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白的羽翼，漆黑的鴉羽。
染血的龍鱗與破碎的甲冑。
彼此交織在一起。
【無人相】vs【無人相】
兩道身軀在空中猛然碰撞，餘波之中，不知幾個回合，人影交錯而落，卻均是帶起一道血痕。
身軀之上有多處破損，傷勢已然刻骨。
白玉蟾輕輕閉眼再睜眼，身軀之上的傷勢便已經恢復如初。
再看向對面。
破碎的甲冑在這一刻一點一點重新凝聚，依稀可見其內瘋狂生長的血肉。
白玉蟾微微皺眉。
他知道葉無憂是誰，文曲的記憶給了他答案。
但記憶畢竟只是記憶，親身交手，方能察覺其中兇險。
看著那無比熟悉卻又形態截然不同的無人相，白玉蟾神色淡漠。
他自然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無相心經》，無我，眾生相，無人相……
每一重境界都是質的跨越，而能走到無人相，則代表著進化。
與自己一樣，是被旁白選中的傢伙麼？
白玉蟾忽而一笑，淡淡開口。
「不曾想無數載過去，眼前這一幕倒也有些奇妙。」
葉無憂沉默不語，猩紅的目光凝望著對方，默默審視。
掌心輕輕蓋上右眼，似是安撫，也是減緩著此刻右眼傳來的微微刺痛。
葉無憂有些無法理解，自己的右眼珠子如今為何這般忿怒。
以至於如今幾乎無需葉無憂親自指揮，眼珠子自行動用一切力量。
而這無數年的沉澱……已經讓眼珠子帶回的境界徹底超越了此前的八境天璇。
九境麼？
這一刻，文曲再也不是葉無憂眼中的對手。
此外，雖然這眼珠子傳來了很多畫面，但眼下沒有時間給葉無憂慢慢消化，他只挑陸採薇的視角猛猛看。
好看的哩。
至於眼珠子的畫面能有啥好看的，不就是看恐龍麼，誰在意啊~
白玉蟾那輕淡的話音再度傳來。
「你叫葉無憂對麼，擁有【無人相】這份力量的你，如今倒是唯一一個與我同等的存在了。」
哪怕他人境界再高，修行再深，神通術法再為玄妙。
白玉蟾也不覺能與他為伍。
不曾踏入無我相，自然無法審視自我。
不曾踏入眾生相，自然也缺了那份心境。
不曾踏入無人相，自然也不會明白什麼才是『人是不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羅天』。
只有親身體驗過這一切，方才能被白玉蟾認為是他的『同類』。
可葉無憂不這麼認為。
他神色有些怪異的看著白玉蟾，隨後搖了搖頭，問道。
「哥們，你覺得你看起來很強麼？你頭上長著龍角呢？」
話音落入白玉蟾耳中，令他神色微微一怔，但隨即啞然失笑，神色轉瞬間淡漠如初。
他緩緩道，「不過是我的複製品罷了。」
白玉蟾一步踏出。
而葉無憂話音帶著笑意傳盪而來。
他指了指自己的身軀，又點了點白玉蟾的身影。
「不不不，我是……升級版。」
掌心再也無法安撫眼珠此刻的刺痛，葉無憂鬆開手，猩紅的光芒幾乎凝聚成一道實質的線，猛然望向白玉蟾的身影。
猩紅的光線撕裂一切，從右眼之中激射而出，發出刺耳尖銳的聲響。
白玉蟾眼中稍顯錯愕，但隨即身後羽翼揮動，身形猛然拔高。
而後方的一座山脈，在這一刻自山體中央一分兩半。
羽翼揮舞，白玉蟾方才避開，而葉無憂目光再度望來，落在了他的身上。
【泯滅】
漆黑的火焰跟隨著視線燃起，瞬間點燃了潔白的羽翼，覆蓋了他的身軀。
【幽靈】的身影此刻在身後身披【無下限】，六臂猛然一震，彼此交錯，掌心之中顯現出刀鋒。
隨即猛然一揮。
無形的刀光拂過，大地與天空被轟隆隆撕開兩百餘丈。
不斷翻湧的塵埃之中，白玉蟾的身影依舊站在那兒，神色依舊淡然，只是眼中略有驚訝。
他並未受什麼損傷。
【幽靈】的身軀同樣在他的身後浮現，與葉無憂相差無二。
天空之中，兩道幽藍色的巨人彼此無聲對望。
可葉無憂並未有任何感觸，只是嗤笑。
「單走一個【幽靈】，煞筆。」
白玉蟾似乎聽見了葉無憂的話音，沉默一瞬，目光望來。
下一刻。
那原本兇悍不可一世的眼珠子，在這一刻力量卻是悄然無息的減弱了不少。
【沉默】
藉由【複製】，白玉蟾動用了沉默。
葉無憂不以為意。
反手【沉默】？
我也反手一個【沉默】。
二者詭異的力量在空中碰撞，隨後彼此消散。
但白玉蟾依舊不以為意，神色淡然。
在他的眼中，葉無憂所做的這一切，毫無意義。
他這幅旁白塑造的身軀，可以無限制的動用詭異的力量。
人力終有盡時，就如同昔日白玉蟾對上旁白一般。
哪怕現在分庭抗禮，但結局已然註定。
葉無憂拿什麼比？
劍光給了他答案。
當那一抹女子身影再度御劍而來，無痕劍意伴隨著劍光璀璨綻放，輕而易舉的摧毀了這一切詭異的限制。
神通綻放，比起【焚天】更為極致的神通顯露在天穹。
一式，二式，三式……
層層迭迭，宛如無窮無盡。
可漆黑的鴉羽揮舞雙翼，葉無憂身形扶搖直上，強行以【無人相】這般極致的進化與適應，將那尚未完形的神通給摧枯拉朽的摧毀。
白玉蟾揮手，詭異的力量蔓延開來，朝著二者奔襲而去。
可劍光再度消散了這一切。
沒有言語，二者手中的血色刀芒與清亮劍光同時展露在他身前，白玉蟾皺眉抵擋，看似如常，身形卻是一退再退。
這一刻，白玉蟾終於感到了一些棘手。
論詭異，他白玉蟾比起葉無憂更強大，因為他沒有極限，且詭異的力量比起葉無憂更多，運用的更為完善。
論神通，他白玉蟾更是遠甚於陸採薇，後者無法抗衡他無數歲月的修行。
無論是陸採薇還是葉無憂，在白玉蟾眼中都並非他的對手。
這兩人或許各有長處，但短板也明顯。
而他白玉蟾，沒有短板可言。
可眼下但凡他動用詭異，陸採薇便會一劍破去。
那他啟用神通，葉無憂卻如同一個莽夫一般橫衝直撞，完全憑藉著那強悍的身軀將其生生打散。
陸採薇的劍光越來越快，世界在她眼中也越來越慢。
她憤怒。
她與白玉蟾在此前本就是敵人，而如今，他矇騙了文曲。
葉無憂倒是一改以往的狂戰形態，此刻神色冷靜，仔細替陸採薇裨補缺漏，抵禦住對方的攻勢。
眼珠子的記憶一點一點被葉無憂汲取吸納。
原來……眼前的白玉蟾，並非最初的白玉蟾。
當劍光再度於白玉蟾身上留下傷痕，後者那始終淡漠的眼中終於露出一絲憤怒。
明明自己比對方單獨任何一人都要更強，可為何眼下會是這樣。
神仙的頂點，天宮的答案。
這是屬於白玉蟾的榮光。
雖然造就這一切的那個『白玉蟾』已經死了，但世間只剩他了。
他就是白玉蟾。
可怎麼自己從藉由神道術誕生以來便全是敗績啊！
旁白敵不過也就罷了，真正的那個白玉蟾算計過人，自己玩不過他，也就罷了。
當初陷入虛弱，在這蓬萊島被陸採薇追著砍只能逃竄封禁自身，也罷了。
怎麼如今境界恢復，身軀更是可以無限制的動用詭異，理當已經比以往更強。
可怎麼還被人壓著打！
誕生至今，未嘗一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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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打過了文曲。
但文曲不算。
白玉蟾的那份心氣不允許他這樣做。
於是他不再一味退後，而是放手一搏。
「開什麼玩笑，我可是最強！」
伴隨著話音激盪，洶湧的靈力頃刻在身前炸開，不分彼此的衝擊一切，強行將雙方人影分開。
白玉蟾身形矗立空中，渾身鱗甲隨著呼吸微微拂動，單手負後，雙眸默然掃視一切。
但默然之中，卻有著怒火如炬燃燒。
他的氣息似乎更為強大了幾分。
這才是真正的【無人相】。
解放本能，沒有冷靜可言。
葉無憂看著眼前猶如困獸斗的白玉蟾，最終輕笑道。
「最強？」
下一刻，眼眸一瞬間變得暴戾，那份被壓抑的【無人相】本能毫不猶豫的顯露了出來。
他舉了舉刀，刀鋒發出尖銳蜂鳴，直指身前人影。
「你不過是生在沒有我時代的凡夫罷了。」
……
猛烈的罡氣摧毀了一切。
滿地破敗之中，葉無憂緩緩起身，將刀鋒從地上取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那道被腰斬後了無生機的人影。
「永別了，最強。」
——————
天瀾城。
波紋輕輕閃爍，白玉蟾的身影浮現在空中，神色淡漠，依循著腦海中文曲的記憶掃視比對著一切。
他的身上毫髮無損，甚至就連氣息也並未有任何波動。
好的不像是方才在蓬萊之中被葉無憂與陸採薇兩人合力斬殺的白玉蟾。
可他身上的詭異氣息，那【複製】所帶來的一切，卻又無不證明了他就是方才的白玉蟾。
只是此刻宛如重獲新生？
目光淡然掃過城中，白玉蟾神色不復先前【無人相】時的憤怒與狂躁，而是一片寧靜。
仿若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陸採薇此前從未踏足蓬萊。
而白玉蟾不一樣。
他曾經踏足過蓬萊。
作為世間唯獨一處截然不同，游離於世間之外的洞天福地，蓬萊之中顯然並非只是一處修行聖地那麼簡單。
時間的流速只是其一，更多是有異象存在。
「第一次踏足蓬萊，我只顧修行，未曾獲得異象，第二次踏足，信息倒是充足……卻是誤打誤撞獲得了異象。」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他獲得的，便是其中的朱雀。
朱雀之力，死而復生，不存任何隱患不損失任何修行的復生。
「異象本要踏入回陽互斗，可幸好此前那女娃不知任何信息，倒是被我輪空了。」
白玉蟾自顧自喃喃道，眼中卻是有著更多思索。
蓬萊究竟是怎樣的存在，這一點，他都說不上來，就連旁白，也少有言語。
游離於世間之外，簡直不像是這個世界的地方。
罷了。
白玉蟾微微搖頭，隨後淡然一笑。
「時間不多了……他們或許也該發現了。」
先前白玉蟾的舉止，與其說是殊死一搏，不如說是早就謀劃好了。
纏鬥下去，他未必會輸，可在白玉蟾看來，此事毫無意義。
他從獲得文曲記憶的那一刻起，便決定了一件事。
他要甩開葉無憂，脫離對方的糾纏。
因為他要做的，是更重要的事情。
比如說……
視線忽而一頓，隨即白玉蟾的眼中露出一絲笑意，身形落下，踏在天牢門前。
看著那漆黑的天牢內部，白玉蟾輕笑著自顧自開口。
「有趣，藉由此牢遮擋神道柱，再以詭異氣息遮蔽，究竟是哪位想出來的手段。」
白玉蟾踏步走入牢中，但門前卻是走出一道人影。
那人身形略有蒼老，但氣息卻是強大，微微皺眉，審視著白玉蟾。
七境。
卻是已經度過心魔劫修行了數年的白常在。
也正因為他踏足七境，才方能感知到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尋常。
白常在看不出白玉蟬的修行與來歷，猶豫了下，問道。
「閣下是？」
白玉蟾笑了笑。
……
天牢崩殂，徹底塌陷成一片廢墟。
白常在和趙長河躺在廢墟之中，再起不能。
而廢墟之下，天牢原先的第八層。
此地已然空空蕩蕩，所有的詭異都已經被葉無憂帶走。
白玉蟾目光掃視一圈，感受著其內游離的詭異氣息，眼中有著思索。
「應當有第九層的存在……不過如何踏入第九層，這通道也是被人為遮蔽了，不錯，後世之中也是有能人存在。」
第九層，需要【真假判定】開門。
這是陸青山想出的法子。
葉無憂則更進一步，直接將那真假小孩帶走了。
徹底無法開門，如此，被關押在第九層天牢中的那尊詭異，便無人能觸及。
這是最安全最保險的方法。
但對於白玉蟾而言。
【複製】
【真假判定】
【判定為真】
通道被打開了。
白玉蟾輕輕一笑，隨即踏入其內。
漆黑的地牢之中，有微光亮起。
照亮了那方古老的神道柱，與一旁……
被封禁的旁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