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太太聽到這裡,也一蹦三丈高地跟著罵起來,「你那死老婆婆咋想的?就算砸鍋賣鐵也得救這個老兒子啊,以後老了難道指望那六個外姓人(嫁出去的女兒)養老嗎?」
李大慶家裡姐弟七個孩子,就老七李大慶是個男的,他上面有六個姐姐。
「可不咋地!娘!那家人來家裡鬧,她就跟個死家雀兒似的,縮著脖子往那一堆!任憑人家說啥,她連屁都不放一個!那可是她的老兒子啊!我看她老了咋辦!老不死的老貨!」
「大妮啊,先不說你那個死老婆婆了。那現在大慶的事咋辦的?」
「娘。」陳老太太問完,陳大妮的眼神由剛才的憤恨又急速轉變成楚楚可憐。
「娘啊!我可咋活啊!大慶被關著兩天了,那家人這兩天已經來家裡鬧了五六次了。家裡的東西,都被他們拿走了。娘!別說你給的那幾斤苞米茬子,就連高粱米麵,還有那芥菜疙瘩他們也不給留啊!全都都背走了,家裡現在啥吃的都沒有了,軍兒跟紅兒昨天到現在只喝了幾頓水!」
劉珍珠心裡一緊,果然,這老太太不光給她女兒拿了高粱米麵,還給拿了苞米茬子,那苞米茬子一粒都沒給家裡留,這老太太可真能往出送東西。
恰好此時,身邊的陳寶根又餓了,拽著她喊餓,她拍了拍兒子,想起剛才陳大妮說的那幾斤苞米茬子,心裡的火氣像燃爆一樣,一下子燒了起來。
但是炕上那陳老太太可不管別人的感受,一聽說自己的寶貝女兒、外孫外孫女已經喝了兩天水,沒吃上飯了,趕緊對著劉珍珠喊,「老三家的,你趕緊去燒火做飯。」
「娘,這還沒到時候呢。」剛剛中午,現在每家都是吃兩頓飯,離著下午那頓還有三四個小時呢,再加上剛才的火氣,劉珍珠語氣有點沖。
「你還管啥到不到時候啊?單獨給他們娘三個做一頓能咋的?」
本來小兒子餓得就讓她心疼,再加上家裡的苞米茬子都給別人拿走了,現在又要單獨給他們做飯!
「還有幾小時就吃晚飯了!怎麼就等不了了?嫁出去的就是嫁出去的!他們餓死了,那也是死的姓李的!我生的這個才是你親孫子!以後你指著誰給你養老送終啊?」
「劉珍珠!你說啥呢?啥叫餓死的是姓李的?你就這麼想讓我兒子女兒死?」陳大妮指著劉珍珠破口大罵。
陳默在心裡默默感嘆,哇哦,精彩。
「放你娘的屁!你生個帶把的翅膀就硬了是吧?讓你做個飯屁話怎麼那麼多?」
「娘!你看看寶根!他都瘦成啥樣了!憑啥家裡那點好糧食你都給出去了啊!憑啥他們回家就得馬上給做飯啊!家裡還有多少高粱米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陳老太太被兒媳婦這樣急赤白臉地說,她哪裡受得了這『委屈』!
老太太一下從炕頭竄到地上,衝著劉珍珠就去了,啪!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就扇到了劉珍珠的臉上。
「娘!打得好!不打她,她就要爬到你頭上來了!」
陳寶根嚇到了,開始嚎啕大哭,劉珍珠一把把兒子推到大丫的懷裡,轉頭就跟陳老太太扭打在一起。
陳老太太本就不富裕的頭髮,被劉珍珠一把薅住,兩個人互相扯著,互不相讓。
陳大妮從炕上下來,隨意拖拉上棉鞋,幫著自己老娘捶自己的弟妹。
地上形成了二打一的局面,尖叫跟頭髮到處飛揚,陳永峰抱起妹妹,躲得遠遠的,生怕殃及池魚。
陳美見狀趕緊上前,她不敢動手去打,只能拼命去拉開媽媽與奶奶大姑。
陳招娣跟弟弟一起哭。
炕上還有倆男人的,因為太吵了,陳建強氣呼呼地把被蒙在頭上。
陳濟眾把菸袋鍋使勁磕了磕,「行了!別打了,消停兒的吧!」
一時間這土房內,男人的煩躁,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聲,混雜成一團。
陳默躲在哥哥的懷裡,看著這一齣好戲,嘖嘖嘖,精彩啊精彩。
不得不說,劉珍珠這家裡家外的活計可真不是白乾的,上了年紀的老婆婆跟呆在城裡很久的大姑姐,兩個人對上她一個,竟然占不到便宜。
陳濟眾見自己說話也沒用,乾脆又塞了一鍋新的野菸葉,吧唧吧唧繼續抽菸,真的就不管了,他從來都是這樣,只要拳頭沒砸到自己身上,就當無事發生。
打架還真的是個體力活,很快,女人們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也沒人想再繼續動手了。
「真是沒王法了,趕緊讓陳建軍回來,問問他,他媳婦動手打老婆婆,他管不管,咱們去讓鄉親們評評理,這屯子裡面還沒有打老婆婆的兒媳婦呢,你劉珍珠好哇,你這是咱屯子獨一份兒啊。」
嘖嘖嘖,罵到點子上了。
陳默在心裡評價,打蛇打七寸,以她上一世對劉珍珠的了解,這話是打到劉珍珠的七寸了。
陳默看向劉珍珠,果然如她所料。陳大妮這話說完,劉珍珠臉上馬上浮現出後悔的神色。
這年頭,兒媳婦打老婆婆還真是丟人的事,雖然是老婆婆先動的手,但是別人不管這些啊。
在名聲比什麼都重要的年代,得一個惡媳婦的名號,出去確實是抬不起頭。而且劉珍珠是一個,特別在乎自己名聲的人,她在外面可是一個好兒媳好母親的形象。
劉珍珠頭髮五馬張飛的,坐在地上喘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也不說話了,也忘了陳老太太往出給糧食害得陳寶根也吃不上的事了。
劉珍珠不吱聲了,陳老太太繼續不依不饒,「喊!把陳建軍喊回來!我非得讓他揍死她不可!看看他是要娘還是要這個惡媳婦!」
在地上喘息了一會兒,陳大妮起身,扶著老娘站了起來,互相拍打著身上的泥土。
「我真是平時給你臉了,讓你做飯,又讓你負責給大家分飯,你就覺得你在老陳家能當家了是吧?我告訴你,只要我不死,你永遠別想爬我頭上!」
陳老太太一邊罵,一邊走去外屋,拿下腰間的鑰匙,打開鎖著的糧食櫃。
裡面是全家僅剩的高粱米麵糠,還有一個黑乎乎的小罈子,裡面是長毛的鹹菜疙瘩。
她倒出一碗高粱米麵糠,又撿出一塊鹹菜疙瘩放進另一個碗裡,回屋仍在劉珍珠的面前。
「去,給大妮他們三口做飯。」
陳老太太之所以放心讓劉珍珠做飯,就是因為每次都是她開了鎖拿糧食出來,老太太眼睛很毒,多少糧食出多少飯,那都是心裡有數的,但凡發現少了一點點,那一頓難聽的叫罵是少不了的。
劉珍珠抹了抹自己的頭髮,陳美扶起媽媽,兩個人端起碗,默默地出去了。
陳默可是一點都不可憐這個二嬸,善良兩個字跟她靠不上邊,她心裡在意的,恰恰是這個年代最不需要在意的東西。
說白了,陳寶根現在還不會走,也是她這個當媽的間接導致的,這個年代,吃的比臉面重要多了,她到現在還沒明白這一點。