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雲層，獵獵風中，有流星颯沓。
嗡……
刺耳的蜂鳴聲響起。
一抹黑色人影雲海之上直墜而下，破開音障，呼嘯之聲響徹四方，最後重重踏在一座匿於雲端的『浮游島』上。
顯露著歲月蒼茫氣息的石磚在腳下猛然碎裂，葉無憂緩緩起身，神色淡漠，目光望向前方那座漆黑大殿。
大殿之內有腳步聲迴蕩，緊接著，人影自黑暗中顯現。
葉無憂伸出手，向前一揮。
四顆容貌不同但卻皆目露驚恐的頭顱，便這般如圓球一般在地面不斷滾動，滾動。
直到滾至文曲腳邊。
女子靜靜注視著這一切，眼眸之中目光終於發生了改變。
奎木狼，柳土獐，鬼金羊，翼火蛇……
四位九境，眼下皆已然成為葉無憂刀下亡魂。
文曲眯起眼，終於是認真打量著眼前的男子，凝望著前方的葉無憂。
她不是很理解對方為何能做到這些，又為何還活著？
此前，他身上所受的侵蝕，極為嚴重，即便不是必死無疑，眼下也應當在某處苟延殘喘才對。
尊上所說的話當真沒錯，此人確實有值得她多加注視的理由。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因為葉無憂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前。
看著葉無憂，文曲笑了笑，那四位九境的死亡似乎在她眼中算不得什麼大事。
「你來此，是想尋仇？」她笑著問到。
葉無憂目光淡漠，點了點頭。
他當然要尋仇。
葉無憂知曉文曲和其餘上古餘孽似乎並非站在一邊，似乎並非同道之人。
但那又如何？
無論是何原因，從最初的洛河開啟，將一切事情推動發生並變成這樣的，正是文曲。
不單單是文曲。
所有上古餘孽，在葉無憂心中，都一併被歸入一道。
文曲對於葉無憂的回應並不意外，她只是打量著葉無憂，淡紫色的眸子仿若能看見葉無憂心中一切。
風輕雲淡的話音傳來。
「那你為何還不動手？」
「我想和你談談。」葉無憂淡然回應。
通過此前對於那柄劍的推衍，他已經知曉了陸採薇回到過去所處是何時代。
雖然只能推算到大致的時間，但得出的結論很簡單。
陸採薇回到的過去，正是與眼前的文曲，與這幫上古餘孽同一時代。
過去已經改變。
所以天機樓主瘋了。
那麼這些人的認知，在葉無憂判斷，也應當隨之發生變化。
陸採薇回到過去，究竟是寂寂無名，還是名動天下……
葉無憂不清楚。
但想要知曉如此久遠的事情，葉無憂只有找到這幫餘孽一一問個清楚，哪怕只有蛛絲馬跡。
葉無憂的語氣很淡然，可聽聞此話，文曲卻微微一怔，隨後眉梢不自覺的微微皺起。
紫色的發梢隨著氣息的起伏微微飄蕩，女子望著葉無憂，眼中不知為何有著些許惱怒。
葉無憂初始有些奇怪，心想為什麼這傢伙剛說兩句就『生氣』？
但隨即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自己這話，怎麼和那天雲霧山脈與文曲相見時一樣呢？
葉無憂猶豫了一下，隨後一本正經的認真道。
「放心，我不和你談戀愛。」
「我談你……」
話音頓止，文曲卻是笑了。
饒是眼下葉無憂氣勢逼人，地上的頭顱還在微微滾動，渲染著周圍的血腥與煞氣。
但文曲還是沒忍住笑了。
被氣笑的。
她怎麼也沒想到世間竟有葉無憂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我想和你談談……
雲霧山脈初次相見，文曲當時想當個說客，給葉無憂他們一條生路，於是文曲便說出了這句話。
可眼前這葉無憂張口便是一句『談啥？你想和我談戀愛？』
當時白玉蟾在外界，文曲忍住了。
此前自己在這獨屬於她的『小洞天』靈泉沐浴療傷，沒成想水下卻探出葉無憂的腦袋。
四目相對，葉無憂當時心中只有震撼與茫然，可那時的文曲，卻感覺天都塌了。
文曲怒歸怒，但也是想要將對方留下再行發落，沒成想葉無憂當時就如同應激一般，二話不說直接開始自爆。
半夜闖入我房屋？窺探沐浴？結果被葉無憂率先發難？
為了活捉故而已然留手，結局便是這座她隱居的『小洞天』被摧毀的遍地狼籍，結果最終在天機樓主的阻攔下，硬生生讓葉無憂逃脫了去。
很難形容文曲的心情，但泥人也有三分火，如今葉無憂再上門來，最好不過。
可開口又是一句傳世經典。
「我不想和你談戀愛。」
不知為何，明明二者毫不相干，這些話語更是牛頭不對馬嘴。
但文曲聽到這句話，心中怒火比起此前『你想和我談戀愛』還要更為濃郁。
這是無言的輕蔑，這是最為刻骨的嘲諷。
葉無憂此刻似乎不願多廢話，徑直取出了陸採薇那柄長劍，在身前晃了晃，皺眉道。
「此前我身邊那位女子，她叫陸採薇，你眼中的洛河之主，你有沒有見過她？」
嗯？
什麼意思？
葉無憂的這個問題在文曲聽來，卻是有些莫名奇妙。
那位女子，文曲當然是見過，在她眼中，對方如今已經死去了。
可當時葉無憂不也在場麼？
為何會這般問？
認知被扭曲的文曲，腦海中有關過去的一切，均被篡改。
她眼中的師尊，並非陸採薇。
而是白玉蟾。
文曲眸光閃爍，心中有著思索。
可葉無憂看著她那思索和疑惑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也不知道麼？
算上文曲，這便已經是第五個人了。
此前四位九境上古餘孽，除去最後那一位奎木狼，似乎隱隱約約知曉些什麼，自己給他留了一口氣，結果半天也說不出所以然，對『陸採薇』毫無印象，但卻對那柄遺留至今的長劍有些許模糊印記。
可世間劍修千千萬，劍修手中劍更是說換就換，有類似的一柄劍也不意外，葉無憂索性給了他個痛快。
看來陸採薇在『過去』並未多少名氣，至少這麼些人都不知曉。
也罷……
葉無憂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場所謂的災劫又是何物？」
葉無憂只知曉過去有災劫降臨，繼而讓上個時代湮滅，靈氣不再，洞天福地化為灰燼，從而遺留下了這幫苟活於世的上古餘孽。
但災劫究竟是什麼模樣？如何導致如何發生？葉無憂一概不知。
這個問題事關旁白的過去，也事關陸採薇在過去的處境。
事關葉無憂，如何找回陸採薇。
本以為是很尋常的問題，可以從此前的餘孽口中得到答案，但結果卻出乎葉無憂意料。
他們不知道。
他們只知當時天色昏暗，謫仙如雨落，無論修為多高境界多深，【死亡】近乎平等的賦予了每一個人，他們能活下來，僅僅是……運氣好。
世間修行者一日之內逝去了十之八九，而僅存的一二，也在世間靈氣消散後，逐漸消亡，最終，只有他們這極少部分人，早早的封存了自己，存活下來。
他們也都只知此事與白玉蟾定然有所關聯，但具體發生了什麼，如何發生，一概不知，是純純的局外人。
但這些人不知道，文曲一定知曉。
白玉蟾與文曲關係最為密切。
果然，在葉無憂目光注視下，對面的文曲神色並未掩飾變化，反倒是搖了搖頭，無言輕笑。
文曲倒是沒有故作高深，只是有些疑惑，她望著葉無憂，淡然道。
「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
葉無憂皺了皺眉，認真道。
「你這娘們怎麼傻了吧唧的，因為他們不知道啊，但你知道，所以我來問你。」
文曲眼眸之中宕機一瞬，她深深呼吸，最後有些好笑道。
「過去的事情，你現在問又有何用？況且無論發生什麼，與你應當都沒什麼關係吧？」
過去的事情已然發生，此事對於葉無憂來說毫無意義，文曲實在不懂。
可回應她的是葉無憂愈發不耐煩的話語。
「你管與我有沒有關係，我告訴你，你們這些舊時代的餘孽我一點都不想扯上關係，可你們這群傢伙偏偏找上了我！我也想知道我跟你們到底有什麼關係！」
隨後，葉無憂目光望向文曲，微微錯開，卻是望向對方身後的漆黑大殿。
「白玉蟾，出來！」
文曲神色淡漠。
「叫白玉蟾出來，他人呢，此前我見過他，別躲了，既然想對付我，我就在這裡！」
葉無憂放聲大喊。
白玉蟾知道旁白的存在。
此事問文曲，更不如直接問白玉蟾來的清楚。
可漆黑的大殿並無任何回應，那屬於白玉蟾的靈識也不再出現。
文曲目光淡漠，周身氣機卻是隨之浮現，不斷涌動。
「不用喊了，尊上的那一縷靈識，已經不在了。」
那一縷靈識，消散在了那一日，『未來』的葉無憂手中。
文曲周身氣機不斷升騰，陰陽道袍無風自動，袖袍獵獵作響。
女子淡漠話音傳盪而來。
「葉無憂，本君之所以不動手，是因為本君心中的疑問一點也不比你少，那一日究竟發生了什麼，所以……」
「你且留下吧。」
怒意已然達到極限。
在葉無憂眼裡，雖然並非文曲親手將自己一行人逼上絕境，但卻是文曲一手促成了這些事態的發展。
若非葉無憂如今心存希望，又找到了辦法只待實踐，否則文曲此舉，別管有心還是無意，無疑於殺死了陸採薇。
而在文曲眼中，葉無憂毀去了尊上殘留於世間的最後一絲靈識。
雖說尊上本體仍在蓬萊之中，但此舉……依舊無疑於殺師。
望著眼前氣勢洶湧且明顯與其餘九境截然不同的女子，葉無憂微微眯起雙眼。
以往的事情，文曲是定然知曉。
也好。
廢話再多，也不如將對方生生打趴下，其後再嚴刑逼供。
葉無憂微微抬眸，自顧自的道。
「文曲。」
「？」
「我要把你打的叫媽媽！」
……
葉無憂如今的極限在何處？
他也不知道。
只是踏足七境天璣，近乎脫胎換骨。
此前那四位重傷只餘一口氣的九境，當真不值一提。
眼下的文曲，倒是葉無憂最好的磨刀石。
幽藍色的身影如同巨像一般浮現於天際，俯視著整個浮空島嶼。
【幽靈】完全解放。
鬼手朝著那渺小的女子身影猛然砸落，巨力襲來，大地崩殂，仿若要將人影砸入島嶼地底。
可隨之那無數巨大的鬼手隨之一頓，繼而飛向空中，緊接著自下而上齊齊崩碎開來。
葉無憂眼中有些驚訝。
【幽靈】迭加【無下限】，已然近乎是這世間最為強悍的攻伐與防禦。
但眼下，第一次被正面直接擊潰。
可只是一個訝異的恍惚。
文曲的身形便已然浮現在葉無憂身前。
與其餘任何九境都有所不同。
快。
很快。
甚至比陸採薇還要快上一絲。
紫色的眼眸露出淡漠與冰冷，髮絲飄揚，文曲一手掐起印決，繼而一掌撫向葉無憂頭顱。
女子冰冷的話音響起在葉無憂耳畔。
「這一次，我不會像上次那般留手。」
文曲甚至還能瞧見葉無憂眼中那不曾消散的驚訝，而她的掌心已然落下。
落在了葉無憂天靈。
結束了。
但隨之，文曲目光一怔，視線之中是襲來的鐵拳不斷放大，隨後遮蔽了雙眼，重重襲在面門。
女子身形自高空之中直直墜落，並未觸及地面，在半空之中便已然穩定身形，腳尖凌空一躍，便已然避過葉無憂襲來的殺伐。
文曲皺眉，感受著臉頰之上火辣辣的疼痛，咬了咬牙，死死凝望著葉無憂。
方才發生了什麼？
葉無憂神色倒是平靜，只是略有恍然，似乎明白了什麼東西一般。
有神通璀璨綻放，自下而上，襲向葉無憂。
葉無憂踩在空中，身形一動不動。
【虛化】
神通自葉無憂身體穿透而過，直至遙遠天際，爆發出劇烈轟鳴，滌盪了無邊雲霞。
葉無憂笑了。
這是他第一次運用【虛化】。
沒成想，卻是這般意外的好用。
【幽靈】迭加【無下限】便已經是這世間最強悍的防禦，即便是文曲也要全力施為方可擊潰。
更別提還有【虛化】的存在。
除此之外，更有【適應】與【血肉重生】。
此前忌憚文曲，還需要格外提防，但眼下……
葉無憂只管拼殺便是。
更別提，還有【歲月】這個殺手鐧不曾動用。
眼前的文曲已然是這世間最強。
葉無憂不禁著想。
這世間如今還有人能夠阻攔自己麼？
還有人能與自己為敵麼？
血色的刀鋒在葉無憂手中浮現。
卻是一柄斷刀。
但與之一同浮現的，還有那無數曾經斷裂的碎刃。
葉無憂身形如流星颯沓飛落而下。
血色碎刃飛舞，宛如在葉無憂周身劃上了一道染血的荊棘。
幽藍色的身影無聲怒吼，漆黑的詭門棺早已經在地面渲染而出，無數乾枯鬼手自下而上蔓延而去。
只攻不防，天下無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