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葉無憂想看看這般變化究竟影響了多少人?
又能影響到多大的層面?
他動用神道術,來到了大炎皇城,隱匿於殿堂之上,靜靜的聽著那位昔日有些聰明但卻凡事往往猶豫的女皇,此刻大袖一揮,面無表情的發布下一道又一道命令。
大炎想要發展。
可如今的大炎是何情況?發展是她李素一人說了算的麼?
宗門與皇室始終並未有一個真正的定奪,二者看似共存,但實則……
命令其一,結束宗門與皇權的分裂,穩定一個政權。
命令其二,穩定之後,結束這般近乎封閉的狀態,開放亦或擴張。
在大炎內部趨於穩定後,想要發展,無疑就只能將目光望向遠方。
那究竟是與世間其餘大大小小國度進行交易來往?還是征戰四方,向外擴張?
更多的區域毫無置疑能帶來更多的資源,從而帶來更好的發展。
其三……
無數條命令被其一一頒布下去,出人意料的,竟然沒有任何人去反對。
最終葉無憂現身,朝著那面色雍容滿身華貴的李素問了一個問題。
「眼下大炎與宗門開戰,你覺得對麼?」
大炎從戰事之中恢復沒有幾年,此前多災,說是生靈疲病,並不為過。
眼下大炎出了洛河福地,稍有好轉,倒是有些許欣欣向榮的景象。
葉無憂自然不懂這些國家大勢,哪怕他修為如今比這皇城之中所有人都要更為強大,但他依舊不會妄下定論,只是以他的想法,覺得或許不應該這般自己內部先亂吧?
李素的回應很快傳來。
「自然是正確的,正因大炎如今擁有洛河福地,勢必遭人覬覦,內部若是不先穩定,接下來的日子則會有外部勢力滲透入內,分化彼此,彼時若再想整合,艱難數倍。」
「可我在這裡。」葉無憂道。
葉無憂的意思是,只要有他在,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李素眸光平靜,道。
「那你可願留下陪我一同?我可以與你誕下子嗣,立其為新皇。」
???
葉無憂面色疑惑。
李素移開目光,望向殿外空白,淡淡道。
「你不會一直在,國家的命運不應該綁定在一個人身上,也不能放在一個人手中掌握,例如你的師父,陸青山。」
「或許如今你個人的偉力足以顛覆改變整個大炎,也願意留在大炎,而且你也很好,但若是將大炎一切放在你身上,這是錯誤的,我賭不起,大炎也賭不起。」
「又有誰知道你會不會是下一個陸青山呢?」
李素的話音極為平靜,回答充滿理性。
這場宗門與皇權的爭鬥,陸陸續續持續了無數年,始終沒有共存之法。
既然無法共存。
那麼,也該是時候落幕了。
葉無憂沒有再糾結,只是臨走前,問了對方最後一個問題。
「無論是那一方,我都不會出手,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們輸的情況?」
宗門的勢力如今比起皇室隱隱高上一籌。
李素點頭。
「那?」
李素輕輕閉眼,華貴雍容的玉容上眼眸輕輕顫動,最終緩緩睜開,平靜開口。
「都一樣。」
葉無憂沉默少許,不再言語,轉身一步消失的無影無蹤。
無論最後是宗門亦或皇權,都是大炎。
那麼大炎就能『進步』,就能得到『發展』。
作為這般封建的統治者,李素本不應該能說出這些話,因為她的立場不允許。
古往今來,多少統治者的共識。
在皇權統治之下的大炎,才是大炎。
但現在,改變了。
徹底的改變了。
對方拋卻了自己的立場,放入了真正大炎的立場。
這是令葉無憂沉默無言的改變。
這一切,對麼?
他動用神道術,來到了遙遠的安息國。
發現其內亂也已經結束。
他又來到了先前一直爭鬥的雙方,碧瑤國與雪琪國。
葉無憂有些驚訝。
他發現碧瑤國直接沒了。
這一切,對麼?
世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人們的思想似乎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所有人的目標眼下似乎都極為明確。
不過爭鬥還在,戰爭依舊存在。
戰爭不是個好事,因為會帶來死亡。
可眼下一切的戰爭,似乎結果都是推向了更好的地方?
眼下這一切改變,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不對吧……對吧?
對的對的……
不對不對不對,還是不對。
葉無憂第一次陷入如此糾結的情況。
他最初是想改變這一切來著,想辦法將人們變回原先的樣子。
但看見這一切後,葉無憂有些猶豫了。
白玉蟾……他究竟想做什麼?
葉無憂回到了天瀾城。
回到了那方熟悉的小院。
陸採薇迎了上來。
洛清寒也迎了上來。
但往日最為活潑的白露和洛玥,卻是沒有出現。
「她們怎麼樣了。」葉無憂問道。
洛清寒緩緩開口,話音冷冽,但眉頭卻是緊皺。
「她們在修行,從回來便一直在修行,如同被洗腦了一般。」
「我嘗試動用道域,但根本毫無效果,感應不到任何神通的氣息。」
陸採薇磕磕巴巴的小聲道。「我我我我……無痕,也沒有用。」
顯然,洛清寒和陸採薇沒有受到這般影響。
但是洛玥和白露,皆被改變了。
而且這不是詭異的力量。
因為陸採薇的無痕劍意能夠破除一切詭異,但是卻改變不了任何一個人的想法。
不是詭異,那這究竟是什麼神通,竟有如此威力?
葉無憂此前探尋過幾個七境。
例如大玄的陸沉和王庭,就不曾受到影響,依舊還是原先的性子,但他們也察覺到了這一切。
是七境之上便不受侵擾麼?
不一定。
白常在和趙長河也是七境,但他們曾直面白玉蟾,最終也被改變了。
這種改變人思緒的力量,究竟是來自於哪裡?
葉無憂全然不知,哪怕想要將這一切扭轉過來,也不知該如何去做。
他倒是想找到白玉蟾,直截了當的問問對方究竟是打算做什麼。
可白玉蟾帶走了旁白,且隱匿了蹤跡,葉無憂無法探查到對方的行跡,自然也無法追問。
「葉無憂,我們要儘快將這一切扭轉過來。」洛清寒冷冰冰的道。
葉無憂先是點了點頭,但隨後猶豫了一下,反問道。
「清寒,你覺得若是不改變,世間會變成什麼樣子?」
講道理,葉無憂感覺世間在發生某些天翻地覆的變化。
人們的所處的立場或許各不相同,所屬的勢力各不相同,實力境界也不相同。
但出發點卻均是相同。
眾志成城。
或許只要很短的時間,或許幾年,幾十年,百年……這世間就能開創出一個全新的高度。
葉無憂的話語換來洛清寒的疑惑。
「你管這些作甚?」
後者皺起眉頭,雙手橫在胸前,輕哼一聲,冷冷道。
「我只知道這一切看起來很不爽。」
葉無憂想了想,啞然失笑。
以往旁白吵歸吵,但或許是因為自己受不了那份吵鬧,所以凡事很快就會做出決定,只求旁白別狗叫啦。
不知為何,感覺失去了旁白的嘮叨,腦海中沒人跟自己吵鬧,自己都變得有些猶豫了起來。
如此倒是洛清寒顯得灑脫了。
葉無憂目光又看向陸採薇。
「你覺得呢?」
「啊,我我我我,感覺這一切挺好的……但又有些不好。」陸採薇猶豫著開口,但隨即補充道。
「我我我,都可以,看你們。」
是麼?
葉無憂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陸採薇眼下看的到的『好』,是來源於目前的事物。
至少天瀾城當真平和了許多,城中的人們都很正常,正常的有些太過正常了。
她沒有看到此後大炎將會發生的戰爭……雖然那一切,遲早會發生,無關乎改變與否。
難道沒有這次的變化,宗門和朝廷就不會動手了麼?
陸採薇伸手,拉了拉葉無憂的衣袖。
小結巴目光瞄了一眼院內的柴房,磕磕巴巴的話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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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要要看看,文曲麼?」
葉無憂想了想,搖了搖頭,然後問道。
「你解除了她身上的禁制麼?」
「沒,沒有,那是你下的。」陸採薇老實道。
好吧。
將文曲交給陸採薇,葉無憂沒有多管,即便小結巴心軟給文曲解除了封禁也在他的意料之內,畢竟不是什麼高深的封禁。
不過小結巴倒還真沒解除啊……
猩紅的瞳孔望向一旁,那漆黑陰暗的小柴房內,似乎能瞧見女子蹲坐在牆角的身影。
葉無憂輕咳一聲,囑咐道。
「算了,別讓她待柴房了,好歹是個九境,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可可可是沒有房間惹,吶吶吶吶我帶她去我房間或者去你房間?」
陸採薇此話一出,葉無憂便感受到了兩道寒芒。
卻是洛清寒的目光。
顯然,在她的觀念中,無論是文曲這女人去葉無憂房間還是去陸採薇房間,都不行!
「還是待柴房吧。」
葉無憂笑了笑,轉身走出小院。
他並未遠離,而是一邊照例推衍著白玉蟾的所在,一邊靜靜看著天瀾城如今的變化。
不過此刻已經是夜深,並未有多少人影,但街道卻是整潔了許多。
黑夜之中,點點燈火。
很安靜啊,本來這時候應該或多或少聽到幾家人家長里短的爭吵?
連那往日燈火輝煌的白玉樓,眼下都無人光顧了。
大家似乎都不再將時間浪費到這無意義的瑟瑟上。
葉無憂一邊推衍,眼中一邊有著思索。
他原以為白玉蟾此人帶走旁白會做出什麼事情,例如像無數話本中的最終boss,恢復舊秩序,建立新天庭?
但現在看來,是自己把對方想的太簡單了。
他甚至都沒有殺死白常在和趙長河。
白玉蟾眼下所做的一切……為了什麼?
難道真是讓這世間變得更好麼?
這對麼?
葉無憂漫無目的的走著,走過了天瀾城,走到了城郊。
最終路過一處林間時,停下了腳步。
林間有星火燃燒,黃紙飛起,更有鐵鍬挖土之聲。
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顯得有幾分恐怖。
葉無憂並不在意,徑直走了過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王叔,你在這作甚?」
但隨即,葉無憂的眼中有一絲愕然。
地面被王叔挖了個深坑,一位女子靜靜躺在裡面,此刻正在填土。
旁邊擺放著黃紙白布,小小的火堆燃燒著乾柴,時不時發出細微的炸裂聲響。
王叔,殺了人?
王叔停下了動作,回頭看見是葉無憂,輕輕點了點頭,目光並無變化,神色平靜。
「是無憂麼,我在填土。」
廢話。
「我當然知道你在……不是,這是誰?王叔,你做了什麼事情。」葉無憂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凌厲起來。
難道這位自己所認識的王叔,背地裡其實在干見不得人的勾當?
可王叔的話音靜靜傳來,粉碎了葉無憂眼中的凌厲。
「哦,這是我女兒,她死了。」
平靜的話音換來的是葉無憂的神色錯愕。
他略微低垂眼眸,視線望向那已經被黃土覆蓋的人影。
確實有幾分相似。
葉無憂知道,王叔有個女兒。
葉無憂知道,王叔雖然天天跟同事念道家裡有個賠錢貨,但王叔其實很喜歡他的女兒。
葉無憂知道,這個天牢的老油子,要給女兒攢嫁妝,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
然後現在對方死了。
「為什麼不來找我,是誰幹的?」葉無憂話音變得凌厲,眼中更是有著含寒意。
「毒鼠咬死的,夜晚誰都沒發現,發現時已經沒了,本來是該去醫館的,或者找你們幫我看看也好。」王叔平靜道。
「那……」
葉無憂說不出話來。
很小的病症,極其細微的原因,但確確實實少了一條人命。
縱然修為再高,也無法逆轉生死,即便找陸青山動用詭異……那也只是騙自己罷了。
葉無憂不知道怎麼安慰王叔,他蹲下身,抓起一旁的黃紙放入火中點燃,沉默半響,道了句。
「節哀。」
王叔點了點頭,繼續填土。
可葉無憂卻是默默抬頭,目光望著此刻不發一聲填土的王叔,眼中神色從悲傷到疑惑。
為什麼,這個自己熟悉的王叔,這個嘴上罵著但打心底很寵愛女兒的王叔。
眼下一點都不悲傷?
「你就在這裡建墳?」葉無憂問道。
「嗯。」
「是不是太簡單了些?」
「還好。」
「還好是什麼意思?」
「人已經死了,不必那麼麻煩。」
葉無憂沉默少許,緩緩起身,停下王叔手中的動作。
他看著眼前這張刻有刀疤的臉,這位已經兩鬢泛白的中年漢子。
葉無憂緩緩開口,認真問道。
「王叔,你不傷心麼?」
王叔此刻靜靜站立在原地,想了想,點頭道。
「傷心。」
對方的聲音是如此平靜,不起一絲情緒的波瀾。
葉無憂笑了。
踏馬的還要想?
「為什麼我覺得你一點都不悲傷呢?而且你這麼急匆匆的……她不是你女兒麼?」葉無憂再度問道。
王叔目光疑惑。
「人已經死了,悲傷有什麼意義呢,生者怎麼能為死者浪費時間呢?」
話音微微一頓,王叔再度道。
「況且今日我也是幹了一天活,晚上才有這些時間來處理此事,明日我還要去做事,得加快時間了。」
說著,王叔再度揮動鐵鍬。
可葉無憂笑了。
笑意有些荒唐。
「你的意思是,你把你女兒的屍體晾在家裡一天?」
「嗯,因為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出勤,而且……」
拳風凌厲,葉無憂一拳抵在王叔面前!
眼前的王叔神色依舊平靜,目光靜靜看著葉無憂,最終露出疑惑。
葉無憂沉默少許,手臂垂落,輕輕一揮,那地上的深坑便被填滿,成了一個小小墳堆。
而王叔看見這一幕,那始終平靜的蒼老面容上卻是顯露出了一絲笑意。
「無憂,多虧了你,謝了。」
隨後,王叔轉身離去。
漆黑的樹林之中,一捧墳土,逐漸熄滅的火堆與燃燒的黃紙飛灰……
葉無憂靜靜站在黑暗中。
他的眼眸愈發冰冷。
莫名的憤怒從心間流淌溢出。
明明眼下沒有任何人與他為敵,但他卻覺得無比憤怒。
對麼對麼對麼對麼?
這對麼?
這不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