據了地利。
文曲拼了命的想要將戰局往外引去,脫離這浮空島,可葉無憂也看出了一點,二話不說對著文曲的房子猛攻。
許多神通攻勢往往文曲可以避開,但為了這方『小洞天』,卻是死死堅守。
但即便有這般限制,但葉無憂並未感覺輕鬆半分。
這也是葉無憂第一次意識到文曲與其餘九境,當真有所差別。
【詭門棺】中的所在無法帶給文曲絲毫限制,畢竟是當初能擊潰燭九陰的存在,而【幽靈】迭加【無下限】也僅僅是能給文曲造成些許阻礙。
數萬年的歲月,讓文曲的境界與技藝遠在葉無憂之上,哪怕此前葉無憂嘗試以自身最為強悍的近戰,可在文曲面前卻也討不得半分好,甚至……不如對方。
無論是神通還是武技,文曲均已登峰造極,堪至化境!
哪怕些許機會稍縱即逝,但文曲每每都能抓住,在葉無憂目露驚訝之中,強行越過幽靈給與葉無憂相應的反擊。
此刻又是如此。
名為文曲,可在葉無憂看來,卻當真如同悍婦。
袖袍撕裂,女子纖細的手臂之上卻是青筋乍現,紫發狂亂飛舞,對著迎面砸下的巨大幽藍色身影不退反進。
【幽靈】的身軀被自胸膛洞穿一個偌大窟窿,下一刻文曲便已然浮現在葉無憂身前,神色再無先前平淡,五指成爪,點點星光綻放。
葉無憂避無可避,索性不避。
【虛化】
神通自葉無憂身軀穿過,而回應文曲的是葉無憂抓住機會,一式猛烈肘擊。
諸如此般畫面,已經上演了數次。
無論文曲動用怎樣的神通,都無法對葉無憂造成絲毫損傷。
一來二去,文曲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依仗這種神通……葉無憂,你太無恥了。」
葉無憂怎麼能接受這種無端的譏諷,當即怒斥回應。
「無恥?開什麼玩笑,這明明都是我精妙絕倫的操作!菜就多練!」
文曲身形落下,冷笑連連。
詭異的力量在葉無憂周身蔓延。
久拿文曲不下,葉無憂最終決定動用【歲月】。
這個他最大的殺手鐧。
而文曲似乎略有所覺。
雙指掐出法印,懸在身前,凝神注視。
葉無憂目光微微一頓,他自然能察覺到文曲要做什麼。
道域麼?
想用道域隔絕自身避開詭異的能力?
可笑。
比拼道域,葉無憂自然無懼。
【歲月】的氣息瀰漫天地。
下一刻。
【道域展開】
猩紅瞳孔映照的天空,碧波蕩漾,蔚藍無垠的海面。
數座牢籠隨著海水起伏,其內是一尊又一尊的詭異。
而在詭異周邊,則是各自延伸而出,占據一方的詭域,散發著濃郁的詭異氣息。
往日白淨天空與碧藍蕩漾的海面此刻卻顯得極為怪異,更是陰森無比。
這是葉無憂的道域。
但此刻那本該由猩紅渲染的天幕,卻瞬間黯淡如夜空,點點星光浮現在了天幕之上,不斷閃爍,點綴在那顆坐鎮天穹的眼珠周圍。
乍一看,似乎是時間來到了夜晚,天色變暗,海面之上也變得一片漆黑。
晴空萬里時的大海給人的感覺只有美麗。
那麼漆黑不見絲毫光影的海面,卻只有無邊恐懼。
不屬於葉無憂的氣息浮現在了這片道域天地之中。
這是文曲的道域。
兩方道域彼此交融在一起。
就如同兩人此刻的身形,也於眼下漆黑的海面上交融在了一起,海浪浮沉,帶著兩人的身形起起落落。
血色長刀抵在文曲心口,鋒芒畢露。
但卻無法再進一步。
而文曲的掌心正貼在葉無憂心口,五指微微彎曲,閃爍著朦朧的光芒。
僵硬。
混身僵硬。
葉無憂宛如失去了對於身形的掌控。
這是文曲的神通,以她的手段,神通命中葉無憂,只是限制葉無憂的身形,不難。
但為什麼?
他早已經醞釀的【歲月】呢?
【幽靈】【無下限】呢?
為什麼連【回溯】也無法動用?
詭異的力量在這一刻喪失了功效。
在自己的道域之中,在最為接近詭異的地界,詭異『失效』了?
紫發微微飄蕩,文曲輕輕抬手,將那抵在心口的刀鋒點向一邊,臉上露出一絲難言的笑意。
「葉無憂,你覺得靠這些大道殘骸就……」
可話音未落,剛剛還掌控一切局勢的文曲瞬間被按入冰冷漆黑的死寂海面。
漆黑的甲冑浮現在葉無憂身上,他的身形一點一點變化,變得龐然無比,變得怪異兇悍。
灰白的甲面遮蓋住了葉無憂的容顏,只露出了那猩紅的眼瞳。
血色長刀在葉無憂眼中此刻就如同一道尖釘,刺入女子胸膛,漆黑的海面之上蕩漾出一縷一縷殷紅的血花,黑與紅完美的交織在一起,在星光與猩紅的映照下,更添幾分奇異之美。
海水涌動,葉無憂將文曲從水中撈起,一手握在掌心之中,猩紅的目光露出猙獰與瘋狂,死死凝望。
文曲的道域讓他的詭異全部失效,宛如被破除一般。
但無妨。
【無人相】,不被道域鎖定。
文曲自以為掌控一切,終於是鬆懈了一瞬,讓葉無憂得手。
可這根本就不重要。
根本就不重要。
文曲不斷掙扎,淡紫色的眼眸不斷顫抖,那並非因為恐懼,而是想要全力施為。
但文曲很快發現了一件事。
那葉無憂猩紅的眼瞳,此刻比起她……
更為顫慄。
這一幕不由得讓文曲心中微微一怔。
他在害怕什麼?
話音帶著濃重的疑問與瘋狂嘶吼傳來。
「開什麼玩笑,為什麼你能破除詭異,為什麼你會無痕劍意!!!」
……
洛河一處山澗之中,陸採薇雙眸緊閉,周身氣息溢散。
此地方圓數百里都無人影。
血色染白衣。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不知外界日夜變幻了幾日,陸採薇身上的氣息終於不再溢散,穩定了下來。
少女如何也不曾想到,僅僅是遙遠的窺見了白玉蟾,而對方那一式隨意的神通,卻已然超出了她的認知。
一式神通,耗盡半身力量積蓄,最終在無痕之下堪堪化解。
但最讓她訝異的,卻還是……
【縮地成寸】
她曾學習過這神道術,但……她不會。
葉無憂會,洛清寒會,洛玥也曾習得。
但她,不會。
雖然有些失落,但神道術的學習本就『隨緣』,與天賦無關,若是沒有詭異的力量驅動,更是要消耗神魂。
所以,陸採薇並未放在心上。
但在那時,在白玉蟾即將到來時,陸採薇自身卻不知如何,似乎掌握了那神道術。
在這片天地,在這個時代,縮地成寸似乎並不算多麼艱難習得的術法。
至於消耗神魂?
陸採薇窺視自身內景,看見了自己的『神魂』。
與此前的神魂,是質與量的區別。
在這個時代,靈氣淬鍊,如今的神魂,還是神魂麼?
哪怕動用【神道術·縮地成寸】,消耗的神魂力量也無關痛癢。
想到這神道術縮地成寸……說起來,當初葉無憂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似乎很在意自己有沒有學會神道術的樣子。
陸採薇並不知旁白所在,也不知道旁白當初對葉無憂說了什麼,這一點可能葉無憂自己都已經忘卻。
有輕微腳步聲傳來。
陸採薇睜開了眼眸,目光略微低垂,望向一旁輕手輕腳在石台上放下木盤的紫發小丫頭。
山澗之中有一縷陽光傾瀉而下,映照在少女的身上,陸採薇盤膝坐在石台之上,文曲踮起腳尖才能將放著熱茶與幾株野果的餐盤奉上,自然是看不見陸採薇神情。
一旁還有已然乾枯泛黃的果實,顯然,自己調息了不少時日,而文曲這些時日,也一直都在……
「文曲。」陸採薇輕聲道。
「嗯。」
紫發女童先是下意識的回應了一聲,但隨即意識到了什麼,猛然抬頭,望向此刻已然甦醒的陸採薇,目光怔然一瞬,但肉眼可見的眼角湧出一抹晶瑩。
小姑娘幾乎是連躥帶跳的爬上石台,一腦袋撞向陸採薇懷中,委屈哭喊。
「我錯了,文曲錯了,師父我錯了,我不該叫你去看那個宮殿的,文曲再也不去了……」
陸採薇先是一愣,看著此刻只顧埋頭痛哭的女孩有些手無足措,但隨即她目光溫和,搖了搖頭。
一切只是意外,如何能怪得了文曲。
「過,過了了了了多久?」
「三,三個月了師父。」
竟然這麼久了。
陸採薇心中微微一怔,但隨即又意識到眼下『時間』對她似乎沒什麼意義。
自從她決定親眼見證,從過去到未來後,她便知曉,自己所要經歷的,是無數個三月。
文曲還在不斷說著什麼,陸採薇不善言語,只是時而點頭,掌心在女孩背部輕輕拍打。
文曲似乎是哭累了,此刻蜷縮著躺在陸採薇腿邊。
山澗的陽光縷縷照耀在兩人身上,將女孩那有些凌亂的紫發映照出幾分光彩,文曲閉著眼,任由師父指尖輕輕撫摸著她的髮絲,如同一隻依偎在主人身旁的小貓。
望著眼前的文曲,陸採薇心中有著思考。
到底是為什麼呢?自己曾經所見的文曲,為什麼,與眼下的女孩會如此不同。
她究竟認不認識我,她又應不應該認識我?
可惜小結巴的智慧明顯無法思考出這個問題的答案,能這般去思考就很已經很棒棒了。
文曲微弱的話音傳來。
「師父,文曲以後不貪玩了,我要修行,我要好好修行,你教我修行。」
「以後若是有人對師父出手,定要先過文曲這關!」
陸採薇先是點頭,但隨即有些無奈。
她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老師。
她能教的,只有劍法。
可每個人都有擅長的事物與不擅長的東西,陸採薇是天生的劍修,可文曲在陸採薇看來,實在是與劍無緣。
故而,她一直放養文曲,依照基本的修行,快樂學習。
若強行學劍,倒也不是不行,可只會適得其反,事倍功半。
但一直不教點東西,陸採薇也覺得有些愧疚。
教什麼呢?
文曲與劍法實在無緣,那自己有什麼能教的呢……
數日後。
陸採薇拍了拍小文曲的腦袋,示意對方仔細看。
隨即劍尖之上綻放出光彩。
無痕劍意。
————
海面之上,葉無憂與文曲彼此對望,盤膝而坐。
兩人此刻沒有爭鬥,而是彼此在爭吵著什麼,但雙方的神色都有著濃濃的疑惑。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這不是什麼無痕劍意,這是我的道域。」
「這就是無痕劍意,雖然不是劍意,但這根源一模一樣,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不是。」
「就是。」
「不是!」
「一定是!」
文曲深吸一口氣。
「好,好,你這樣說,那葉無憂我問你,有沒有可能只是碰巧呢?你所說的陸採薇所掌握的劍意碰巧與我道域神通一樣?」
葉無憂當即嗤笑道。
「碰巧?碰巧當然可能啊,但你這連,連……」
葉無憂對修行所知不多,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底層代碼都一樣,怎麼可能不是啊!」
文曲一臉懵逼,底層代碼又是什麼。
你說這些誰懂啊!
雙方彼此都冷靜了下來,文曲與葉無憂在這個問題上都得不到答案,索性,跳過此等問題。
一番交流之後,文曲心中疑惑也是不少,此刻望向葉無憂,皺眉道。
「你方才說,你身邊那位叫做陸採薇的女子回到了過去,並且與我同處一個時代?」
「對。」
「此事絕無可能,葉無憂,我勸你不要這般痴心妄想。」
葉無憂所說,文曲只覺荒誕。
可葉無憂只是冷冷看著文曲,一字一頓道。
「洛河還在!」
「洛河已然無主了。」
「你怎麼知道無主?洛河從古至今都沒有其主,是因為洛河無法被占據!那為什麼無法被占據呢!」
文曲先是一愣,頓時沉默無言。
洛河從古至今從未有過主人的原因,是因為……洛河有主?
而眼下洛河還是無人能入主其中……
原因莫非也是因為此刻依舊『有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